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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繞不過的“逃港”(報告文學)

2014-04-29 00:00:00周敏
北京文學 2014年12期

這是一段沉重的歷史。這沉重不僅僅是我的書寫部分,而且是歷史和人性交匯的現實。

一萬個錯誤的一個理由

有一天,我伸手從櫥柜里拿一只盛茶葉的玻璃盒子出來,“嘩啦”一聲,里面所放的好茶葉盡數撒在地上。原來,盒子是蓋子朝下放置的,那蓋子是靠旋轉的軸部蓋上,并沒有緊扣設置。

——歷史很透明,而揭開并不簡單。

這些文字,從我結識的廣州知青焦忠奎開始。

一塊面包導致一生的悲慘,所有的目光也許并非是一個視點,但他們都以對罪犯的審視,讓冉阿讓的生命在悲慘中繼續。到東莞插隊的上山下鄉知青焦忠奎,他的父親因150元錢,被安上一頂“壞分子”的帽子,加入被改造的隊伍,一直到1978年才得以澄清。這使焦忠奎在我們面前一直把父親比作《悲慘世界》里的人物。而一個人的悲慘世界,在一部匯入其家族史的延續中,遠沒有終止。

我們習慣上是把一個錯誤的產生,歸于許多方面的許多理由,事實上,一個錯誤可能用一萬個理由去解釋,而在解決所有的問題當中,我們同樣可以去認知:一個理由,可以導致一萬個錯誤。

焦忠奎下鄉被分在東莞樟木頭的豐門大隊。原本的意思就是:這個人出身于知識分子的反動權威家庭,不太穩定,放在相對封閉的地方有利于實施管理。

上海解放之前,本出身于資本家的焦忠奎的父親在上海灘海關工作,那種體面何其光耀!用焦忠奎的話說,那時他父親辦公室抽屜里面滿滿的錢,隨便抽一張出來,用于旋轉在百樂門的燈光里,吃一頓上好的西餐酒食,看一場價格昂貴的時髦電影,直到坐黃包車回到家里,依然消費不完。但那是在舊中國的十里洋場。隨著上海的解放,仍在這個崗位上工作的焦忠奎的父親,卻因生活拮據向人借來150元錢……焦忠奎攤開手苦笑著。而就是這借來的150元錢,因為焦忠奎的父親當時工作地在廣州和九龍海關,沒能及時歸還,被“三反五反”工作組的人指認為貪污受賄,使焦忠奎的父親從此流于改造的陰影,以致其影響遠不止二十多年對焦忠奎父親一個人的教養改造。他們就是不相信,一個有著資本家痕跡、從國外留洋回來還為資本主義工作過的知識分子,身上找不到沒有改造好的污點,這使一個家庭為此陷入為生計的長期困擾苦悶中——這是人民的日子嗎?

當然,像焦忠奎父親那樣的人,在那一時期并沒有被看作是人民。

豐門大隊泥坡村是樟木頭最偏僻的村莊,樟木頭因為處于山區,是廣州鐵中下鄉的三個公社里最窮、最艱苦的地方。焦忠奎從泥坡村被選為豐門大隊的拖拉機手,在這里,反而就有了相對優越的條件。中國的鄉村大都講究敦厚、樸實的人情,這種人性,讓焦忠奎得以在插隊的泥坡村,甚至豐門大隊立足。他的父母也感到兄弟姊妹之間能有個照應,這是作為長輩身在囹圄之中的點點慰藉,于是,與他一起到東莞下鄉的弟弟妹妹都被調到了豐門。本來,知青之間的調動在那個年代里一般是往條件好的地方去,但焦忠奎因為父母身份和自身的原因,得不到上級的同意,弟弟妹妹也就只好委屈,從相對優越的塘廈和石碣公社,調到了他所在的這個窮鄉僻壤。焦忠奎是大哥,弟兄姊妹總算可以有個照應了。

塘廈和樟木頭,那時都屬東莞當地百姓逃港的高發地,知青們來到這里后,“逃港”作為兩個世界的一步分割,風氣尤為興盛起來。六七十年代,當內地的政治空氣在貧困中異常緊張的時候,這里上演著出于生活本身欲望需求的“資產階級思想”,泛濫的極端事件是“逃港”,并且難于控制。我在見到焦忠奎的第一面時,他就用打趣的話說:老師和負責下鄉分配工作的人就對一些男學生說,塘廈和樟木頭,那里的青年小伙子都逃港了,留下年輕漂亮的姑娘在等著你們去挑呢。樟木頭到九龍港(今羅湖海關),山路幾十里地,偏僻的豐門泥坡村,更是崎嶇百里。不堪忍受的辛苦勞作中,吸引著整個東莞插隊的鐵中知青。包括自己的妹妹在內,焦忠奎親手接送的逃港知青不下十幾個。

兄弟姊妹三人在豐門,來往的同學中結識焦忠奎的人多了起來,幾番之后,他們的目的也就明確了。

夜,總是比日里有更多神秘有趣的記憶。在離豐門不遠的一座山下,一座小小路橋的走水涵洞在雜草遮蔽中更加黑暗陰森。白天,要好的同學們在一起竊竊的行走中越過田間地頭,在看似隨意的走動里忽然消失藏匿于此。覺悟的貧下中農們看到他們行蹤的詭異,懷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每看到行走中的年輕人忽然消失了蹤影,就會招呼遠近而來的人一起在山上山下尋找,但最終還是不見人影。焦忠奎的拖拉機開得依然“突突”的,沒有人會懷疑他對此的不知所終。夜里,焦忠奎一個人帶著準備好的干糧,悄悄地翻過山嶺,下到那個熟悉的洞口處,用手捻一塊石子,“咔咔”敲擊一下一旁的石頭或者洞壁,只聽里面的一聲輕咳的回應,帶來的一大包干糧就放到那里。如果沒有回應,焦忠奎就會原物帶回——這說明:人,不是被抓了,就是沒有成功藏起來,一次準備失敗了。

