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繼續尋找著屬于自己的夢,接受比自己偉大的事物,也接受自己不了解的道理,對我來說,這個感覺重于一切
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我點著了香煙,在列車的結合部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漫舞著像一群青衣的魂子,扭曲著身子鉆進箱體的每一處縫隙,相繼逃出車身外廣漠的原野,不見了蹤跡。一種被強行釋放的情緒讓我百感交集,當我感覺到干燥的眼眶里塞滿淚水的時候,我堅信這是一種偉大的溫情。那似乎是瞬間發生的事情,雖然我特別迷戀集結的情緒高潮,但另一種決定卻是更加強硬地讓我將半截香煙狠狠按在垃圾桶的硬蓋上,轉身就回到鋪位上蒙頭大睡。就是在夢中我也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抵達,可我還是隨風繼續向北,匆匆趕往另一座城市。以至于后來我總是在想,我是作為一個淘金者還是一個逃亡者在不斷穿越著一座座虛幻的城堡呢?我想每次出發我都說了不確切的話,我說我可能要去尋求另一種別樣的生活了。其實我仍舊無法說清心靈是否被某種強大的濁流禁錮著。
此刻我的痛苦之處卻在于我自身激情的消退,而眼中所見的鄙俗仍舊無所不在。我開始躲避,并試圖接近這座城市里所有隱退的事物。這讓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享受著緩慢的時光。正是這種“漫漶”,讓我得已清晰地辨認出自身所處的世界。比如在黑夜來臨之前,我總會驅車去城河的對岸,獨自縮進小小的車體里漠視夕陽西下。城市的霓虹更像一種回光返照,我所恐懼的不是河流無聲的流速,而是我不得不再次鉆進它臃腫的體內。也許只有黑夜在這座城市恢復它原有的寂靜時,我才感到安全。像極了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后才出現的圖像,到處一片黑暗。柏拉圖也曾說:“妖魔不喜歡燈的氣味”,我就試著點亮了內心的燭光。從清晨到正午的理性生活被我從睡夢中省略,午后似乎才是一天的開始,
因為午后會出現諸多人性的集中抒情與分裂區域。抒情源于內心獲取的詩意時空,而分裂則來源于記憶與現實的碎片,我常常一個人充當著各種角色上演著這出光陰的獨幕劇。劇中的布景有一處隱退的高地總讓我沉浸于更深的想象,迷醉之中我看見了兩個山崗,山崗上開遍了一片一片的小花,黃色的叫做金雀花,開遍了東面的山崗,白色的叫做銀雀花,開遍西面的山崗,我一直視它們為神圣之巔。盡管它們幾近頹廢,高不過周圍的樓房。我對這里的古代墓群不感興趣,一小段歷史的陳跡有時會侵吞漫長而神圣的詩意存在。特別是金雀山,似乎附加了更多的浪漫主義氣息。這種氣息,應該是想象多于實際。實際上是什么呢,你能想象得出一座美妙的花園里布滿一處處骯臟的屠宰場嗎!生靈們在死亡時刻的尖叫聲比滿地的臭糞更讓人恐怖。街面上總是晃動著忙碌的人群
毫無疑問,這種精神的荒蕪與世界的荒謬并不能歸咎于自然的變化,是人為。從這一點上看,這個群體的力量的確是太強大了,強大到你不能簡單地把它們看作是一群被控制了意識形態的玩偶,強大到你躲避不及,甚至你想割舍都難。它是惡的,危險的,像是突然降臨又突然生發的一堆怪物。對它的描述總會給我帶來不盡的負能量,甚至比直言面對更讓我感到不安。就像莎士比亞悲劇中的奧賽羅:我現在再也遏制不住我的怒氣了∕我被血氣蒙蔽了清明的理性∕叫我只知道憑著沖動的感情行事。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一個敗下陣來的人,是一個精神的逃亡者。之所以沒有瘋狂至死,是因為我不是神話中的法厄同,為了證實自己的真實身份,向阿波羅要求駕駛一天的太陽車,結果因為錯亂的駕駛而點燃了自己和整個世界。我是清楚自己的處境的,就不再與一堆易燃物抗爭去做無謂的犧牲。我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繼續尋找著屬于自己的夢,接受比自己偉大的事物,也接受自己不了解的道理,對我來說,這個感覺重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