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不了你的心

豬小淺

我在胖子組織的飯局上，見到沈嘉良。

胖子真是個大笨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歡沈嘉良，就他好像一直蒙在鼓里。要是我知道沈嘉良在，一定會找出一百個借口說，我沒空。

可誰讓那天正好我一個人在家閑得慌，接了胖子的一個電話，我就非常愉快地答應去趕場。甚至沒來得及問，這是什么飯局，都有哪些人？也忘了畫個妝描個眉，換一身稍微明媚艷麗的衣裳。

私房菜館的小單間，一推門，我轉身就想跑。迎門而坐的，竟是沈嘉良，以及他的美嘉。美嘉遠遠朝我打招呼：“婕妤，婕妤。原來胖子說的神秘友人是你呢。趕緊過來，就等你了。”

僅剩的一個座位，在沈嘉良的左手邊。

沒有退路。我只好裝作大方地坐下來，笑盈盈地接住沈嘉良遞過來的目光。這中間不過半年的時間，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沒心沒肺的野丫頭，就算我的心里沸騰如開水，表面上照樣可以波瀾不驚。如同電影《心動》里，多年后的梁詠琪終于可以對上金城武的目光，不回避不游離。

這就是時光的力量。它會給你帶上面具，教會你穿得體的衣服說得體的話。

可這樣一頓飯，到底還是讓我很受傷。沈嘉良溫柔地替美嘉擋酒，卻在別人給我灌酒的時候無動于衷。

美嘉是他的人間四月天，而我不過是普通的路人甲。

那一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后來我去問胖子，喝醉了之后我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胖子說我特別乖，就悶聲不響地趴在桌上睡覺，任誰也叫不醒。

沒有給沈嘉良惹麻煩，我松了一口氣。我原以為，沈嘉良已經成了稀疏的過往。可是他還是賴在我的心里不肯走。

2013年，我拿著一紙大專文憑來魔都找工作。這座城市里的每一個外地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遭遇人生中的第一個房東。

在中介所第一次見到沈嘉良的時候，我驚訝得差點打翻了杯子里的水。電影《功夫》里那個胖胖的女房東，才符合我頭腦里房東的樣子。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房東不是收租婆，而是個長得不賴的收租公。

因為沈嘉良，我對上海的印象瞬間好起來。

也許是我的表情過于夸張，沈嘉良解釋說：“我爸媽去了外地常住，所以我來代簽合同。”我租的房子是盧灣區弄堂里的小單間，沈嘉良和他父母住樓上。

想到日后時常能見到沈嘉良，我馬上愉快地簽了合同，完全忘了講價，也忘了自己是還沒有找到工作。

房租交三押一，我身上所有現金加起來，還差了500塊。可我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房子，也不想錯過沈嘉良，所以我很尷尬地問他：“你能等我一會，我讓朋友打點錢過來可以嗎？”

沈嘉良很隨和地說：“要不你給我寫個欠條？”

當然可以啊。上哪找這么好的房東？我激動得趕緊刷刷刷地寫了一張。

從此，沈嘉良成了我的債主。

搬家那天，沈嘉良細心地幫我檢測了老房子的線路，確認安全后才上樓。我對他表達謝意，他笑著說，沒事，這是房東的義務。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嘉良有好看的虎牙露出來。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跌了進去。

一個禮拜后，我應聘到一家公司做小文員。領了工資，我趕緊還給沈嘉良。去樓上找他的時候，他正在煮泡面。

看到我，沈嘉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會做飯，只能湊合著吃點。”

“不是說上海男人都會做飯嗎？”我問他。

“也有例外嘛，我實在沒這個天賦。”他回我。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我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和魚肉。花一上午的時間，做了豐盛的三菜一湯。沈嘉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說：“婕妤，誰娶你一定是這輩子的福氣。”

此后，沈嘉良隔三差五就來蹭飯。偶爾，還會帶上他的好友胖子。當然，他知道我經濟窘迫，總是找出各種理由來貼補菜錢。有時干脆就拉著我直接去菜市場，在我選好菜之后，搶著付款。