從這里走出的人,并不意味著本次逃港成功。他們從這里趁著黑夜出發,前面,就是六七十里的山路跋涉。逃港的知青一般來說,幾個人之中一個軍用的指北針是必備的,然后就是在此備糧,這一路所用必須是制熟的炒面類干糧。令人無法想象的是,僅僅百十里的路,他們要用十來天的時間走完。這一路之上的艱辛和內心忐忑始終相伴。所經之地,“貧下中農”的警惕是真正的天羅地網,哪怕一聲狗吠,也不會逃過他們的反復搜尋。所以,逃港的知青們在白天是絕對不會行動的,每天在天亮之前,還必須有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即使天黑之后的行動,也必須在夜深人靜,包括巡夜的人都在休息或換班空當,一切做到毫無閃失。那時的山和那時的村里村外,貧瘠,并不像現在滿山的叢林,處處的枝葉婆娑,枝頭的累累果實。好在從這里出發,按著指北針一路向南,在最后的跨越中往往都是陸陸相連,抓住一個瞬間的時機。焦忠奎這樣自己送走的親人,只有一個妹妹。

很多同學到這里后,問他的弟弟為什么不走。弟弟焦忠民思索著:要是都走了,哪怕沒有走出去被抓了,我在這里就可以憑條件招工回去了。他的弟弟焦忠民后來成為一名知青黨員。

焦忠奎為什么沒有走?

焦忠奎下鄉后與村里最美的姑娘結了婚,還生了孩子,所以他說,我自己在這里挺好的,一家人都在此,為什么要走?

在焦忠奎看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已經不是政治立場的問題了。資本主義是以資本為追求的,而知青們,包括當地的年輕人,他們想要的并不是財富資本的無限積累,而是要滿足生命的基本需求,過舒適一點的生活。年輕輕的伢仔子,每天在太陽地里曬出一身老皮來,到了卻不能滿足吃飽肚子的生存條件,這實在是一種心酸的日子。即使焦忠奎同樣在太陽地里開著車跑,他還有自己的舒坦,那些伢仔子們呢?他們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焦忠奎似乎也看透了一些事。

和焦忠奎一樣從廣州來到樟木頭的何發洪,插隊在樟洋大隊。那一次他們一共來的有大約60人。即使樟洋比豐門好過很多,但從城市優越的環境到農村,這種下鄉的生活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也不是你去接受就能受得了的。在生產隊插隊和農民們一起勞動,那些從校門里走出來,并沒有多少社會實踐活動的城市青年學生,他們待業兩三年中所有的經歷,恐怕就是造反,思考的就是如何喊著造反有理去進行派性爭斗,一旦扎在泥地里,沒有一定的精神支撐哪能受得了!所以,就在他們下鄉的知青當中,存在著一定數量的偷渡客。有到了香港定居的,也有再由香港去了美國,或者別的什么國家的。由于就近具有便利的特殊條件,不似從遠地到此的那些偷渡者們有條件保障的限制,也并不掌握偷渡的渠道方法,從而有那么多的偷渡者被抓,甚至失去生命。那時的偷渡者來自除了新疆、西藏以外的全國各地,大部分是知青。而在這里插隊的知青想要偷渡出去,一次不行就接著來第二次、第三次……總有機會,可以說最終幾乎沒有一個不成功的。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這些人就不免由國外或者香港回到大陸來探親。隨著深圳的崛起,國內,尤其是這里的經濟迅猛發展后,KTV早就平常并不為奇了,就是內地也早已普遍。當年的眾多知青聚在一起,來到改革開放中也燈紅酒綠的地方,他們在歌廳里高歌、低唱,一場下來讓那些從境外回來的當年的偷渡者們涕淚縱橫地感慨:你們在內地太幸福了啊……當年自己冒死跑出去,可到了香港和國外,自己什么都不會呀,又沒有錢,回又回不來了,就只好給人家打工,掙點錢攢著,然后自己干上點事,還得沒白沒黑地維持下去,那個苦啊!苦也得撐著,不撐著就死定了。看到你們還能有機會到歌廳里來唱歌——你們太幸福了啊!很多人在國外,這么多年,哪能有機會到這種地方呢!

有一個從美國回到廣州來的當年知青,用自己在國外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經人介紹在廣州“娶”了個老婆帶走了。可慕其美國戶籍、認為他有很多錢的女人跟著他到了國外,看到了他辛苦掙錢的實際情況,哪能忍受那份苦累,不多久就跟著當地人跑了。這個人回來再娶一個帶過去,結果仍然如此。自己不是有錢人,這樣的老婆,也不是能夠和自己一起吃苦守業的人啊!這事只有何發洪和寥寥的幾個知青知道,即使說給別人也沒有人會相信的。在香港的那些人呢?雖然現在來回方便了,但是,也沒有一個多么體面得讓人羨艷。這些人當年走出去,是當時他們大都有在國外或者香港的親戚朋友,總想著在國內又苦又窮,不如到國外去投奔親朋,過花一樣的日子。到了外面,聯系到了親人,可有誰能幫助他們多少呢!倒不如當時堅持一下,在國內過安穩舒坦的日子踏實……

大嶺山公社的梁永禧,他所面對過的逃港知青,似乎更讓他難以言說。

很多逃港的知青,他們在當時的處境中,前程晦暗陰沉,看不見一絲光明,心里的失望壓抑到了極點,逃港成了他們生命前程的唯一一束光亮。即使這樣,逃港知青在入港后的去處選擇中,幾乎沒有把臺灣作為目的地的。他們即使逃港偷渡,港、臺,在他們的心里有著最后一道界線,可以繞道至美國,但臺灣絕不是安身地,自由的香港和美國,與當時的臺灣,在知青們心中有著不可同日而語的區別,他們不肯背負背叛的罪名。

在梁永禧的回憶中有這樣一件事:

