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清音 韻遠味長

孟遠烘

鄧樂民的油畫風景近年來不斷入選全國性展覽并獲獎，其作品清新怡人，意韻深長，我覺得像極了剛上市的春茶，清香撲鼻，韻遠味長。

春茶是老茶樹歷經半年孕育甚至要熬過嚴冬風霜的擊打才萌發出的芽葉，鄧樂民的油畫也是如此。學生時期鄧樂民就在本地小有名氣了。《美術界》1990年第5期刊發過廣西藝術學院師生素描選的專題，作品能入選的學生只有雷波、韋軍和鄧樂民等少數幾人，而當時鄧樂民還只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可見他的基本功和藝術感覺是相當好的。但與雷波、韋軍等人后來在創作上不斷取得進步乃至功成名就不同，鄧樂民此后卻一直沉寂，期間雖然也有一些作品入選各類畫展，但他卻始終未能形成個人的面貌。這一沉寂就是20多年。

近幾年，鄧樂民以他的家鄉南方的風景作為題材，表現的多是丘陵土坡間或有一畝方塘，山清水靜，草木蔥蘢。作品色調多為粉綠調，像中國畫的石青、石綠，讓人看來如春風撲面，細品像極了茶中的龍井，幽然清洌，韻遠味長。

鄧樂民有意把色調控制在窄小的色域之中，有如在針尖上跳舞，而他又控制得如同做手術般的精確，這種對色調、色彩細膩、準確的控制，恰如泡茶時水溫、時間的把握，過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泡出的茶才能淡而有味，讓人回味無窮。這種專業級的頂尖表現是老茶棍、老看客所樂于欣賞的，鄧樂民的油畫風景在色彩上體現出了他的卓越品位。

除了色調上的淡而有味，鄧樂民油畫的另一耐人品味之處是用筆的松而貼切。他的作品筆筆留痕，甚至一遍一遍的疊加都清晰可見，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對整幅畫的最后效果、作畫程序有嫻熟的、了然于心的把握，需要有扎實的繪畫基本功，而且在作畫程序上要井然有序。有時候，鄧樂民畫了一遍要耐心地等干了之后才畫第二遍，這份等待的耐心，也如若泡茶。

鄧樂民用筆多用短筆觸的掃，近看若輕松幾筆隨意點厾，遠觀卻是空間、體積、形態、質感、細節均已表現得很是妥帖，讓人不得不佩服其技藝的高超。同時，他的筆法亦已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有如中國畫的枯筆皴擦，甚至讓人想到倪瓚。不過與倪瓚所營造的枯寂之境不同，鄧樂民哪怕表現一畝荒塘，仍給人以溫情、詩意的感覺。

事實上，溫情與詩意恰是南方風景的靈魂之所在。鄧樂民從小在南方的鄉村長大，對于這片土地的性格自然熟悉，在給這片母親般的土地的靈魂畫像時，他畫出了南方風景的靈秀之氣、靜謐之境和勃發的生命力。

鄧樂民畫中多有水。山有水則靈，因池而秀，水就像是山的眼睛。鄧樂民的畫有時候是水映遠山，有時候是水邊林秀，有時候是水上有人家……我甚至懷疑他的畫是逐水而作的，水是他畫的主角，也是畫的線索。他畫中的水總是安靜的，像鏡子一樣映著山林，也映著心境。他的心境總是平和的，像水一樣不起一絲波瀾，這種平和，不是來自后天的修養，而是天性使然。

鄧樂民以畫水增添了其風景的靈秀之氣，而他天性的平和，使他更鐘情于營造南方山水的靜謐之境。南方山水的靜謐并非死寂，而是表面上的安靜而內在生命的勃發。當你走入南方的鄉村，通常是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但同時，你似乎又能感受到周遭草木瘋狂生長的勃發的生命力。安靜地生長，鄧樂民既是畫著南方風景的靈魂，也在畫著他自己的寫照。

由此可見，鄧樂民的油畫風景并不是在給南方風景圖解畫像，他實際上是為南方的風景的靈魂作寫照，更是自己心境、理想之境的表現。他的油畫風景早已超越了對景寫生追求光色的變化或物象的描繪，也超越了形式美的追求，而進入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之境，是個體生命對賴以安身立命的自然環境的審美感悟，與中國傳統山水畫追求“可居、可游”的精神不謀而合。是否可以說，油畫傳入中國百多年后，鄧樂民對油畫中國化在風景方面提供了一個可資借鑒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