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玫文化隨筆

趙玫

很美的清晨，陽光燦爛。我們離開圣路易斯奧比斯波郡。喜歡這個優雅的小城，盡管，我們在這里只停留了一天。這里的海岸開闊而寧靜。用錨來裝飾海岸景色。很藍的天，于是很藍的海。木頭房子里是那些等待著出售的魚。John說小時候他們總是來這里買魚，所以那房子珍藏著John童年的記憶。

這一天最令我們向往的，是那座夢幻一般的迷人城堡。那個被稱作“皇冠寶石”的地方，就掩藏在不遠處的某片山林中。John提前預訂了我們參觀的時間，然后將汽車開上處處美景的沿海公路。這條路也被稱作一號公路，修建于20世紀30年代。沿崎嶇不平的壯觀海岸一路向前，看不出這里曾是加州最荒涼的地方。這段長達160千米的海岸線被史蒂文森譽為“世上最壯觀的海天交界處”。由山脈、懸崖以及亂石形成的碧藍海灣，酣暢淋漓地呈現出種種摧枯拉朽的姿態。迸濺著白色浪花的海浪撞擊在嶙峋的礁石上。太陽所發散的白熾光芒，像碎銀一樣鋪向海面，甚至岸邊蘆葦也被籠罩在了銀色的輝映下。

公路兩旁一邊是海，一邊是綿延起伏的山巒。沿一號公路一直向前，便終于在巍峨起伏的山巔上，影影綽綽地看到了那座我們期待已久的城堡。

是的，此前也曾幾次到過加州，卻從不曾知道還有這樣一處夢幻的所在。后來在地圖上偶然發現這處景觀，從此將這片山巒銘記于心，期冀著哪一天真的能登臨城堡。不單單為了這座神跡般的建筑，也為了城堡中那位創造了奇跡的“報業皇帝”。

我們的汽車止步于鐫刻著“赫斯特城堡”的大門前。這座門是象征性的，僅僅是為了提示我們這樣的來訪者，您已經進入了赫斯特的領地。4萬英畝綿延起伏的山坡均歸在威廉·倫道夫·赫斯特名下，而山巒間浩大的牧場曾經是這個家族的露營地。

汽車停泊在山下的圣西蒙村。游客乘環保汽車前往山上的城堡。盡管已進入赫斯特領地，山頂的城堡卻依舊遙遠。依稀間那片建筑如夢如幻，在燦爛驕陽下閃爍出寶石一樣的光芒。那城堡璀璨得仿佛不是人間景象，而是天上落下的伊甸園仙境。

恍惚于城堡為什么被喻為皇冠，行進中倏地發現這種皇冠的感覺，其實是來自那些環繞著塔樓的高高椰樹。這些被專門修剪過的樹干高高聳起，只留下頂端那圓形的樹冠。于是遠遠望去樹冠恍若皇冠上的寶石，熠熠閃光地環繞著城堡。

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迂回向前，窗外是圣西蒙山怡然的景色。途經山坡上的飛機場和蓄水池，這些是為了迎接赫斯特莊園尊貴的客人而專門修建的。為此赫斯特還在圣西蒙海灣建造了城堡碼頭，讓他那些至愛親朋也可以完成從海上進入山頂的神話。

盤桓的公路上可以看到各式景觀。轉彎處或者浩瀚的大海，或者寧靜的青山。曠野中時而跳出的小動物穿梭往返，但據說這里曾經有一個天然動物園，赫斯特從非洲買來的那些大型動物，就徜徉于這片溫馨的山林間。

群山環抱中的城堡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藍天下、云霧間，高聳的塔樓、紅色的屋頂。于是期望變得切近，夢幻變得真實。卻不知不覺地迷失了自己，不知道是喜歡那個夢中的王國，還是近在眼前的這片人間奇跡？

