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中國民主政治建設

宋琳

內容提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的重要理論成果，將民主作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組成部分反映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中國民主政治建設之間存在著重要的關聯性。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一個豐富內涵的理論體系對于民主政治的建設具有推動作用：一方面使人們對于民主政治建設的復雜性有更加準確的認知；另一方面使人們意識到思想觀念對于民主政治建設的積極推動作用。

：民主核心價值觀十八大政治改革

〔中圖分類號〕D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14）02-0125-04

一、民主政治建設：制度與觀念并舉

隨著中國改革的深入，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性逐漸凸顯出來，對此十八大報告指出：“政治體制改革是我國全面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必須繼續積極穩妥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發展更加廣泛、更加充分、更加健全的人民民主。”①在已經取得的改革成就基礎上，如何進一步深化中國特色的民主政治建設，探索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民主發展道路，將是我國改革進程中的重要課題。

從更廣闊的視野來看，民主不僅是一種政治制度，同時也是一種思想觀念和政治信仰。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主張，并做出了如下的概括：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②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的民主建設不僅需要就民主而談民主，而且需要將民主建設與國家的經濟發展、社會和諧，與公眾思想意識的提高等諸多因素聯系起來，從思想觀念的角度來審視中國民主政治建設。

二、民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題中之義

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體系中，民主價值觀是重要組成部分。對于民主價值觀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重要意義，可從三個方面理解。

首先，民主是馬克思思想學說的重要價值理念和政治追求。馬克思深刻揭露了資產階級民主制度的虛偽性，認為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政治存在著本質性矛盾：即法律層面名義上民主與經濟層面事實上的不民主的矛盾。而這種矛盾，使得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政治徒有其表，民主變成了少數人的游戲，廣大普通勞動者不能真正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資產階級的代議制政權不過是管理整個資產階級共同事務的委員會。[德]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9頁。在馬克思看來只有通過無產階級革命，廢除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剝削制度，建立新型社會主義國家才能夠徹底解決。透過他的思想學說，能夠清晰看到他所追求的那種超越于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的更為高級的民主政治。

其次，民主政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和中國近現代歷史的使命。近代中國面臨著兩大使命：建立獨立而統一的民族國家和建立自由民主的制度。中國共產黨成立后，踐行民主政治的理念始終是其政治追求的核心內容。作為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毛澤東始終將民主作為中國革命的歷史使命。上世紀40年代，他就系統提出了新民主主義的思想，其中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貫徹始終。針對中國歷史上專制政治的興衰循環，他更是將民主視為了擺脫這一周期律的法寶。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不斷發動各種政治運動，破除政治特權和等級制度。盡管在這方面他的探索走了不少彎路，但是實現充分人民當家作主的地位是他始終不渝的政治理念。

改革開放以來，鄧小平同樣將民主視為改革的重要任務，著力推動國家的民主建設。他指出：“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現代化。當然，民主和現代化一樣，也要一步步的前進，社會主義愈發展，民主也愈發展。”③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8、322頁。在《黨和國家領導體制的改革》這篇政治改革的綱領性講話中，鄧小平明確強調：“我們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就是要在經濟上趕上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在政治上創造比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更高更切實的民主，并且造就比這些國家更多更優秀的人才。”③針對當時中國政治體制面臨的諸多問題，他在恢復民主法治建設，反對官僚特權，克服官僚主義，消除高度集權等方面進行了改革，恢復了被文革所破壞的民主和法制制度。江澤民同樣高度重視國家的民主政治建設，他在黨的十六大報告中明確指出：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最根本的是要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起來。胡錦濤進一步提出了和諧社會的構想，其中民主法治是這個構想的重要基礎。一個社會只有充分實現了民主與法治，才能夠實現社會的和諧與安定。

最后，民主是人類歷史發展所形成的優秀思想和制度結晶，反映著人類歷史前進的方向。從世界范圍來看，近代以來的政治發展史就是民主不斷興起和鞏固的歷史。如亨廷頓所歸納，近代以來人類已經經歷了三次民主化浪潮，全世界范圍內民主國家的數量在穩步增加。[美]塞繆爾·亨廷頓：《第三波——20世紀后期民主化浪潮》，劉軍寧譯，上海三聯書店，1998年。隨著全球化程度的加深，民主政治的影響力將進一步增強，并被更多的國家所采用。因此建設好和發展好中國的民主政治不僅是中國的歷史任務，同時也符合人類歷史發展的趨勢。因此，將民主價值觀作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容，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本質要求和題中之義。

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民主政治的

觀念基礎與思想保障作為一個具有豐富內涵的理論體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于民主政治建設的作用可以從三個層面加以討論。從國家層面看，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從社會層面看，是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從公民個人層面看，是愛國、敬業、誠信、友善。http：//news.ifeng.com/mainland/special/zhonggong18da/content-3/detail_2012_11/10/19006986_0.shtml.

