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惠賓:1979年,由吳鵬老師和在座的各位老師一起出版了《人民的悼念》畫冊,到2014年1月,正好是出版35周年。這是一件很值得紀念的事情。后來人很多對這段歷史都不熟悉,在一些相關稿件中描述得也不準確。諸位都是當事人,最清楚那段歷史。所以,我們今天把各位老師請過來,本著尊重歷史,尊重事實的態度,請各位老師把當年的事情說一說。
吳鵬:今天雜志社邀請我們,說要做這個回憶《人民的悼念》畫冊的題目。憑我個性不想今天來此回首這個往事。跟曉斌、小韻、高強,有時會電話、短信簡單問候一下,算是來往較多一些。跟任世民日常來往少,一晃四五年沒見了。大家見面時沒有“回顧往事”這類話題。有時,約個見面,一兩個小時,過程中天南海北地聊,要散了還沒顧上說起見面的事由。所以見面的時候,談的大多是“現在進行時”,過去的事情很少去觸及。當然,有時要被動地確認一下,碰一下頭。此類事只在去年7月碰過一次面。因為某拍賣、某雜志涉及四五攝影,作者被冒名頂替,作品被署名錯誤,照片拍攝過程被歪曲歷史胡編亂寫。見面前約定,只談20分鐘,大家做到了。
說起1979年出版的這本畫冊,緣起、過程、結束,時間跨了兩個年度。大家親自去拍了照片,任世民在現場作過錄音,加上經歷或觀察那一段歷史的時間就更長了。面對歷史,雖然某個人的經歷有可能含有歷史意義,但是仍然不能說是歷史本身的全部意義。當年,我們幾個因為有特定歷史的共同經歷,大家都崇敬周總理,還有攝影愛好的共同點。在這個特殊的歷史過程中,恰巧發揮了攝影的記錄與社會功能。四五攝影是業余攝影愛好者們自發去拍的,但并不是偶然的,因為是自覺地去拍的照片。
當然也會涉及到攝影領域的一個話題—紀實攝影。有人說紀實攝影從哪兒開始,或者從誰干什么事開始。這些,我覺得不符合歷史,也不是符合學理的話題。不能說沙飛、小方等前輩先賢沒有紀實的思想,那么人家拍的是什么?中國的社會紀實攝影,跟攝影者所從屬的社會階層,準確地說,是與所屬的階層和階級的立場有關。在中國,從攝影的發展上看,立場與目的是始終存在的。沙飛他們是為了民族和人民的解放。至于說四五攝影的意義,我們這些人往往是最遲鈍的。我們都不太愿意回溯往事,因為淡漠功利不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不喜歡制造定位??赡芨敢庀胂胗惺裁唇逃柵c不足。
我們七個編者是必然地走到了一起。但是中間也都有一定的偶然性。如果小韻、高強不認識我,我可能沒有機會參加編這個畫冊。當年召集人想給“四五”《革命詩抄》做些圖片插頁,圖文并茂,烘托一下《革命詩抄》?,F場詩歌配現場照片,在歷史紀實的框架之下。給詩抄配照片這個事情我們熱心支持,積極響應。算是后來編畫冊的前奏吧。
王安時、王樵裕在秋天就分頭找過我們。第一次在任世民家聚,當時大家彼此還不熟。曉斌跟任世民、志平認識,我跟小韻、高強認識。第一次開會,召集者的議題是新編一本詩抄,32開的書兩個印張的圖版插頁。很快,我們認為,單純給詩抄配圖,大家就沒必要聚在一起成立編輯組了。我們更愿意編一本歷史紀實的畫冊,就這么開始了。從這天一開始達成意向,一個星期后又在任世民家會了一次面。
李樹峰:第一次見面是1976年?
吳鵬:是冬天,12月下旬。
任世民:冬天。
羅小韻:你當時住在哪?
李曉斌:臺基廠附近。
羅小韻:那你們兩家離得挺近的。
李曉斌:我們兩家離得近,騎車也就5分鐘。
李樹峰:當時,你以前就認識任世民嗎?
李曉斌:我跟任世民、王志平在沒做畫冊之前就認識。任世民跟張承志是同學,我跟張承志是同事,這樣就認識了。
李樹峰:當年四五時,你們拍照是各拍各的嗎?
李曉斌:誰都不認識。
羅小韻:我和吳鵬認識,其他人不認識。是各拍各的。
李曉斌:拍照片時他們倆認識,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李樹峰:第一次見面是在任世民家?