但無論鐘情于一個怎樣的所在，我們都如愿以償地來到了城堡的高墻下。只是第一時刻入眼的并不是城堡的建筑，而是路兩邊掛滿了黃色果實的橙林。

逆光中的西壇一片妖嬈景象。棕櫚樹黑色的樹影被映襯在明媚的藍天下。由此向上便是宏偉的赫斯特城堡，城堡的西班牙名字是“迷人山莊”。加州二百年前曾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于是赫斯特用西班牙語命名他的家園。赫斯特還用西班牙語命名三座漂亮的貴賓樓，并且根據窗外景色命名了那些美麗房間。于是“海景房”朝向浩瀚的太平洋；“山色房”遙望圣西蒙山起伏的山脊；而“夕陽房”面對溫暖的落日，不同的景觀無疑為在此駐留的賓客留下了不同的美好。

我們的參觀開始于海神池。不記得在哪部美國影片中看到過眼前的景象。從海神壇俯瞰被柱廊環繞的泳池，就像是一顆巨大的藍寶石。古羅馬風格的圓形圍廊下，是一池澄澈而透明的碧藍的水。池水碧藍或許是因為碧藍的天空，也或許是因為水下藍色的馬賽克石。這個堪稱完美的露天游泳池曾接待過無數名人，而那些曾在此徜徉的名人身影，至今活動在《赫斯特莊園》的電影中。

“夕陽樓”是一片依山而建的低矮建筑。這里的每一個房間都可以看到窗外的夕陽。看到夕陽就意味著看到了大海，因為太陽是從太平洋的海平線沉落的。此前曾經在洛杉磯海岸看到日落。那動人心魄的景觀讓我畢生難忘。很強烈的色彩，金紅或者金黃。一種悲壯，一種沉郁，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和憂傷。而很多年前住在城堡的客人們，每天都能透過窗看到海上落日，這大自然饋贈于人類的壯觀景象。

穿越優雅的客房時不禁猜想，古老的雕花木床上究竟睡過怎樣的名人。知道丘吉爾來過，蕭伯納來過，卓別林來過，嘉寶也來過。在此豪華而莊重的房間里，演繹著他們短暫而閃光的生命時刻。

“夕陽樓”的每一個房間都富麗堂皇，裝點其間的是那些赫斯特收藏的珍貴家具和古董。于是住在古物中的感覺未必舒服，而房間的顏色也因此而顯得過于凝重。那種很濃的深棕色，濃得仿佛化不開的色調。再加上那些來自古墓的壇壇罐罐，就更是讓人毛根發緊。

事實上這也是赫斯特城堡的基本色調，他本人居住的房間亦如此深重。天花板大多選用雕花的核桃木，大小地毯的圖案也色澤濃暗。于是赫斯特莊園沒有輕松的空間，甚至連呼吸也變得不那么舒暢。

室內的凝重和室外的明媚可謂水火兩重天。赫斯特為了莊園的妖嬈，不惜重金購買各種名貴樹種。花園占地51公頃，各種樹木花草琳瑯滿目。4000株果樹的果實四季不斷，讓加州的這片山坡成為自給自足的伊甸園。

“夕陽樓”的花園尤為優雅，連鑲嵌在外墻上的吊燈支架都異常美麗。古羅馬造型的門框和窗框，委婉地融入進花園的高貴中。在花草間點綴各種稀世文物，將自然和人文完美地結合，是赫斯特城堡花園追尋的理念。其間最為名貴的是埃及嗜血女神像。這座獅首人身的雕像歷史悠久，她既是世間萬事萬物的保護神，又是縱橫天下的毀滅神。所以赫斯特的這座鎮宅之寶，體現的是主人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傲岸。

透過山頂婆娑的樹影，終于看到了那兩座王冠一樣的塔樓。在藍天白云下它們端莊而寧靜，便知道我們已臨近古堡中最重要的建筑，赫斯特本人的輝煌宮殿。藍天白云下的主宮氣勢磅礴，它還有一個更美麗的名字“卡薩格蘭德”。盡管這幾個英文字母無非是“大房子”的意思，但是被翻譯成漢語后，就顯得格外妖嬈了。

坐在半圓形的大理石長椅上，是欣賞卡薩格蘭德最好的位置，不僅能將這座建筑盡收眼底，還能認真研讀墻體上的各種細節。和城堡中所有的建筑一樣，這座樓宇也是鋼筋水泥鑄造而成。表面裝飾著白灰石板，讓樓體呈現出一種塊狀結構。樓體正面鐫刻著各種哥特式浮雕，其繁復程度直追科隆大教堂。每一個雕飾都玲瓏剔透，哪怕很小的圣母雕像也精美異常。正面大門鍛鐵制成，延續了16世紀的西班牙風格。門上格榭采用現代形式，而門兩邊15世紀哥特人的雕像來自西班牙。

