記憶中的“三角板”老師

曾佐銘

畢業數年，我又回到了我的初中，見到了原來的老師。

當我們正在辦公室，與當年的班主任閑聊的時候，余光瞄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轉頭一看，正是那個深受同學喜愛的數學老師，那個可愛的、親切的，我們的“三角板”老師。

初一第一堂數學課，他西裝革履地走進教室，西裝熨得筆挺，領帶系得整齊，但當你掃視他全身，很容易就會發現他的西褲下面踩著一雙運動鞋；再瞧瞧他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有些干澀的笑容以及教案上那個顯眼的大三角板，頗有喜劇感，這也是“三角板”老師這一外號的起源。

他似乎是個很嚴肅的老師，上起課來一板一眼，但我們很快發現了一個“黑點”——他每次問完一個問題，等待同學解答的時候，就喜歡雙手交叉疊在肚子上，用他自認為很和藹可親的微笑看著你，似乎在說：來吧，告訴老師答案。

喜歡惡搞的我們起來回答問題，都學著他雙手疊在肚子上，然后看著他笑；倘若某名同學演技了得，不僅扮演得惟妙惟肖，并且還不笑場，那一定會引起全班的哄堂大笑。而老師總是會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無辜不解的表情，讓我們笑得更歡了。

他喜歡拿著大三角板在黑板上敲敲指指。由于他家鄉方言的口音略重，激動時他經常會指著題目發出“喋、喋、喋”的聲音，或者高聲說：“這個值，你莫把它改變！”下面的同學常常會被他的口音逗樂，以至于班上的流行語也成為：“×××，你莫把它改變！”有時他看到我們在笑，自己也想笑，但為了維護形象，總是繃著嘴，嘴角抽搐。

中考臨近，大家有些厭煩的情緒，上課說話聊天的情況在增加，他不得不一次次中斷解題，整頓紀律。如是幾番，好脾氣的他終于生氣了——在一堂斷斷續續的課上，他突然很生氣地用三角板，重重地敲在講臺上，怒吼道：“你們都給我安靜了！”全班頓時鴉雀無聲，然后他狠狠地環視教室，咬牙切齒道：“我看你們誰還沒有發出聲音！”

伴隨這句話的，是“死”般的沉寂，隨即有人撲哧一笑，又趕緊捂著嘴巴，接著就看到更多人的肩膀在聳動。他的臉漲紅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不甘心地又補了一句：“現在笑得這么開心，看你們到時中考考完是高興還是開心！”這一下大家都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連他也被自己給逗樂了，跟著我們一起笑。

“你們還回來看老師啊？”他在辦公室里一邊整理試卷，一邊跟我們說，“挺好挺好……”話依舊不多，不過我發現他的笑容比以前更多了，大概是時過境遷的輕松吧。

他也有幽默的一面。當時班上有個同學，數學成績很好，他總覺得老師講課太慢、太簡單，于是常常不聽課，自已帶些練習在做。“三角板”巡視全班的時候，發現了他的行為，他拿起練習冊，翻到封面，然后把本子還給那名同學，很淡然地說：“哦，這本練習冊啊，我們老師在學期前開會時就討論過了，覺得題目選得不是很好。”說完就轉身走了，那名同學瞬間變得很尷尬，我們旁邊的同學就不停在笑，更有甚者，還拿起自己的本子與同桌演起了剛剛的場景，惹得同學們又是一陣笑聲。

“三角板”老師在我記憶中的最后一個場景，發生在中考的前幾天，正好是他的生日，班上就為他策劃了一個生日會，集資買了個生日蛋糕給他，而且蛋糕上面還有一個三角板形狀的巧克力。當他按往常一樣喊“上課”，我們起立叫完“老師好”后，并沒有坐下，而是集體唱起了生日歌，然后由班長把蛋糕端上去，一個女生遞上了一束花。他就在我們的掌聲中吹滅了蠟燭，依舊笑得很靦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總感覺他扶眼鏡的動作像是在偷偷擦淚。

我們一行人準備離開辦公室，他也抱著一疊試卷，準備去教室上課了，我們跟他告別，他笑了笑就轉身離去，那個土黃色的大三角板壓在試卷頂端，已經痕跡斑斑了，顯得很破舊，正如我的少年時光，一去不返……

清荷夕夢摘自《喜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