李曉斌:對。
任世民:中科院自動化所的王安時和王樵裕,還有二外的童懷周,做了兩本革命詩抄。做詩抄的時候,可能受王志平《國喪》的影響,萌發一個想法,是不是也做一個有關天安門的事情,就找到我,說能不能做個畫冊,找一些人。先找的高強,吳鵬、小韻,串上了,我們這邊,找到我,還有志平、曉斌,約好在我家開會。當時大家條件都不好,我們家大人不在,交通也方便,就在我家開了一個會。
后來說怎么弄這個事,王安時他們就找房子,找資金,我們通過社會關系找照片,洗照片。這樣,在我家聚會了兩次,高強是專業攝影,我們其他人是業余,主要編輯是吳鵬,我們是干活的,當時組織工作的還有王志平。后來,安政也進來了。
李曉斌:指定的負責人有兩個人,一個是吳鵬,一個是王志平,但主要工作是吳鵬做的,王志平沒做太多工作??茖W院自動化所跟二外童懷周都出了革命詩抄,二外用的基本上是我的照片。二外童懷周跟歷博紀念周總理的展覽有關系,經常去,我跟他們就這樣認識了。我跟王志平也是這種關系認識的。科學院自動化所跟二外童懷周兩家的革命詩抄都很有影響。他們想再做點別的,就找到我們這些人。我們手里都有照片,再做個畫冊什么的。第一次在任世民家開的會。后來童懷周也參加了,童懷周也是做了組織和策劃工作的單位之一。但還有很多具體的組織工作是王樵裕、王安時做的。他們跟小韻比較熟。我跟童懷周比較熟。后來他們跟我們都比較熟。我跟吳鵬還在二外住了一個多月。在畫冊編輯的過程中,我跟吳鵬住在二外語文教研室。我跟吳鵬,王樵裕、王安時,還有二外的老師來往得多些。最主要是兩個人,對咱們關照最多的王樵裕、王安時。自動化所周末會給我們一次內部電影票。吳鵬的電影票從來不去,給別人,他星期六、日都在暗房洗照片。
李樹峰:科學院自動化所主動來出版詩抄?是不是他們的人寫得多呀?
李曉斌:科學院自動化所的都是知識分子,有愛國熱情、革命理想,包括美院的教授,“四五”的時候寫過詩和大字報,在“四五”表現得都很積極、很棒,也寫詩,很有文化的一批人。
任世民:他們是有著革命理想的。他們在文革時經過鍛煉,知道怎么組織,怎么弄,有組織能力和思考能力。我們屬于“文化大革命”中的知識青年,比較年輕,大家做這些事情也是冒著風險的,就說“干不干?”“干!”
李曉斌:開始都是地下的,1977年、1978年,四五運動還沒平反呢。三中全會后才正式平反。這本書也特別有意思,比如題詞,平反前我找范曾寫過“人民的悼念”五個字,平反后找葉帥寫的,當然就用葉帥的了。
吳鵬工作量是最大的,其次就是我了。
吳鵬:當時《人民的悼念》照片原稿有三套,一套發稿制版,我拿走;一套委托小韻保存;一套王安時保存。
張惠賓:吳老師介紹介紹編的情況,體例啊,文字啊,都是吳老師寫的吧?文字量挺大的。
吳鵬:曉斌和小韻做了大量通聯工作,小韻還管理登記底片。提供照片的作者和熱心提供線索的人,曉斌聯系的最多。高強提供辦公室,以及暗房洗印放大、翻拍的技術保障。文字是我寫的。
李曉斌:我當時在歷史博物館工作。歷史博物館在1977年1月8日辦了一個紀念總理的大型展覽,王志平也是因為知道辦了一個展覽,于是把《國喪》送去,但晚了,所以展覽沒有用《國喪》中的照片。但是陸續有一些人知道了,比如歷博的,我的同事,加上我的戰友、朋友。我那有一些人關心這事。當時二外的革命詩抄,大部分用的我的照片。我跟曉韻負責前期組稿。組稿的方式都是找一些熟人、朋友,大家認識的,把稿子收集整理起來。當時挺嚴謹的,都寫有借條,多少張。包括葉丹,我都寫有借條,去還的時候,他去美國了。后來他在美國去世了。現在他還有一些底片在我手里。
羅小韻:你這工作做得很細致。