盧海鵬夫婦是當時在大嶺山新塘大隊落戶的插隊知青,他們原本都在廣州做代課老師,資本家的家庭成分是他們甩不掉的“罪”名。1968年底,那次殘酷的“清理階級隊伍”,把他們趕出了校門、趕出了廣州,讓他們在大嶺山做了插隊知青。由于盧海鵬的畫技出眾,被大隊派到公社的“文化大革命偉大勝利展覽館”畫宣傳畫、當講解員。之后再回到原地,就和同在展覽館講解的梁永禧的三哥有了來往。那次初到梁永禧和哥哥一起的知青住所,梁永禧故意開玩笑打趣,問阿澎他是不是彭德懷的“彭”字,盧海鵬連忙一本正經地解釋:不是,是革命烈士澎湃的“澎”。哈哈哈……梁永禧笑了。他的名字那時改成了“梁永農”。改名字,那是紅衛兵們的一場“革命”標志。有一次阿澎來串門時忘了將語錄本帶在身上,吃飯的時候到了,他一本正經地捧起“忠字臺”上的一本《毛澤東選集》,放在胸前,跟著大家一起喊“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由于自己不是握著紅色的語錄本,聲音就格外響亮,那真誠的神情,更讓梁永禧不忍取笑,但實在想笑。

阿澎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不僅畫畫,拉手提琴、唱歌也都很好,因此在公社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里待過很長時間,擔任過多個角色,如果不是階級成分的因素,正式到縣里工作也未可知。他的妻子為人很熱情,樂意幫助別人,連知青們都尊敬地叫她梁老師,可是夫妻成分問題注定了他們永遠要待在貧窮的農村,難有出頭之日。前途一片茫然,悲觀和失望常常纏繞著他們。即使這樣,梁永禧兄弟倆還被阿澎的妻子從心底惦起:“真不知道你們將來怎么辦?”是啊,兄弟兩人,在一間插隊知青的破房子里,將來如何成家生活?就是因為這樣的擔憂,梁永禧才在心里滋生了養豬的念頭。阿澎的妻子知道梁永禧想養只豬后,就找她生產隊的老農幫忙挑了只比較健壯的小豬。

可惜,我養豬一點經驗也沒有,我的小豬養到不到50斤時就病死了。梁永禧在我的面前嘆息著。

那時知青在農村落戶的安家費是每人400元。這點錢只能蓋間小泥磚屋,知青們大多數是由生產隊安排住在農民或隊里丟棄的舊房里。雖說是吃住都解決了,但要成家立業談何容易!

阿澎夫婦下鄉后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小女孩。有一次梁永禧在投墟(趕集市)時見到阿澎。那時阿澎剛從“逃港知青學習班”出來不久,正在墟場擺賣一口袋的米糠。梁永禧上前小心地問:怎么啦?阿澎很不好意思地說,他是在寶安縣探一個朋友時被人誤會,當成“逃港分子”被人捉住。梁永禧也并不說破。

一次不成功就再來一次。第二次,阿澎和一個叫蘇國權的知青在1973年先后逃到香港。蘇國權先在茶樓打工,后來做了個茶樓的樓面經理。阿澎參加了與周潤發同期的藝員訓練班,后來成了一個笑星演員,在香港電影和電視劇中扮演了許多搞笑角色,風趣和幽默與他當知青時的神態很相似。也許他本來就有做演員的天分。現在,阿澎在農村生的小女兒也早已長大成人,由于逃港的原因吧,阿澎夫妻后來與知青們的交往并不多。聽說在他的支持下,他的女兒在廣州市與人合伙投資開辦了荔江酒店,她的二叔——廣州市著名粵劇演員盧海潮在這家荔江酒店與名伶黃俊英作過曲藝演出,大酒店生意一時間很是紅火。

在“文革”中,知青成群結隊地逃到香港,開始還受到香港政府的救助,被作為難民安排定居或移居海外,有的人還到了美國讀書。但大多數是出賣勞力,生活在最底層,有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參加了黑社會的“省港旗兵”或“大圈幫”。而有的女知青,因為生活所迫,在那種環境下墮入風塵,成了站街女。像阿澎這樣才華出眾的當上演員,實屬少有。

當年東莞茶山公社的廣州知青梁立人,現在是香港影視劇的著名編導,曾編導過《大地恩情》和《他來自潮州》等電視連續劇。而梁立人不無無奈地說,當年如果每月的收入有36元,或當個小學教師,或有個安穩收入的工作,他都不會冒險逃港。

在大嶺山,梁永禧做季節工的時候,同后來逃港的太公嶺大隊知青李康平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李康平是個文質彬彬的白凈小伙,看起來消瘦羸弱,他給梁永禧看過他的手抄本和筆記本,里面有許多歌詞和一些文章的摘錄,清秀娟麗的字體一如其人,字里行間透出一個文學青年的向往和美好。令人詫異的文才,放在今天可能讓許多年輕人喜歡接近,只可惜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初中未讀完就不得不跟他姐姐一起下鄉插隊到了大嶺山。孤單,令他暗自神傷。在吃力的勞作和極度的壓力中,逃港成了他既冒險又渴求的選擇。他的姐姐李廣平在農村表現很積極,多次受到表揚,被評為先進知青,后來被招工回到了廣州。而李康平自己,最終還是以個性之差,在姐姐和村民們的嘆息失望里逃港走了。那逃港的路給他留下的可能更是消不去的陰影。很多人親眼所見:一些死亡的知青,不知道是被毒蛇咬死的,還是被餓死的。還有逃港時被抓住的人,竟有遭受痛打和軍犬撕咬的,恐怖極了啊!多年之后,李康平依然是畏縮的神態。那時的深圳海邊,常常漂來一些知青的尸體,幾個尸體是被尼龍繩綁住死在了一起,那是逃港人怕在大海中失散,大家互相用尼龍繩成串地聯結,但恐怖和悲慘就這樣發生了,往往一個人溺水也拖累別人,大家一同沉入海底!