首先，國家的富強與文明，社會的和諧是民主政治建設和發展所必不可少的外部條件。民主不僅是一種政治理念，同時也是一種政治游戲規則。國家富強的重要體現是經濟發展水平。經濟發展水平和民主政治的發展與鞏固之間存在著正相關性。亨廷頓發現，一個國家人均的GDP在1000～3000美元的區間，民主政治發生的幾率最高。[美]塞繆爾·亨廷頓：《第三波——20世紀后期民主化浪潮》，劉軍寧譯，上海三聯書店，1998年，第68-83頁。經濟的發展必將推進民主政治的發展：一方面，經濟發展將推動民主政權的建立；另一方面，經濟發展有助于民主政權的鞏固和合法性。從這個角度而言，國家富強將有力地推動中國民主政治的發展。近代以來，中國人一直在孜孜以求的追求政治民主，建立民主共和國。然而回顧歷史不難發現，在一個國家分裂和社會矛盾的環境中，民主政治是無法建立和運行起來的。

社會和諧同樣是民主政治發展不可或缺的條件。對于很多發展中國家而言，民主政治就是一把雙刃劍。既可以帶來公民參與水平的提升，也能夠導致社會的分裂和動蕩。如同蔡愛眉所觀察到的，很多發展中國家不顧本國國情，盲目推行普選民主體制，將導致意想不到的難題。尤其是在那些長期被民族分裂，地區矛盾所困擾的發展中國家，民主政治的推行將點燃其長久積蓄的矛盾，引發激烈的民族矛盾乃至政治沖突。[美]蔡愛眉：《起火的世界——輸出自由市場民主釀成種族仇恨和全球動蕩》，劉懷昭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5年。所以，社會的和諧構成了民主政治發展和鞏固必不可少的社會條件。近年來，隨著我國改革進程進入深水區，一些深層次的社會矛盾凸現出來。各個階層的貧富水平和地區差距在不斷拉大，群體性事件也頻繁發生，民族地區的矛盾也時有發生，這些深層次的矛盾都將對我國的民主政治建設產生負面影響。諸多發展中國家政治發展的經驗教訓啟示，我國現階段需要解決好這些矛盾，構建一個和諧的社會環境，才能為民主政治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社會條件。

其次，自由、平等和法治作為人類政治文明的重要價值理念，將有力的引導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它們之間復雜的辯證關系，為推進民主政治建設提供了必要的理論準備。

自由是人類政治理念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近代思想啟蒙運動倡導的首要價值。盡管眾多思想家在自由的內涵方面存在著分歧，但是都將個人自由作為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和邏輯起點。馬克思將自由視為自己思想學說的歷史使命。他認為，在共產主義社會中，“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94頁。在馬克思看來，人類追求的最終根本和最高價值目標就是要實現人的自由發展。從近現代思想史的發展脈絡來看，自由觀念的出現在先，而民主作為一種政體形式，是實現自由的最好形式。在二者的關系上，自由是目的，而民主是實現自由的重要手段。從這個角度講，將自由作為民主政治建設的價值引導則體現著數百年來民主政治發展的寶貴經驗。

平等與公正的理念同樣歷史久遠，它是民主政治的重要社會前提。思想家盧梭對于平等思想做了最為系統的闡發。他認為不平等是人類社會一切罪惡的根源，人與人的不平等導致了依附和奴役的出現。因此，在自由和平等之間，平等具有更加重大的意義。法國思想家托克維爾基于美國民主實踐的經驗指出，民主政治需要平等作為基礎，因此歐洲的等級制社會和美國的平等社會之間的差異，構成了專制政治與民主政治的不同社會基礎。

在馬克思思想中，平等和公正具有重要地位。他一方面肯定了資產階級革命所實現的政治意義上的平等，但另一方面，更加深刻的批判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基礎上的經濟意義上的不平等，他認為啟蒙時代的平等理念徒有其表。馬克思力圖找到克服資本主義社會不公的經濟根源，為人類實現真正的平等找到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當代哲學家羅爾斯指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一種理論，無論它多么精致和簡潔，只要它不真實，就必須加以拒絕或修正；同樣，某些法律和制度，不管它們如何有效率和有條理，只要它們不正義，就必須加以改造和廢除。”[美]約翰·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第1頁。正義是評判一個社會公共生活是否良善的決定性標準。從人類民主實踐的歷程看，民主的實現過程就是人與人不斷地趨向于平等的過程；而只有在一個更為平等和公平的環境中，民主政治才能擁有更好的品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經濟發展在取得偉大成就的同時，貧富分化、城鄉差距、地區差距也在不斷擴大，這帶來了相當程度的社會公平問題。從民主政治建設的角度來看，階層之間、地區之間、城鄉之間過大的差異將阻礙民主政治的實踐，使社會的弱勢群體，國家落后地區在民主政治的博弈過程中處于弱勢地位。因此，推動公平與正義不僅有助于解決社會穩定問題，同時也為不同公民、不同群體乃至不同地區能夠平等的參與國家政治生活，提高公眾政治參與的積極性具有推動作用。