李曉斌:那時留底片都要寫借條的。比如王立平,我們都認識。當時來不及等著照片放大,立平才同意把底片放在那里洗,洗好了他再拿回去。當時把這些東西留下來是很重要很珍貴的。追查時,我在歷博,把一些虛的拍得不好的都剪了交上去了,把好的留下來了。當時開大會,說有人交的不清楚,是剪刀絞下來的,這就指的我。我把好的留下來了。那時你在那拍照,大家都知道你在拍,可能有人揭發你。那時候能留下來,雖然沒有平反,但自己認為是很重要很珍貴的。當時在組稿的過程中,除了認識的,可以不用借條,比如本來就是編輯組人員,如王志平,就不用借條。個別如趙立業連底片都不給,人家是歷博專業干攝影的,人家洗好了給你,提供的是照片。
羅小韻:還翻拍了。
李曉斌:翻拍照片,120膠卷6×9的,干了許多天。
任世民: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有時候要接待很多人。
李曉斌:組稿的工作結束之后,分工就比較具體。放大照片,吳鵬、高強負責彩色照片,開始時我跟小韻負責黑白照片。畫冊工作持續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1977年12月到1979年1月。
羅小韻:到正式出版。
李曉斌:從咱們認識到畫冊出來,得有一年多時間。
羅小韻:那有一年多。
任世民:1978年,差不多1年。
吳鵬:在印刷廠差不多半年。
李曉斌:從發稿到出書差不多半年。1978年三中全會以后正式平反,才有了1979年正式出版。安政是后來,工作開始以后到科技局去的。還有一段特別有意思的,安政來了之后,是我跟安政,還是跟吳鵬,去人民日報社拿相紙,拿了五盒10×12的,那時可高興了。那會兒都是我跑腿,咱是當兵的,干活的。吳鵬是指揮。
李樹峰:那時參與畫冊的作者一共有幾十個人?
李曉斌:作者可多了。
羅小韻:書上署名一欄的標題,叫“攝影及照片提供者”。
吳鵬:王安時他們在想編照片很多的一本詩抄的醞釀階段,李東東、劉小軍都熱心這個事情。好像王安時、王樵裕是李東東介紹給高強的。李東東介紹了羅小韻,他們當時不認識我,高強提的我。高強告訴我有這么一件事的時候,大約是1977年的九、十月份。
李曉斌:這張合影照片是1978年2月在科技局的資料室,用三腳架自拍的。這張照片大家都有。
任世民:真是不堪回首。
李樹峰:最后出版的資金是哪出的呢?
吳鵬:先是科學院自動化所籌措。一開始外文印刷廠許諾可以先出書,后結賬。當時廠長是邵廠長,生產科長是孟寶根。以前的財務手續很嚴格,不可能做一件事情賒賬。當時好像聽說彩色部分的制版就要2萬多元,感覺是天文數字。那時沒有說隨便打折的,但會想方設法改革工藝幫你省錢。自動化所承諾印完后,多少天內付賬。那時都靠介紹信,相當于合同。但后來就有了變化,到11月下旬形勢突變。中央工作會開會期間,有些消息傳到社會上來,形勢就急劇變化,風聞“天安門事件”要平反。
我們也沒有過高的期望。我們只是在做一件認為有意義的工作,善始善終的完成了。變化在于一些正式的出版單位主動找我們。如外文出版社想接這本畫冊,中科院的出版社,還有人民美術出版社、文物出版社都聯系過想出版這本畫冊。起初,外文出版社認為這個事基本是鐵定的,因為在外文印刷廠制版、印刷呢。最后是在北京出版社出版的。為什么最后到了北京出版社呢?是因為編輯組成員安政。安政的媽媽樊亢是北京出版社總編輯。安政當時已在中國科協上班了。有一天他找到我,說去他家,他爸媽想跟我聊聊,可能是關心畫冊的編輯情況。那是12月上旬,差不多晚9點了,樊總編輯回來了。她邊吃飯邊對我講,希望畫冊給北京出版社出版。接著講了北京社的歷史,著重講了文革變故和重新恢復出版業務的情況,希望我能了解信任北京社。她說,“四五”發生在北京,北京社有責任有義務出版記載“四五”歷史的畫冊。她接著說,北京社也定了出版畫冊和詩抄的計劃。如果《人民的悼念》不在北京社出版,也要組織人力編一本,只是會很遺憾,因為時間緊趕不上1月8日紀念周總理了。還說,那樣的話,也會請你們提供照片,協助我們。