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香
在鄉間,暮色是一層一層降落的。
少女把白裙子晾在青天下,長發劃過樹影,世界忽然寂靜。涼風游蕩,黑雀跳上井臺。
一只大鳥展開翅翼,完美地平懸在夕陽的紅光里。
十里外,黃河正御風而行,經卷一般鋪展。一輪紅日,直直地墜落,把時光的遺骸,一縷一縷掛在河岸瘦瘦的蒿草上。
喧囂逼近河坡,千古是非,源源不斷。
河水潺潺,不問榮枯,只把一杯黃沙,推倒又聚,聚攏還推。
漸濃的暮色里,最溫暖的,是尋常人家。
燕子歸巢,舊房頂的蓬蓬草羽化了邊緣。
黑雀消失,白裙子隱成深灰中一點淺灰。
世界進入晝與夜的罅隙。
所有張揚的,向合攏的葉臣服;所有浮躁的,向沉默的水臣服;所有白日里盛裝的角色,解盔卸甲,向自己臣服。
歲月慈悲,蛩音從容。
一痕月影,浮現在將消未消的云際,靜靜撫慰每一粒卑微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