這是不堪回首的一個時代,又是一首不可能遠去的悲歌。

悲歌并非一地的呻吟。在整個國家的經濟徘徊于崩潰的邊緣時,“東風吹,戰鼓擂”,依舊響徹華夏,報紙天天講的是備戰,幾乎所有的農閑,基干民兵的軍事訓練和國防斗爭日程,被排得緊張滿滿。梁永禧也參加了練習如何打敵機、打坦克和射擊項目,參加邊防哨所值班。梅林知青們有時還參加在馬山山頂通宵的持槍輪班放哨,嚴防美蔣特務空降。而在知青們的心里,一個個又期盼世界大戰快點爆發,好讓大家在戰無不勝的偉大領袖帶領下參加世界革命,去解放世界上的被壓迫民族和被壓迫人民。一些偏激可笑的臆想,竟認為戰爭一旦打響,所有的城市可能被敵機炸毀,到那時候,那些舒舒服服的城里人,一定會狼狽不堪,然后潰逃到鄉下來避難。而我們正在森林茂密的山村,有利于上山打游擊,一身武裝,才更顯得作為插隊知青的威武!下鄉插隊,由來已久積于心中的憤憤不平,最終以此得以平衡和安慰。

困苦中的人,阿Q并不孤立。

不是猛龍不過江

剛下鄉不久,焦忠奎看到村里的人在泥濘的稻田里反復犁翻,總感到稻田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了。可是稻子的產量就保持了那個數,增產實在是既辛苦又勞而無功,尤其三造冬季稻。他對什么都愛思考,就想替農民們想出一個招數來,實現增產。他買了稻谷種植技術的書來研究,用一小部分稻田作試驗,還真管用。他把收割完的稻田里的水放掉,讓那泥濘的土地在太陽底下暴曬,然后重新注水耕犁,這一來,試驗田忽見奇效,真的大量增產了。他向隊里作了介紹,第二年,一個豐口大隊都進行了推廣應用。這一年,全大隊豐產,所有稻田在原有13萬多斤的產量上增產4萬多斤,達到歷史從沒有過的將近18萬斤。焦忠奎立了大功,這也是大隊將一臺手扶拖拉機交到他手上的另一個理由——焦忠奎是為集體著想的。然而農民們的日子,依然在困苦中。

那天,是巴西世界杯冠軍產生之后的第二天,我們和焦忠奎坐在他塘廈的知青戰友“美國佬”的家里。在冠軍實至名歸的結論毫無爭議之后,焦忠奎扳著手指頭,我一天都吃不了一斤米,4萬斤,這是我一輩子都吃不了的、豐門大隊一年就增產了的數啊!但關于這樣的內容,焦忠奎在我起初與他的幾次接觸中從未提及。到了塘廈,在“美國佬”的臨湖別墅里,我的采訪更像是一團和氣的聚會,焦忠奎以為朋友辦事的自然誠懇,牽起我采訪主題的一條線索,時時引領著話題,但在與“美國佬”憶及當年如何青春無悔時,不屑地說起他在豐門的這一貢獻。

“美國佬”原本姓吳,他的出身有另一番讓人心酸的故事。他的親生父親姓吳,而從他記事起,他的姓名就叫施春茂,直到在美國他的妻子去世時都用這個中文名字。施春茂少年時,繼父又去世了,他的人生充滿著悲情的變數,但他在一種生命的堅強中生長著,又快樂地接受著一切。美國的妻子去世后,他結束了這一段人生,把名字改回了根一樣的吳姓,認祖歸宗叫吳朝。偏偏此時認識的一位臺灣女性也姓吳,二人走到一起,一個吳字變回了原本的一家人。見到他,白發銀髯,卻別于“仙風道骨”,在我們面前無論形象和談吐,正經地顯示著“吳先生”的氣度,他是一位“逃港知青”朋友。對于自己的“長發銀髯”,吳朝不無悲情地說,媽媽在廣州去世了,為了寄托自己的哀思,他從那一日起再沒有剪發,而且至少在3年之內不會剪掉。焦忠奎此后對我說,這一原因以往他從未對別人提及過,包括他們這些當年的知青戰友。

其實,“美國佬”下鄉時才剛16歲,初二剛剛讀完,個子也還沒有長成。在村里,他的活躍和可愛招致村民們的喜愛,人緣特別好,再加上他年幼純真,對下鄉插隊生活表現了最真誠的熱愛,勞動積極,毫無怨言,成績即使并不像焦忠奎一樣突出,然而完全靠熱情和辛苦努力,并以英雄式的勇敢救過人。大雨引發洪水,他在知青點不怕犧牲,只身于洪水急流中撈出從上游沖下來的大量木材,為集體在災后重建中作出了貢獻,挽回了損失。此事,使他仍然在當地留有記憶,所以,在他從美國退休回到插隊的塘廈時,能夠以優惠的價格購置了現所居住的這所湖邊別墅。別墅位置的優越性,我們在屋子里抬首可見,是這個小區別墅區的首選之位。用焦忠奎在我們出發時的話講,“美國佬”的家里養了“陸海空”各類動物,還種植了品種優越的大楊桃、番石榴等。來到“美國佬”的家,我一一勘對:沒錯。地上的一只叫“麗麗”的藏獒安臥于院中一棵花樹下,盡享著另一只不知名的小型犬為它舒坦地“按摩”,在主人的作陪中對我的探訪只投以兇狠漠視的一瞥,威猛,顯得對任何不速之客都不在話下。圍欄之外闊遠的湖面之下,是隨時打撈垂釣的湖生珍養,還包括陸面正門一側池水中的錦鯉和草魚。“美國佬”為此還專門買來一只橡膠船,圍欄一扇小門之外,下得三五個臺階,就是小小平臺的專屬碼頭。跨上小船,就可以隨時在湖中垂撈可烹作的真正鮮味,魚、蝦、龜、蟹盡有,運氣好還會從水面獲得野鴨及當地所有的水禽。作為初來的探訪者,印象深的當數楊桃樹下那只籠中八哥。在我們整個的采訪之中,八哥也不甘寂寞,一會兒是驚恐似的尖叫,一會兒是足以亂真的汽車報警之音,聲調和節奏來回變換,以致我在開始的好長一段時間內,都以為是真正的汽車警報器在不停鳴響。——這個“美國佬”在回鄉之后的生活豈止是田園盡享!