讓我感動的話還有,樊總編輯講,她回家前社里開會研究畫冊的事,北京社的態度是充分信任你們,如果在北京社出版,畫冊的文字一字不改、照片一張不換、裝幀設計一絲不動,你們的成果原樣保留。我回答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她說,其他人的工作有把握,今天是征求你的意見。我明白了,她的講述是在曉以大義。過后才知道,安政的媽媽還是經濟學家,以前在人大經濟系,是講課的教研室主任。我表態,誰出版都沒意見。她說好,有你這句話就行,其他人工作我們做。安政家跟王安時、王樵裕他們很熟。當時唯一的顧慮是吳鵬不同意怎么辦?不是說我有多大的權力,主要是不想挫傷我。就這樣,幾天后北京出版社接手了,也沒任何資金問題了。因為畫冊篇幅較大、作者眾多,北京社還以這本畫冊作為恢復稿費制度的樣本。
我也是邊干邊學,邊編邊畫版式,邊發稿。外文印刷廠的師傅們教我許多專業知識,諸如膠印、凹印照相制版對原稿的不同要求,修版、曬版的方法,紙張、油墨特性與印刷工藝如何配合等等。在《解放軍報》排版文字稿,趙易亞前輩總是領著我邊撿鉛字邊講解排字排版要領。李東東指導我如何校對文稿,并多次幫助做校對。孟寶根和《中國建設》雜志的美編廖增寶教我怎樣批樣。這些都難以忘懷。
畫冊雖然有彩色有黑白,但是嚴格按照歷史時間、場景的事件過程來編排。事后幸好沒有發現哪張照片的時間、地點、內容搞錯了。我跟曉斌在中期主要做的是這個事情。為了嚴格地按照歷史事件的時間順序編排,二外童懷周提供安靜做事的環境。在二外,房間一角兼老師的廚房,桌子上擺不下就地面鋪一圈報紙,上面擺滿了二、三寸的照片小樣,一張張地進行辨識。剛開始想印2萬冊,又改成5萬冊,北京社接手后再正式通知印刷廠印10萬冊。印刷廠當時也有些頭疼。因為安排生產進度跟現在的方式不一樣。他們的計劃要提前按工藝按季度月度定。再者彩色是膠印,黑白是凹印,得統籌調度生產。10萬本既是增加生產的好消息,又有個時間性,要趕在1月8日之前完成。這都是1月8日前三個星期內發生的。先印5萬本,剛下機,又通知他們加印5萬本。王樵裕他們自動化所也想要5萬本,印刷廠吃不消,最后力所能及印了2萬本。腦子里有這么個影子,如果確實,那么實際上印了12萬本,不是一次完成的。
李曉斌:我可以證實吳鵬說的是對的。我當時還問了吳鵬,吳鵬說你問安政去,說安政他媽在北京出版社,給誰都行,就給他吧。吳鵬是堅持到最后,我也差不多。
任世民:吳鵬以前沒有說過,這都是一些細節。
李樹峰:最后賣得特別好吧,1月8日正好趕上周恩來逝世紀念日。
吳鵬:畫冊出版后一個月全部脫銷。
李曉斌:我5年前帶朋友去潘家園,一本破的撕爛的要100塊錢。
李樹峰:網上也能買這書,得多少錢一本?
張惠賓:也得100多元。
任世民:潘家園要是品相好的話,100多也不賣給你。
羅小韻:我手上有三本,一本精裝,兩本平裝。后面署名不一樣。一本吳鵬是主編,我們是編輯;一本是執行主編;一本吳鵬是特約執行編輯,我們是特約編輯。
李曉斌:精裝的是特約。
吳鵬:元旦后我也離開了,去攝協幫展覽的忙,沒等到裝訂成書。1978年12月初,陳昌謙、袁毅平老師代表中國攝影家學會到外文印刷廠找我,說到車間看看畫冊印張的打樣,想給刊物選用些照片。第三天,袁老師等人又來了,告訴已經和王安時聯系上了,中國文聯和中國攝影家學會要辦紀念周總理的攝影展覽,商量怎么聯系作者,希望我參加組稿工作。我分身乏術,這項工作是高強、李曉斌在學會忙了一個月。攝影展覽《人民總理,人民愛》也是1月8日開幕的。臨了,攝協叫我協助給照片說明把把關,就從印廠離開了。小韻說的,我是模糊印象,不敢確定,可能最后加印的那部分出的差錯。
任世民:葉帥題書名,找的梅梅。
吳鵬:郭梅梅幫忙很多,幫的最大的忙是請葉帥題字。
李樹峰:你把這個過程說說,怎么就找了葉帥題字?動因是什么?