兩人在偌大的菜市場兜上一圈，再拎著菜慢悠悠走回家。老房子里，我系著圍裙洗手作羹湯，沈嘉良坐在沙發上幫我擇菜，這是我理想中歲月靜好的模樣。

可是有一天，沈嘉良突然問我：“婕妤，你喜歡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禮物，是要送給我的么？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跌進冰窟窿：“最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可我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好糾結。”

我用三秒鐘時間，快速收拾好面部表情，然后說了一句很抽象的話：“真心對她好，就是最好的禮物。”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沈嘉良說的那個女孩子，就是美嘉。

美嘉是他們公司新來的同事，據說是個精明又精致的上海姑娘。沈嘉良第一次約她，從穿什么衣服到該說什么話，他都耐心地聽取我的意見。

被我精心打扮出來的沈嘉良，是我喜歡的樣子。不知道傳說中的美嘉會不會喜歡，而我那么私心地希望，美嘉和我的審美觀相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嘉良和美嘉約會的時候，我在家里守著一部老電影，看得眼淚一直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愛都愛了，愛要怎樣才能喊停？

可是，中途卻突然收到沈嘉良的短信：情況緊急，能否來救場？

最后一行，附有咖啡館的地址。

等我換好衣服趕過去，卻只剩沈嘉良一個人坐在那，對著一杯咖啡發呆，眼神里全是落寞。美嘉姑娘拒絕他了嗎？

看到我，沈嘉良說，能否陪我去喝杯？

酒吧里，喝多了的沈嘉良一直重復著一句話：“我會給你買大房子。美嘉，你要相信我。”從他的支言片語里，我也大概猜出個所以然。

美嘉姑娘需要有房有車的優質男，市區的小弄堂再怎么有味道，也被排除在她的擇偶條件之外。

沈嘉良傷心難過的那段日子，我每天變換著口味給他做好吃的。除了這個，我不知道還能為他做點什么。

故事很俗氣，不過是普通男愛上物質女。可沈嘉良偏偏死心眼，他在愛情里跟自己死磕。每天加班到深夜不說，還整天都在尋思著，要如何賺到大錢。

一個月之后，沈嘉良暴瘦。任我再怎么給他做好吃的，也還是胖不起來。

果真是，思念讓人瘦。

誰也不會想到，喊了多年的拆遷，突然變成板上釘釘的事實。這也就意味著，沈嘉良即將發達，成為傳說中的“拆二代”。

他第一時間和美嘉分享了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美嘉在電話里，詳細詢問了沈嘉良家的住房面積，以及大概能分到多少拆遷款。

如此直白，驚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沈嘉良卻一點都不生氣，他一一如實回答。

這樣，還是愛情嗎？可誰讓沈嘉良喜歡她，喜歡一個人，就變得沒了任何原則。

拆遷，也意味著我要搬離小弄堂。走之前，我最后一次為沈嘉良燒了一桌子的菜。當然，一起來的，還有美嘉。她果真是讓男人，欲罷不能的精致小女子。小口地吃著飯，沈嘉良細心地給她夾菜。

重新找好房子后，我沒告訴沈嘉良地址，還特意換了手機號。我以這樣的方式逼自己不再想他。有一次，大半夜家里的水管壞了。翻遍通訊錄，我最終打給了胖子。胖子人挺好，對我也不錯。只是，我們止步于友情。

我曾一度懷疑，美嘉物質得這般明目張膽，沈嘉良會不會幸福。如今看來，是我想多了。

畢竟，沒有哪場愛情可以純粹得不食人間煙火。像我這樣，偏偏索要愛的女子，胖子說，也挺讓人頭疼。胖子很有錢，可他的錢和他的愛都沒辦法換來我的心。

因為我的心里，只有沈嘉良。

這大半年，我去了各種小鎮。如果細心一點，你就會發現那些照片里，我的身邊總有一個空白的位置，留給了沈嘉良。

可即便萬水千山都走遍，我也抵達不了沈嘉良的心。如同胖子再怎么對我好，也還是沒能贏得我的愛情。這就是愛情里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