“美國佬”所在的塘廈公社離香港比樟木頭要近。1970年,他第一次有過逃港的經歷。那之前,他和知青戰友們聽到一個似非而是的傳說。

香港和內地,在與緊鄰塘廈的鳳崗、龍崗之外,是以一道鐵絲網相隔的。在以政治和階級斗爭作為標志的年代里,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較量,也常常以一道鐵絲網作為劃分的界線,平時,百姓之間相見也分列兩邊。閑來無事的時候,香港那邊的農人經常故意拿來取笑。每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就在鐵絲網的那邊坐下來一手拿面包香腸,一手拿啤酒或者香檳飲料,對著這邊的農民口中拖著長音:又是面包、香腸、火腿、啤酒……煩死啦……

那時,用社會主義理論武裝起來的內地農民的思想“異常堅定”,每到此時,手執農具的農民就會站在那里,以一副嚴肅的神情給他們講革命道理,用共產主義的偉大理想感化他們,也以此予以堅決的反擊:

我們就是要解放你們,砸爛你們腐朽的資本主義制度!

你們還解放我們呢,看看你們,連飯都吃不飽!然后又陰陽怪氣地說,吃什么呢?拿出來看看吧!

真是,這邊的農民在當時那樣的偏遠地區,中午在地里辛苦勞作下來吃不飽飯是常有的事,即使能夠拿出的,恐怕也僅僅是難以下咽的粗糲之食。面包、香腸、啤酒,面對著這些,也只有具有堅定的意志才能抗得住啊!

這樣的事傳給知青,即使不是純粹的誘惑,只是好奇,也足以讓很多人欲以嘗試越界體會。年輕時的施春茂就有這樣一種隱晦的向往。

我們所有的努力,依然是艱辛的勞作,為什么社會主義就不能具有包括物質生活上的優越感?這種資產階級生活,才是最基本的保障。——想是這樣想的,誰敢去說!而一旦讓思想的堡壘被沖破,生活和日子,都會回到人性最原始的狀態。先行的當地村民和一部分敢于突破的知青們走出去了,他們甚至從對面傳來消息:那里的生活沒有政治壁壘包裹,收入可高了,是自由的幸福天空。施春茂在他的知青小屋里坐不住了,剛好就有幾位知青來找到他。其中一位比施春茂大幾歲的,曾經有過五次逃港,都沒有成功,這次來叫上了他,經秘密串通之后施春茂當即決定與他們一起逃港。

那晚天很黑,他們不同于從樟木頭偏僻的小村莊里出發前的隱蔽,施春茂決定有路走路,無路按照指南針的方向一直向南。出發后,他們在附近一個村莊的山上隱蔽著。夜里,不想一個同學被蛇咬了,天亮后,施春茂在同學被蛇咬的傷口上用嘴吸過后說,這不是毒蛇。可那位同學不肯走了,施春茂堅持讓他一起走。就在他們為此爭執的時候,山下一個放牛的老太太發現了他們,報告給村里,這樣他們就被抓住送了回來。

那位曾五次逃港的知青在路上悄悄對施春茂說,審訊的時候你就說是你找的我,非要讓我帶著你一起走。施春茂答應了。他沒覺得這有什么,他確實也不在意。回到村里開大會批斗時,那幾個人遭到了應有的懲罰,包括那位曾五次逃港的知青,被打得很慘,4個人,只有施春茂在大會上念了一份“深刻”的“檢討”。然后主持批斗會的就說,好了,你下去吧。連嚴厲一點的指責都沒有,就這樣過去了。

村里人對施春茂是很好的。之后1971年五六月份下大雨發洪水,就有前文提到的施春茂救人一事。那時,施春茂在水利工程工地上干活,每遇到大雨洪水,人們就會在屋里或者什么地方躲起來,他卻來到河邊從水中撈起從上游沖下來的大量木材。有一個人在附近放鵝,大水下來后,一群鵝就勢游到了河水對面靠岸處,放鵝的人就下到水中,想去對岸把鵝趕過來,可他不知那水流很深很急,水性好像也不好,到了河中間就不行了。眼看快死的樣子,呼救聲也在水聲里顯得越來越微弱。施春茂發現了他,趕快跑過去,在洪水中費了好大力氣把那人救上了岸,再放到地上壓迫胸腔施救。那人吐出好多泥水后醒了過來,逃過了一劫。遠處趕來的人們看到這一切時,施春茂已從水中把那人拖上岸。村里報給了公社,公社來人了解情況,公社干部一眼看到了施春茂碼好的一大堆木料。公社干部問施春茂木材是干什么用的,施春茂說是想在水利工程上用。公社干部就說那正好,公社里也是水利工程需要。然后就派人拉走了。此事后不久在知青中招工,工作地也就是塘廈公社的糧站加工廠,施春茂還是首批被推薦。按規定,有過逃港經歷的知青是不允許被招工的,當時還真有人提出施春茂的這一次逃港,但還是因為群眾極力推薦,加上公社干部說情,并列舉了他平時的表現,諸如救人、為集體挽回損失、保護集體財產等事例,上級通過了!施春茂成了知青首批招工在塘廈糧庫的國家職工。

成為國家職工,每月拿著幾十元的工資,這在當時國內的任何地方都是令人羨慕的。然而,接下來的1971年“9·13事件”之后,施春茂所在的糧站,每天的工作就是開會、學習,這對于一個16歲下鄉的初中生來講,這完全成了壓力,實在難于承受,1972年將近年底,施春茂又一次逃港了。