吳鵬:梅梅是郭小川的女兒,熱心人。好像郭小川給王震當過秘書。王震是力主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的中央領導之一。梅梅請求王震幫忙,拿照片給王震看,王震同意請鄧小平題字。聽王樵裕講過,當時宋克荒也在做這事。梅梅主動把積極性擴大了,又想找葉帥、聶帥、徐帥,想全請到。她也是千辛萬苦的,大冬天,蹬著自行車,頂著北風,而且白天還要正常上班。這樣一家一家地跑。幾天后,先傳過來的消息是葉帥同意了,再聽說小平也同意了。后來的事情是中央決定“四五”平反。歷史地說,是做了一個很有策略的平反。因為平反文件不是中央下發的,是北京市委發布的。中央的決定,由北京市出面,算是從國內國際形勢的大局做決策吧。很意外的一個事情是,這本畫冊已經是北京出版社的正式出版物,在等題詞的時候,想象著葉、鄧、聶都是題詞,不是題寫書名。葉帥的拿到得早??吹侥翘?,梅梅說有重要的事情約見面,想得到是有關題詞的事。當時看見還是有點意外,說不上失望,但也談不上滿足。一張裁小的宣紙上毛筆手書著畫冊的書名,16開的二分之一,橫著方向裁的。因為事先想象的是擬字句的題詞,所以有點意外。我得想封面怎么改,內頁印張折手怎么改。晚上8點,我跟梅梅從約見的西單路口馬上去王安時家。安時喜出望外地說,就用這個作書名。還有意外的事情,北京出版社得到北京市委支持,也有請領導題詞的積極性。那時已經是新的市委書記了。后來得知,北京市方面主動請華國鋒給畫冊題詞。但是北京社很講原則,12月下旬到印廠打招呼讓準備調整版面時,沒說一定能辦成,只是說做兩手準備。當時印畫冊要有編輯人員跟班,或者有事隨時到場。12月底的一天,我在印刷廠,來電話讓我去開會。先是北京出版社通知的我,王安時也電話告訴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去。新華社北京分社的會議室,來了20人左右,說開會傳達重要事情。我當時趕上發高燒,是咬著牙去的。市委的人來了,先宣布喜訊,隨后展示了華國鋒的題詞。當時全體鼓掌,我反正是不高興。后來大家轉一圈表態,從領導開始發言。論到要我講,推脫不過去,我說不希望用這個題詞。頓時全場氣氛驟冷。當年我少不更事,直接就說不贊成。有人責問為什么,強調這是政治態度,不要犯政治錯誤。我講,編輯單位原來請的是葉帥、聶帥等人給題詞,感覺華的題詞跟歷史因素不太吻合。當然,有人水平高,想挽救我造成的麻煩,王安時和北京社一位領導說,吳鵬同志在發高燒,需要休息。我不服氣,接著放膽說,華是個過渡性的領導,以后畫冊發行會受影響。馬上有人嚴厲地責令不許我再說。不幸,歷史證明我說對了。教訓是,滿屋子的人就我一個不懂政治。這樣,前面的那一貼全部報廢,得重印。
李樹峰:你說沒有采用的是葉帥題的還是華題的部分?
吳鵬:因為華的題詞是最后加上去的,所以之前印的那一帖報廢了。葉帥提寫的是書名。
李樹峰:現在封面是這樣的吧?
吳鵬:最初是請中央美院老師畫了一幅花圈、紀念碑的畫,后來大家覺得跟照片集不太合拍。最后的封面是扎制花圈,拍了一張反轉片,印刷廠拼版拼到紀念碑雕塑照片的前面。紀念碑選了一張五四運動雕塑的。
李樹峰:書上的這個“四五革命紀實”的印章是怎么弄的呀?
吳鵬:“四五革命紀實”的印章是我找人刻的。我一開始不大欣賞后來的書名,但始終是主要選項。因為攝影的經歷吧,過程中總想用“四五紀實”這樣的書名。因為發生前面講過的一些過程,最終書名用了“人民的悼念”。我就請人刻了“四五革命紀實”的圖章,蓋在了封底。王安時他們是站得高,我是從攝影的角度,有這么一個情結想表達。
張惠賓:誰刻的啊?
吳鵬:找外文出版社《中國建設》雜志的廖增寶刻了一個章。
張惠賓:前言、后記是吳老師寫的吧?
吳鵬:是。
李曉斌:你看那個印章—四五革命紀實,那個時候就叫紀實了。遠遠不是后來人說的誰誰誰發明的。
吳鵬:紀實概念,從文學、新聞上講,中國早已有之。不是因為攝影才有這個概念。一開始想的副標題就是“1976四五紀實”,要沒有葉帥的題詞,書名“人民的悼念”后面就會有個副標題。但因為是葉帥的題詞,出于禮貌不能拼。由于有這樣的情結,想來想去就加了個印章在后面。
李樹峰:印章當時怎么沒留住呀?
羅小韻:這么多年了,誰也沒有那種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