卡薩格蘭德只屬于赫斯特，這里為他提供了生活和工作的浩大空間。一樓客廳、餐廳、起居室、臺球室和劇院令人回味無窮。二樓是圖書館和貴賓套間，只有赫氏最好的朋友或最重要的生意伙伴才會住在這里。三層是赫斯特本人的居室和一個哥特式書房兼工作室，赫氏就是在這里運籌帷幄，經營他運轉了整整65年的傳媒帝國。在《赫斯特城堡》的電影中我們看到，赫斯特和他的部下在一起時，那躊躇滿志的牛烘烘的樣子。赫氏書房可謂豪華氣派，尖券式的一道道裝飾仿佛哥特教堂。每一道拱形木制過梁上都雕滿花飾，室外的光儼然教堂一般，從高處的窗中流瀉進來。

書房的盡頭擺放著赫斯特30歲時的畫像。在金碧輝煌的畫框里，一個看上去既自信又自負的壞小子。他坐在暗紅色的背景前，顯然已經躊躇滿志。盡管那時候他還不曾操控整個美國的新聞業，卻已然表現出了一種志在必得的野心。這男人在他人生的路上，幾乎沒有遇到過什么致命的打擊。他生來富有，又生來聰明過人，便成就了他幸運的人生，傲人的事業，于是我們在影像中看到的，幾乎全都是他燦爛的笑容。

一樓客廳是卡薩格蘭德最大的房間。客廳里懸掛著昂貴的壁毯，靠墻的古老長排座椅，來自15世紀教堂的唱詩班。大廳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法式壁爐，壁爐的裝飾來自法國南部的儒爾大教堂。這里是赫斯特招待各界名流的地方，透過窗可以看到賽馬、網球等戶外活動。到了晚上，這里又會成為燈紅酒綠的雞尾酒會。而20世紀20年代的電影明星瑪麗昂？黛維絲，便會充當城堡的女主人，她是赫斯特多年的情人。

赫的餐廳格外受青睞，那部關于他的電影的吃飯部分，就是在這個餐廳里拍攝的。這是城堡中唯一的餐廳。陽光從高窗射進來。長長的餐桌兩側擺放著精致的座椅。被一些人不齒的是，他往往故意在很正式的餐宴上，擺放很不正式的沙拉醬和番茄醬。或者這也正是赫氏的風格，因為太富有也就無需在乎什么了。餐桌上的所有食物都來自圣西蒙牧場。無論奶牛場、雞鴨場、捕魚船，還是果園和菜圃，在這片豐饒的山巒間都一應俱全。

餐廳旁便是那間溫馨的晨起居室。這里是太陽最先照耀的一個暖洋洋的房間。所以人們喜歡上午到這里來。而晚餐后，午夜11點看電影之前，人們也會前來這里啜飲小聚。

然后人們簇擁著穿過走廊，走進那座有著五十個座位的小劇場。劇場墻上裝飾著紅色的錦緞，照明燈安放在鍍金的女像柱上。不知道那時候赫斯特邀請客人們觀看的是什么，而我們坐在劇場里欣賞的，則是卓別林以及嘉寶在內的電影明星們和赫斯特水乳交融的交往。

最后一站又是游泳池。和海神游泳池不同的是，這座羅馬游泳池是室內的。但同樣的金碧輝煌，美輪美奐。池中玻璃磚圖案的設計，來自意大利古城陵墓中馬賽克的啟示。藍色和金色的瓷磚拼合出優雅的圖案，就像搖曳于水下的波斯地毯，蕩漾出令人眩目的光斑。泳池的跳臺也別具風格，就像是水中一個小小的舞臺。圓拱形的落地窗映入池水，水波便也反射出陽光的景象。

結束了自游泳池始至游泳池終的游覽。綿延的回顧被延伸到免費觀看的大銀幕電影中。銀幕將早年的黑白記錄片和后來的彩色紀實片“嫁接”在一起，讓你在真真假假間見識了赫斯特傳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