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
一個花未開放的夜晚,我的一盞燈亮著,我的另一盞燈也亮著。
它們是匆忙的,像一輛呼嘯的小火車,突然地來,突然地去。
而我遙望的眼睛剛剛夠得著它的船舷,無論有多么的遠,
多么的高,都會被月亮的翅膀帶回來。
它們現在是我身體里的琴與瑟,花與蝶,是兩片走動的山和水。
只等一陣風吹來,它們就會被輕輕帶走。
夜,靜極了。
天空倒置它的水杯,四處一片潤澤。我們成為彼此的光和影。
窗臺上的花越開越慢,像極了我們多情的手和嘴。
在茂盛的水草地里,我們慌亂地捧出自己的星星和月亮,為彼此安置一個干凈、溫暖的夜。
正是月盈之時,那飛馳而過的小火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唯一靜下來的,是我們的身體。
一輩子的孤單
今夜,沒有聲音,沒有文字,一切都被銀色的火車帶走。
今夜,滿園月色,而月色也不是我的。
我輕的像一片雪花,握不住一絲月光。
西江月的碼頭是空的,瓦檐下的影子是空的,我的兩手空空。
你醒的太早,還沒來得及看見牽牛花上的紫水晶,它就碎了。
碎了,再回到夢里,為時已晚。
天是慌張的,地是慌張的,心是慌張的。
看不清遙遠的路途,仿佛一匹黑色的駿馬,慌張著,
等待它的錦衣騎手,忘記了路的曲直,和顫抖的身體。
這個時候的月亮,沒有一絲風塵,像嬰兒剛剛睜開的眼睛,
明凈的,沒有大小的漩渦,重新貴為天使,
而他剛剛來得及給予的,連上帝都是允許的,孤單。
兩朵水仙
我們一說到秋天,秋天就來了。
當秋風揚起的時侯,山巒就露出了它斑斕的黃眉毛。
我不是獵手,沒有自己的獵物。
凌亂的草葉,卻怎么也擦不凈它的紅嘴唇。
我拔下黑發,和你交換去年的紅狐。
拔下牙齒,和你交換深埋的礦藏。
我還要拿出身體里的一些糧食和水,換回草原和湖泊。
拿出身體里的血液和骨頭,重新排列。
我們的呼吸,我們的心跳,我們的累,是多么的相似。
我們本是同生的水國,我們止于水面,然后各奔東西。
我有我的蒲草、荷藕,你有你的綠柳、紅杉。
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從一個省份,到另一個省份。
野白菊不是冷面君子,素素的香,
用去我們太多的清白和孤獨。
它腳下,一只水仙打著瞌睡。仿佛,
秋天緊緊別住的發卡。
另一只水仙醒著。一只蜜蜂趴在它上面,
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