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


“我和王朔倆蒼孫把迷戀、向往的生活也放入了電影中。”——《非誠勿擾2》上映時,馮小剛就將電影劃入了自己的語系特征。北京人管女孩兒叫“果兒”,男孩兒叫“孫”。好看的“果兒”叫“堅果兒”,難看或歲數大的叫“蒼果兒”。同理,男人也分“堅孫”和“蒼孫”。如馮導解釋:北京土話,上了歲數的爺們兒。
二十年前,“果兒”是他們的,江湖也是他們的,一時多少豪杰,引文娛影視競折腰;二十年后,王朔的大旗也扛不起《私人訂制》的口碑,借著春晚的舞臺馮氏再燒一把紅色懷舊的火,卻被評為燒出了60后大院子弟的現世觀。
當年,馮氏賀歲開山之作《甲方乙方》的取景地就在北京總后大院,葛大爺一邊喊著“我為黨國出過力,我為黨國流過血”,一邊被衛兵無情地拉去正法;若干年后,被批借圈錢還債透支了觀眾對他們的為數不多的最終信任時,《私人訂制》只剩下一句嗟嘆:時間都去哪兒了?
紅色懷舊狂歡
2014年春節聯歡晚會,馮小剛執意添加了一個名為《英雄組曲》的板塊。在這個板塊中,原原本本地上演了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著名選段“片刀大腿舞”,緊接著又獻上了《萬泉河水》《英雄贊歌》兩首紅色歌曲,最終以一曲大合唱《光榮與夢想》做結尾。
為了實現自己的懷舊情結,馮小剛不僅找來了中央芭蕾舞團,還在視頻背景中要求跟原版做得一模一樣;《英雄贊歌》不用花哨的配樂和編曲,演唱者的年紀要跟《英雄兒女》里十六七歲的王芳一樣,連衣服也要一樣。
這并不符合春晚之前一貫的“規矩”,舊的、已經呈現過的節目基本不會原樣端上舞臺,就算是芭蕾也會在各個方面做出新意來,“但這是他的喜好”——主創人員如是說。
顯然,馮小剛在春晚這個大舞臺上不吝給了自己一片自留地,在上面按照記憶中的文藝生活添磚加瓦,筑成了一個海市蜃樓的大院禮堂。
在自傳《我把青春獻給你》里,大院禮堂是馮小剛濃墨重彩描繪過的記憶:“‘禮堂是從我記事起就熟悉的一個詞匯。也是從我出生的那個年代起,禮堂如雨后春筍般地興建于北京各大機關院校的生活社區里。禮堂成為了新中國社區文化的核心活動場所。這一點和教堂在西方國家的社區文化中起到的作用有點類似?,F在提倡建設社區文化,卻不建禮堂,我在想它以什么為核心呢?總不能以家樂福超市和街道組織的盲人按摩作為傳播精神文明的樞紐吧?!?/p>
終于,在春晚這個萬眾矚目的舞臺,這位大院子弟來了一次結結實實的狂歡,堅守了屬于他們的懷舊片段。
他們是誰?
空軍五七干校出身的馬未都、軍委訓練總監部大院出身的王朔、空政文工團出身的崔健、部隊干部姜洪齊之子姜文、總后大院出身的鄭曉龍、八一電影制片廠大院出身的葉大鷹……按照一些學者的定義,大院子弟指的是新中國成立后在北京黨政軍機關大院長大的干部子弟,以50、60后為生力軍,特殊的家庭背景讓他們比一般人更早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他們“醒”得早,看得遠,觀察的敏銳和自身的條件讓他們處于文化圈、影視圈中的風口浪尖,在當代中國文化、政治版圖上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群落和現象。
王朔稱自己這代人“身體發育時適逢三年自然災害,受教育時趕上文化大革命,所謂全面營養不良。身無一技之長,只粗粗認得三五千字,正是那種志大才疏之輩,理當庸碌一生,做他人腳下之石;也是命不該絕,社會變革,偏安也難,為謀今后立世于一錐之地,故沉潭泛起,舞文弄墨?!?/p>
作家馬原認為最近幾十年影響中國最大的小說家就是王朔:“這些年‘好的文學,好的影片,都是解構的、幽默的、王朔式的?,F在流行的詼諧、搞笑、幽默,都是在20年前王朔盛行時逐漸形成的詞匯和語境。”
然而,畢竟過去了二十年。
如今的馮小剛,是他們的寫照和代言:名利雙收,卻滿腹怨言,占有主流話語權,卻不再受到追捧,得到了時代最大的紅利,卻總覺得腹背受敵,于是馮小剛在2013年底連開罵腔:“群眾里面有壞人!”
如娛評人、專欄作家黃佟佟在博文《大院子弟的最后狂歡》中所寫:“這個世界,永遠是屁股決定腦袋,大院子弟們又何曾有一天是真正需要衣衫襤褸地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出身大院,在父親母親的護佑下當兵,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社會變革期成為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父母打下了紅色江山,他們又怎么能看得習慣市面上張揚無比的卻是那些靠著各種機遇和運氣發了大財的新貴?”
這似乎不用遺憾,因為曾經八九點鐘的太陽,總要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