法治是人類政治文明的重要成果，與民主政治存在著密切的關系。但是，這兩個概念的內涵之間存在著重要差別。在國家權力問題上，民主偏重的是權力的來源問題，反映的是國家權力來源于人民；而法治偏重的是權力的行使，即權力的行使需要受到制約。托克維爾認為：“民主革命在社會的實體內發生了，但在法律、思想、民情和道德方面沒有發生為使這場革命變得有益而不可或缺的相應變化。因此，我們雖然有了民主，但是缺乏可以減輕他的弊端和發揚它的固有長處的東西。”[法]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董果良譯，商務印書館，1988年，第9頁。19世紀以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實行了政治普選，大眾民主時代的來臨向思想家們提出了如何有效規范國家權力，避免暴政的難題。對此，高度重視法律的作用，對于政治權力進行規范的意義得到了凸顯。從中國歷史的發展來看，建設法治國家仍然是國家政治建設的重要任務。經歷了文革的慘痛教訓，鄧小平總結道：“社會主義民主和社會主義法制是不可分的，不要社會主義法制的民主，不要黨的領導的民主，不要紀律和秩序的民主，決不是社會主義民主。相反，這只能是我們的國家再一次陷入無政府狀態，使國家更難民主化，使國民經濟更難發展，使人民生活更難改善。”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59-360頁。不難看出，他已經認識到了民主與法治之間存在著相互促進的關系，只有以法治的方式推進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民主政治建設的成果才能夠鞏固和完善。

最后，愛國主義和誠信友善將提升民主政治的質量，從公民個體的微觀層面為民主政治的實現奠定堅實的基礎。在對于民主涵義的理解中，以熊彼特為代表的程序民主論占據統治地位。熊彼特將民主視為一種政治方法，政治家通過爭取人民選票取得做決定的權力的方法。[美]熊彼特：《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吳良健譯，商務印書館，2004年，第394-395頁。在這種民主觀看來，民主政治不過是公眾通過定期的選舉產生政治領導人的活動。這種狹隘的理解存在著很大的局限，民主政治的實現除了需要完善的制度和程序，還需要公民的政治認同感、公共精神和責任感。良好的民主政治需要公民對于政治共同體的認同感乃至責任感。參與政治不僅僅是公民追求利益的活動，同樣也是公民實踐政治認同和政治責任的體現。對于政治共同體的熱愛不是處于個人利益的計算，而是反映著公民對于國家這個政治共同體的認同和責任。在當代民主政治的實踐中，政治冷漠乃至政治虛無主義成為不少國家民主政治面臨的難題。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我國在未來民主政治建設過程中，加強公民的愛國主義教育，培育公民的政治共同體意識是建設優良民主政治的必經之路。

誠信友善對于民主政治具有不可忽視的促進作用。近年來，相關的實證研究也揭示了誠信對于民主政治的促進作用。帕特南通過對意大利地方民主改革的長時段考察，發現在那些公民信任與合作水平比較高的地區，民主的績效也比較高；反之亦然。這一發現揭示了人際間的信任水平對于民主政治的促進作用。[美]帕特南：《使民主運轉起來：現代意大利的公民傳統》，王列、賴海榕譯，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較高程度的社會信任有助于政治合作的實現和共同體意識的培養，而這些正是建設良好民主政治不可或缺的條件。因此，積極培育公民層面的信任與合作，將為民主政治建設奠定堅實的微觀基礎。

結語

改革開放以來，政治體制改革一直在穩步推進，并取得了顯著的成就。但是作為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政治體質改革仍然面臨著艱巨的挑戰。鄧小平曾經指出：這個問題太困難，每項改革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廣泛，很深刻，觸及許多人的利益，會遇到很多的障礙，需要審慎從事。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76頁。這些年來，中國在宏觀和微觀層面都積極推動民主政治建設，但是還需要從價值觀念建設的角度來思考民主政治建設的問題。

簡言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于民主政治的促進作用體現為三個方面：第一，國家的富強文明與社會的和諧，將為民主政治的發展提供良好的社會條件；第二，自由、平等、公平和法治，這些先進的政治文明理念為民主政治建設提供更加全面充分的理論準備，使人們意識到到民主政治建設這一復雜工程的艱巨性；第三，愛國主義和誠信友愛將積極提升民主政治的品質，奠定民主政治堅實的微觀基礎。

從上述意義可見，黨的十八大所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于中國民主政治建設具有統領的作用，它從政治觀念的角度，對于民主政治建設過程中的若干對重要關系進行了理論上的探索，這有助于推動思想意識層面對于民主政治的認知水平。民主政治的實現需要制度改革和觀念推進并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提出無疑開啟了一種新的探索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