誰都想不到,一個在國有倉庫上班的人,會發生逃港的事。

那天,他將自己存有的面粉加上一些糖,用油炒好,再用手搓過一遍,捏成一團一團的形狀,與簡易的行李打包裝好,背在身上,去和之前約好的另外幾個知青會合,又一次出發。

這次,施春茂在內心是鐵定了要上路。他真的厭倦了自己用熱心擁抱過的生活,被插入始終無法弄得懂的政治,率性是他的性格。

依然是能走路就走路,實在不能走路,就翻山入林,一直向南。實際上,逃港的成功與否,很大成分就是蒙混,尤其是最后的“過關”。他們用一天多的時間就到了深圳。前面,要穿過一條水庫大壩,那壩的兩端都有人看守。為了順利通過,施春茂決定從壩堤下面走,而另外的人堅持從壩上走。本來毫無聲響,他們剛要上壩的時候,誰知那個帶著女朋友的知青褲子里鉆進了一條四腳蛇,直鉆到褲襠。南方的四腳蛇個頭都很大,有10厘米長,黑咕隆咚里誰也不知是一條什么蛇。幾個人都身在大壩的一端了,壩上居于高處,處境是很危險的。施春茂勸說不住,那位知青和他的女朋友還是掏出手電筒去照,結果被發現了,民兵和警衛人員吆喝著跑過來,幾個知青驚慌而逃。施春茂在最后,黑暗中,他是最后逃離的,那個知青的女朋友沒有來得及跟上,就跟在了施春茂后面。等停下來的時候施春茂說,既然一起出來,我就不能不管你。可是女青年要找她的男朋友,施春茂就由著她了。結果,除施春茂之外,其余三個人全被抓了。

那時的深圳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村莊。施春茂一個人隱藏在警戒哨卡近前的山上,身上的指北針、手電筒,包括精心制作的食物,全在奔跑中丟失了,連臨行前準備到香港聯系的同學地址也沒了。一整個白天,一直到下半夜雞鳴,他才從山上下到一個哨卡處。從這里逃港,很多人的越界選擇是游過一段水域,施春茂偏偏選擇了陸路相接之處,那里有鐵絲網阻隔,還有港方絕對不會脫崗的武裝人員。

看來可能的事卻往往是不可能的,而不可能的地方卻又存有生機,這似乎成為人類一個宿命,從古至今皆如此。這地方,香港對內地的逃港客在關口的警戒也十分嚴密。而內地這邊,很多逃港的人歷盡艱辛,往往就失于最后這一關口的選擇,在此被抓獲。就在這里,藏在樹叢里的施春茂卻發現了一線希望。他小心繞過崗哨,近身高有三米多的鐵絲網,來回巡邏的港警交替著,一個在施春茂看來可能的空隙就出現了。“文革”前后看多了戰爭、偵察電影的知青們,對此實戰穿越具有豐富的知識,盡管平日是理論上的。就在兩個港警巡邏走動轉身分開后,剎那間,正像偵察兵抓住時機摸哨那樣,施春茂縱身一躍,反身抓住伸出的鐵絲網攀爬而上,翻身而過。這一連貫的動作瞬間完成,然后俯身匍匐,奔向港屬之地收割后的稻田……

用于警署的鐵絲網,我知道那上面都有著密集的鐵蒺藜。在平和的講述里我不免打斷問吳先生,就算你攀越而上的時候是穿著鞋子,但翻身過后那么多的鐵刺你是怎么過的?吳朝一聲“嘿嘿”未完,焦忠奎一句精點:不是猛龍不過江啊!

港英當局當時執行一種“抵壘政策”,盡管反對大陸人偷渡,而一旦到達港地,找一個親屬之類的什么關系,就會被認可為港民,發放合法身份證件。這一政策像是把人力也當成資本的一部分,有利于大陸人逃港過去成為一位港民。事實上,那時香港經濟的發展的確需要大批量的人力支持,甚至在一開始發生的逃港事件中,盡量單從人本考慮,政府還給予一定關照救助。一些人逃港成功后,還被送到美、英等西方國家培訓學習。但此時,培訓學習沒有了。而警方不僅在邊界線上加強警戒,還在邊界附近靠近界線以里沿國防公路地域,配備了流動巡警。施春茂一個人到了香港,一個人奔跑行走,走投無路之下,被巡防的港警抓獲。

那天,警方帶著他上了一輛車,并進行審問。他本可以等待此時報出那位同學的姓名和住址等,然后達到“抵壘”,但同學的地址丟失了。在幾百萬的香港人之中,只報出一個名字,成了警方的笑柄,也是他自己所不可思議的事。努力地想,也只能模模糊糊地說出一個沙頭角之類的地名,這還是起不了作用。反復的訊問中他依舊只能說出這些來。一輛類似中巴的汽車在公路上行駛著,施春茂知道,如果再沒有可聯系的人,結果可能會被按政策遣返,那是施春茂真心不敢面對的事。施春茂的心情絕沒有此時的中巴車那樣行駛的輕松,車窗外的風景、事物,都像是告別的面目,讓他無奈地心碎,而由著它,卻把他的心更深深地拖入死地。一切,他不舍地抓住,又不得不無奈地松開手指……巧了,就在此時,他卻偏偏看到一位原來認識的知青在不遠處一個工地上干活的身影——那是兩年前與他同一個大隊插隊的知青戰友!他向港警一指,大聲地喊起來,喊著那位知青的名字……汽車不得已停下來,那位知青也循著聲音跑過來,看到是他也逃港來此,就通過與警察私下里的通融,讓他絕處逢生!香港幾百萬人,宿命一樣,施春茂就有這樣的機會,在這里突然看到一個認識的人。他至今都感到很幸運。所以此時,他對著我們笑得吞吞吐吐:還真是……真是巧了,你說我怎么……怎么就會在這個時候遇到他!至今,施春茂把這位知青戰友當成他生命里的貴人。

到香港了,但是,他既沒有文化,又沒有一技之長,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幾乎寸步難行,只能靠出賣體力混口飯吃。很多到香港的知青當年都是這樣,完全靠體力支撐,所以很有一部分直接加入了當地黑幫勢力,充當打手,憑血汗和力氣吃飯。在毫無定所的情況下打工做活,也是今天干這個明天干那個,反正都是打雜一類的臟活累活。不過收入的確看得見,一個月竟有幾百元港幣之多,這在內地根本不敢想。同樣勞累吃苦,在國內做知青一天只有幾毛錢,甚至只有幾分錢的收入,興奮和滿足一時在心里頗感慰藉。然而時間長了,現實里既要在吃住上花錢,還要考慮長遠的生計,這就與當時的內地產生了差異。施春茂也是一樣,他在香港做過碼頭搬運工,參加培訓后做過海員,在飯店小餐館洗過碗打過雜……一份最感輕松的工作,是一次在港片的一個劇組里做過臨時的群眾演員,當過來來回回的“跑堂”——這哪是他冒險偷渡的目的和去處!于是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又萌生了去往美國的念頭。

