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唯一競爭對手哥倫比亞早早退出角逐,巴西毫無懸念地成功申辦2014年世界杯。金磚五國之一,國土面積居全球第五大的巴西,有理由享受這樣美好的賽事。次年,雷曼兄弟破產拉開了世界范圍經濟危機的大幕,但盧拉政府領導下的巴西依舊取得5.4%的經濟增長。
于是,《經濟學人》封面選擇了圣基督像極具符號意味的配圖。然而,威權政治體制下的增長終將不可持續,正如鄰居阿根廷曾經歷的那樣,一個美好時代的終結,往往來得要比預期的更快一些。巴西人很快發現他們見證的不過是又一次“公雞的短暫飛行”。
2014是巴西的大選之年,沒有人比女總統羅塞夫更期待即將開始的世界杯能刺激這個國家每況愈下的經濟,如同36年前阿根廷軍政府用3.5萬噸小麥換回世界杯一樣。
然而,商業上的真正贏家從來都是國際足聯。據荷蘭銀行統計,近40年來,所有的奧運會以及在歐洲以外缺乏足球商業傳統地區舉辦的世界杯,主辦國想要盈利都不容易。1976年蒙特利爾奧運會的貸款到現在也沒還完。
4年前的世界杯在同為金磚國家的南非舉辦,連比賽用球都以“普天同慶”命名,330億蘭特的實際承辦費用達到南非國內生產總值的1.72%。南非總統祖馬事后表示世界杯為南非帶來近380億蘭特收入,但他并沒有說收入的75%要交給國際足聯,并且要以美元支付。僅此一項便令南非的國際收支陷入危險境地,隨后3年,蘭特大幅貶值。
南非人即便只算政治賬,也不可得。國大黨希望世界杯成為展示新南非團結的良好機會,但37%的失業率、約翰內斯堡恐怖的犯罪率以及不斷上升的愛滋病毒攜帶者數量,無不證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南非作家納丁戈迪默所說:世界杯只不過是場“盛大的馬戲”。
同樣的劇情在4年后的巴西重復上演。世界杯回歸足球王國用了64年,而巴西民眾只過了4年便再次走上街頭。太過喧囂的反對聲音讓“同一個節奏”的官方口號變得尷尬。
1994世界杯亦是足球地緣政治被全球化浪潮侵襲的開始,不僅是美國從此被納入足球的版圖,而且全世界媒體也開始廣泛關注這一史上最盛大的單項體育賽事。雖然攝影師還要再等4年,才能拍下那張德國門將科普克在法蘭西熱朗球場將妻兒擁進懷中的心靈雞湯標準照,但萊因克爾說“足球就是一項由22人參加,最終總是德國人獲勝的運動”,這個判斷已在那一年夏天坍塌。曾被視為不可戰勝的德國人被保加利亞阻擋在四強之外,歐洲另一支傳統強隊法國則已連續無緣兩屆世界杯。只是當時并沒有很多人預見到國家隊層面的“全球化”時代也因此來臨,4年之后,阿爾及利亞后裔齊達內幫法國第一次捧回了大力神杯,16年后,勒夫的23人名單里有來自8個國家的11名“外國人”。從此,中國媒體所擅長的言法國必稱高盧雞,言德國必談日爾曼戰車,便多了幾多故紙堆的霉味。
全球化的世界杯不可避免地被賦予了過多的政治浪漫主義,早在30年前,烏克蘭人布洛欣神奇的進球就讓西方媒體創造了有勃列日涅夫和布洛欣兩種俄國人的說法。10年之前,英國媒體則論證了本·拉登曾于1994年現場觀看了阿森納的比賽,并且考證出他當時坐在海布里球場東看臺的17排4座。人文主義者想要表達的無非是足球可以消弭仇恨,增進和解,以及期待足球能夠成為建立一個公正世界秩序的模型,卻不提本·拉登同樣曾計劃于1998年法國世界杯期間發動恐怖襲擊,這是一種選擇性健忘。
世界大同的夢想比中國足球晉級世界杯還要艱難,世界杯在全球化進程中發揮的作用其實也比政治家們所期望的小得多。對即將在天亮說晚安的我們,足球其實就是一場等待的游戲。隨著裁判一聲長哨,皮球從中場開始滾動。我們站在人生的中場,看皮球飛來飛去,而目標不可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