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男,原名劉長江,1968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6年開始在《大家》《人民文學》《青年文學》《中國作家》《詩刊》等百余家報刊發表各類文學作品,百余篇作品曾入選數十種詩文選集和年度選本,出版有個人詩集《小米詩選》
沉 船
那船先是新的,在水面上攪動著波浪,后來漸漸磨損,老去,不知何時,它終于走不動了,沉入湖底,波浪與它再無關,行走與它再無關,時間與它再無關,船卻還在,一直都在。船上盛滿了曾在船底的湖水--那曾托舉船的水,船從前感受不到它的重要性,現在船已覺到水清澈的分量了。
水也明白船的重,所以在水底,不動聲色地,鑲嵌著這條再也走不動的老船。
我要做雜志的封面,朋友拿出這么一幅攝影給我看,還說:“做封面或許可以。”但他不知怎么命題。于攝影,朋友是個門外漢,只是偶爾為之。我也是。但我只看一眼就震撼了,我想,豈止一個“可以”了得。
我張口就說:“題為《歲月》吧。”
是歲月。
船從未離開湖。沉入湖底的是船完整的一生,不是歲月還能是什么?
高大的小樹
一棵安靜的小樹,獨自站在草也全無的荒野里。樹雖那么小,但看上去,卻比一棵林子里的大樹還要高許多。這是什么原因?
它選對了地方。
許多時候,不必做到很大,只要醒目即可。
燈亮著
縣城四周的山坡上全都栽著樹,樹是柏樹,四季長青,冬天也有綠色。這很好。這些樹都沒有長大,卻也不小了。
在山坡上的林子里還安裝了數不清的太陽能景觀燈,花了縣財政不少錢,這是一種政績工程,與老百姓的生計無關。
天一黑,山坡上的景觀燈在樹蔭的掩映下若隱若現,群星閃爍,的確好看--也僅僅是好看而已。
人們用不著這些燈。天黑以后,再無人到山坡去。
坡上的樹也用不著這些燈。它們栽在那兒就不走了。樹本來就不會走,樹無腳。樹亦無眼,不必看見誰或什么。它們只生長。
燈徹夜亮著,是要給誰看的呢?
樹和燈,那么無關,又那么無辜。
燈存在著,亮著,也許僅僅為了讓人在夜色里,可以望見它。
臟孩子
一個孩子在野地里獨自玩耍。
他滿身塵土,滿手泥巴,滿臉臟污,鼻涕也蟲子一般探出頭來,蠢蠢欲動。
然而孩子全不在意這些。孩子也不認為自己表現出來的,是一種不美的狀態。
我發現了這個孩子,像發現了我的童年。我被他的專注所感動。
我已有很多年未曾進入這種完全自我的境界里去。
我成熟了,也變得不那么專注了,不那么可愛了,在那個獨自玩耍著的臟孩子身上呈現出來的,卻是天性,讓我癡迷,亦使我深深地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