畢竟,到美國的偷渡在這里是另一番滋味,留給今天吳先生的記憶,除了胳臂上一條二十多厘米長的深深疤痕,更多的,還是艱辛和游離的無盡苦楚。打工的日子對于過去的施春茂,今天的吳朝吳先生來說,深刻地記憶著,又雜亂到無從說起。很多到美國的華人,他們只能是打工,打工,再打工,最后積累一點錢,開始自己經營,或者是一家中餐館,或者是一家超市。施春茂的日子就這樣一去二三十年,直做到2001年。一爿小店的中餐館,支撐了許多流落在外的華人生命。別無一技之長的施春茂們,他們的艱辛、苦難,灑落了難訴的心血。

并不悲壯的縱身

永遠的血濃于水或許真的解析了一個政治無法包含的根結。在三十多年后翻閱東莞的一頁改革史,那種曾經的震顫似乎還帶有遠去的硝煙……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為什么說起來改革就離不開東莞?東莞市原政協主席袁李松,很多東莞人都還記得他。上世紀的1962年,他中學一個班的56個同學中,有37人逃港。80年代,他赴港發動這些同學到東莞投資,這件事與東莞第一家港人投資的全國第一個“三來一補”企業一起,牽起了東莞經濟的起航,并一度曾經使東莞的經濟建設人均指標超過深圳。東莞經濟在經過改革開放后發展到今天,港臺同胞在開始的投資是重要的一部分。香港的經濟發展經過了騰飛式的繁榮后幾近乏力,而改革開放后的內地,卻迎來了令他們不容錯過的時機,大批的港企涌向內地投資。

游子愛國的心,單單站在政治立場的角度,或許永遠不可理解,但他們的心情,或許正為一個民族的執政黨、為一個大國在憤懣中崛起,提供著可資思考的價值。

如今,我站在樟木頭這塊橫隔塘廈、清溪鎮區,與深圳毗鄰的一方東莞之地上,心情格外復雜。樟木頭不僅是當年香港回歸前駐港部隊的集中訓練地,還有當年逃港人群被遣返和抓回后集中看守的一個收容所。改革開放之后,這里還首次建起了香港人來大陸投資購房居住的第一個生活小區。樟木頭從90年代初起,香港人陸續來到這里,數年間,一個本來小小的樟木頭鎮,土地開發房產建起的全鎮一百多個生活小區,使港人和內地廣泛稱作“小香港”。這里的港人一度曾超過內地人,在鎮街上來來往往,在各個小區集聚活躍,至今,繽紛的小香港城一直人氣興盛,各類生意紅火繁榮,更以“觀音山”之名的文化新興地聞名遐邇。一個原本只有兩三萬人口的小鎮,又以倍數增加,在世界金融危機之后打工一族大量回散的情勢下,戶籍人口依然保持了現有的18萬多,且不論數目不小的暫住和并無身份顯示的流動人員。樟木頭的繁華內地少有。然而在東莞,樟木頭現在已經滯后,它的排名從經濟上的曾經東莞第一,到現在的在整個東莞28個鎮區后幾位,單單人口一項,就和排名在前的上百萬人口大鎮相差數倍,各項經濟數據,更是相差甚遠。這一現象,說明了整個東莞在今天的發展,使我們不由得把今天的東莞、深圳和香港聯系起來,也和我們在今天的發展轉變再次相交。

香港1997年回歸祖國,自此每年7月1日又成為關于香港值得銘記的日子。1840年鴉片戰爭后,香港被英國占去,這個脫胎于珠三角的島嶼,從此走上了一條與大陸母體完全不同的發展道路。新中國成立后,由于存在姓“資”與姓“社”的意識形態差異,香港與內地分道揚鑣。然而此后近三十年時間里,政治鐵幕卻并未將香港與大陸的臍帶完全割斷,除了官方的交往,以偷渡為主的民間形式始終活躍,最終匯聚為一股股逃向香港的潮流。有資料顯示,深圳歷史上共出現了四次大規模偷渡。1957年、1962年、1972年和1979年,單從時間來看,每一次都與國內的政局及穩定相聯。據廣東省邊防口岸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統計,1954年到1980年,官方明文記載的逃港事件就有56.5萬多人次。而這個數字與港方人口統計的每10個人中,就有超過一個來自大陸逃港偷渡移民相差不多。

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曾走過一條曲折的道路,公社化“大鍋飯”模式下的一切歸公,極大傷害了富有民眾的生產積極性。在“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時代,很多走投無路的民眾,懷著不解、不甘的心情,開始孤注一擲逃往香港。至今,廣州許多年長者依然記得當年珠江作為泳場的盛況。

那是一種什么狀況?

