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冰燃
導語:守時(Puenktlichkeit)在德國是一種美德,更是一種原則,甚至是煮雞蛋烤蛋糕,德國人都像機器人一樣,恨不得把時間核算到分秒。守時支撐著社會秩序,維護了社會效率。
我在來德國前曾經聽一位熟人說過,在德國受邀請去當地人家做客,女主人能算好時間,在客人按門鈴的瞬間,把熱騰騰烤好的蛋糕從烤箱里取出來招待客人。那時候我還真不信,怎么可能算得那么準?一進門一分鐘不等就張嘴?來到德國之后我才知道,這種說法一點也不夸張,德國人真的就這么守時守點。只不過蛋糕也許不是剛從烤箱里端出來,但茶或者咖啡的確是剛剛泡好的。
鬧鐘響了,雞蛋一定要出鍋
德國人做什么事都看表,都按照時間的長度來完成。德國人自己說,“我們雖然沒有發(fā)明鐘表,但是我們卻像鐘表一樣準時地做事。”是的,德國人煮雞蛋要看表,廚房里擺個小鬧鐘,定好時間,3分鐘響,5分鐘響,7分鐘響。鬧鐘響了,雞蛋一定要出鍋,不然就不是3分鐘或者7分鐘的口感了。聽到這套理論,電影《食神》中用心來做菜,一切憑感覺的史提芬周會瘋嗎?德國的公共汽車、火車相當準點。我還記得剛剛來德國的時候,站在公共汽車站前看不懂時刻表。后來經中國同學點撥才明白,時刻表的左側一列表示的是幾點,小格子里的數字表示的是幾分。也就是說,你來到這個車站,看看手表上顯示的時間,然后根據時刻表就可以知道下一趟車還需要等多久才會來。當時給我講解公共汽車時刻表的同學還特意提醒,車次都很準時,如果時刻表上標注出下一趟車是9點37分到,那么這輛車會在37分到38分這60秒內的某一秒到達。可是如果你9點38分才趕到車站,那時候車已經開走了。我當時覺得很神奇,后來果然體驗過,只晚了一分鐘就眼看著大公共在夕陽下絕塵而去的悲壯情景。
德國著名的哲學家康德每天早上準時5點起床。7點去大學。9點到下午1點在書桌前寫作。下午3點半又準時出門散步,在菩提樹大道來回走8圈。晚上10點再準時上床睡覺。如果“守時”這個詞具有人形,康德就是它的化身。當然,康德的例子可能有些極端。不過,有調查顯示,85%的德國人都認為,如果赴約就一定要遵守時間,他們同時也希望身邊的人同樣遵守時間。德語中說“Fuenf Minuten vor der Zeit ist des Deutschen Puenktlichkeit”,翻譯過來就是“提前5分鐘是德意志的守時標準”。這也就是說,遵守時間不僅要準時準點,甚至還要提前一點點。例如,如果去德國人家做客,比約定好的時間提前2分鐘按響門鈴是被允許的,但是千萬不要比約定的時間晚。當然,也不要比約定的時間提前10分鐘就敲門,那樣會讓正在補妝的女主人驚慌失措的。
德語里還有一種說法叫“Puenktlich wie die Maurer”,直譯過來就是“準時得像泥瓦匠一樣”。據說德國的泥瓦匠到下班的點兒就把手里的泥鏟一扔,拍拍身上的土回家了,多一秒都不干。這句俗語現在被用來形容極其準時,不過德國人的準時下班也是出了名的。我有個朋友有一次去郵局寄包裹,緊趕慢趕,等他扛著大包裹呼哧帶喘地趕到郵局門口時,剛好趕上郵局下班。他隔著玻璃門看見郵局柜臺后面還有工作人員在忙活,就敲門想進去。郵局的工作人員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胳膊上戴的手表,低下頭接著該干嘛干嘛。我朋友最終也沒寄成包裹。他很生氣,覺得這種做法太不近情理,洋洋灑灑地寫了封5000字的駢文投訴信,不過郵局方面最終也沒給他個說法。
“新運動”也無法撼動守時舊規(guī)
守時曾經同勤奮、忠誠、守序、禮貌等道德準則一起被列入“普魯士美德”。20世紀60年代末期學生運動席卷西歐,曾經的道德標準也隨之被重新評價。當時在德國有質疑意見認為,國家社會主義時期德國人高度遵守普魯士美德卻未能阻止納粹犯下反人類的暴行。
德國作家、四七社成員卡爾·阿莫瑞(Carl Amery)曾在他的著名文章《投降書:當代天主教研究(Capitulation:an Analysis of Contemporary Catholicism)》中寫道:“我可以準時地去教會上班,也可以準時地去蓋世太保的辦公室報道;我可以細致地處理‘猶太人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注:二戰(zhàn)期間納粹德國針對歐洲猶太人的系統(tǒng)化種族滅絕的計劃)的文書工作,也可以同樣細致地處理(天主教)社會救濟的文件;我可以在完成了一天正派的勞作之后清洗我的雙手,也可以在納粹焚燒爐工作一天后清洗我的雙手。”
在風起云涌的學生運動中,教育的目的也發(fā)生了改變。很多自由派家長強烈反對教育子女遵守“普魯士美德”。例如守序和整潔徹底失去道德價值地位。謙虛和感恩之心也被丟棄。盡管如此,守時的習慣仍然被保留下來。我猜想,這大概是因為鬧革命的學生也需要集體行動,得在同一時間集體上街,所以才遵守時間吧。畢竟運動和革命不是單個人更搞得起來的。守時是不是美德已經不再重要,它變成了一種原則。
守時原則帶來的文化沖突
美國心理學者勞伯·勒范恩(Robert Levine)曾寫過一本書,名叫《時間的地圖》(A Geography of Time)。在書中他指出,來自不同社會文化背景的人對時間的觀念也大不相同,時間觀念不同的人碰撞在一起也會形成文化沖突。例如16世紀時,歐洲基督教傳教士跑去非洲傳教。這些非常具有時間觀念的傳教士遇到“有的是時間”的非洲人,幾乎快瘋了。而在德國或者瑞士,如果現在火車晚點幾分鐘,站臺上候車的乘客也快瘋了。
曾經有德國人問我中國人守不守時。我覺得這個問題挺難回答。憑我自己的理解,守時在中國太因人而異,國內有些人有時也許會想,大家都那么熟,晚來會又算得了什么呢?退一萬步說,和朋友約定卻不守時的人,如果是去求職面試,他會同樣不守時嗎?前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曾說過一句名言:“誰來得太晚,生活就會懲罰他。”
拎客
“Akademische Viertelstunde”
“Akademische Viertelstunde”直譯過來就是“大學一刻鐘”。這表示,大學授課時間總會比課程表上標出的晚一刻鐘。例如某一門大課標出來的是9點上課,那么學生們盡可以9點10分再走進教室,而老師也絕不會在9點15分之前開始講課。另外如果授課老師9點15分還沒有來,學生們大多會興高采烈地背著書包回家了—這節(jié)課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