在廣州市內的一條珠江里,成百上千市民在一條江水中以游泳強身健體,口號喊得分外響亮,外人很難知道,其背后的真正意圖,大家都心照不宣:為了隨時可能發生的遠行——偷渡邊防線,逃到香港。而公安機關的主要任務一度曾是監視“三偷”(偷聽敵臺、偷竊集體財產、偷渡出境)。“深圳”之意,有關文字的解釋在詞典里可能并不能見,只有當地人中有著民間和文化傳承知識的人方知,它的取義就是一條深深的溝渠。不得不說,對于香港和內地,填平這條深深的溝,非政府之力不可。而那樣的日子里,這道阻隔的溝渠禁錮著的恰恰是我們自己。一條深圳河,巴望著農民們乞渴的淚光。在河邊,村里人借口去割草,劃著一只小船便偷渡到香港去了。相比之下,那時生產隊干部似乎更心疼偷渡客劃走的那條小船。而當時這種偷渡在沿岸一線逃出去的大部分都是青壯年,以致不少邊防村莊成了“女兒國”“老幼院”。當時的寶安縣有一首民謠便說:寶安只有三件寶,蒼蠅、蚊子、沙井蠔。十屋九空逃香港,家里只剩老和小。

上個世紀50年代末超英趕美的“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大量民眾死于饑荒、疾病。愈演愈烈的逃港,在1962年如火山噴發形成一次高潮。大批吃不上飯的百姓像潮水一般逃往香港,香港媒體曾以“五月大逃亡”“水銀瀉地”來形容。當時傳出謠言說,“英國女皇誕辰,大放(邊境)三天”、“第三次世界大戰快打了”,不少民眾感到逃港才是出路。此時又有之前逃港成功的人很快就給家里寄錢了,這讓旁人見了滿心向往,因此不顧一切冒險前行。在寶安縣由東至西百余里長的公路上,外流群眾幾番成群結隊,扶老攜幼,如“大軍南下”,“來勢洶洶,簡直有點招架不住”——這是當時寶安縣委第一書記李富林在回憶中的用語。

此次逃港風波驚動了中央,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責成廣東省委,迅速制止群眾成批外流。廣東省委領導親自來到寶安現場指揮,組織遣送逃港群眾返鄉。

5月22日開始,廣東從各地抽調萬余名官兵,對從香港遣返回來的群眾、滯留在邊境的外流群眾堅決遣送回鄉。同時在鐵路、公路沿線的東莞石龍、寶安龍崗等通往邊境的交通要道和前沿主要地段,設立堵截收容站,攔截收容逃港人員。從5月22日至7月8日,共遣送了51395名外流人員回鄉。這也使廣東很多地方規定,只有憑單位證明,才能購買到寶安的車船票。據統計,從4月底至7月初,惠陽、東莞、廣州、南海、臺山、潮安等62個市縣及全國12個省市自治區的群眾超過十萬人次涌入深圳。

“文革”期間,逃港之風再次興起,持續整個70年代的逃港,是以知青為代表的南粵獨特事件。至今,一個在香港的、全國最活躍的知青網站之一,就是由當年的逃港知青建立的。

從20世紀60年代末開始,大批在深圳寶安插隊的知青開始選擇偷渡香港,以孤注一擲的決心,拿青春與命運作一把豪賭。廣州一帶的許多地方,早上一醒來,又發現身邊幾個知青已經不見了。

雖然當時知青們天天接受“思想教育”,對香港的概念也是“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但他們私底下常常偷偷收聽香港電臺。加上時不時有香港人回鄉探親,帶回“新奇”的物品和見聞,什么威化餅、塑料雨衣、五顏六色的港衫等。這一切,讓許多返城無門的知青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從香港看到了屬于自己的一線新的亮光。

當時,邊防軍巡查很嚴格,但總有人能蒙混過去。海邊有大片的紅樹林,偷渡者往往會躲在林中,趁士兵換崗的短暫間隙迅速下水。那時中英以水為界,不論潮漲潮退,只要一下水,就出了中方地界,內地無權再管。泳圈、氣枕等在當時屬于違禁品,根本不可能帶到寶安海岸沿線。知青便想出了很多奇招,比如把籃球塞到網袋里,就是泅渡的“救生衣”了;有人拿乒乓球拍當槳,用被子當帆,下水后努力往對岸劃。并且下水前一般都會準備好一些炒米餅當干糧,隨身攜帶,以防發生不測后好歹有東西充饑。

被“發配”到窮鄉僻野的知青,由于物質與精神生活都極度貧乏,他們不堪忍受重體力勞動與離鄉背井的苦楚,便不顧一切地撲向香港。顯然,焦忠奎的妹妹、吳朝、施春茂,以及李康平、盧海鵬等,就是這一背景因素下的投身者,他們也是義無反顧的縱身者。

當然,也有偷渡客回來后說,香港很好,卻沒有自己的位置,漂在那里沒有根。

“文革”結束后,大陸民眾從政治高壓中解脫出來。沿海一帶,老百姓通過境外的親朋好友接觸了更多的信息,加上階級斗爭的枷鎖開始松懈,一種前所未有的躁動在民間浮現出來。逃港作為最后一次爆發,高潮再次突如其來。這次的逃港較之前“文革”剛剛結束的逃港風波,人員更廣泛、勢頭更迅猛,甚至引發了局部的社會恐慌。“文革”中,逃港人員主要由三部分構成,即困難群眾、知識青年和“階級異己分子”。“文革”后的短時間內,不少普通市民、基層干部,甚至一些十多歲的中學生都加入了這支隊伍。在廣州,各個收容所中經常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因偷渡而被遣返的少年。在珠三角很多地方,偷渡更是公開的秘密。哪家有人“偷渡”成功,家人不僅不避嫌,反而會在外人面前炫耀。更有好事之徒會大擺筵席,大放鞭炮,以示慶祝。有這樣的例子:廣州番禺縣的沙灣大隊,還出現了以生產隊長為首,黨支部書記和治保主任全部參與的偷渡事件,他們乘船外逃之時,竟還有數十名村民到海邊餞行。惠陽縣的澳頭公社有一個大隊,一共才560多人,短短幾個月,就有112人偷渡成功。大隊黨支部的6名支部委員,除一名婦女委員外,其余5名都偷渡去了香港……

復出后的鄧小平將視察的第一站定在廣東,中共中央副主席葉劍英與他同行,這是1977年11月。當廣東省主要領導向鄧小平匯報情況時,逃港作為一個重大政治事件被“捅”了出來,尤其是動用了大批的警力和軍隊后依然難于控制局面。“捅”和匯報往往就是臉面上的形式,也是事實真實與否糾結的表達。正當廣東的省領導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指示的時候,鄧小平卻出奇地沉默。他連吸了幾根煙,緩緩地轉過身來,平靜地對大家說:“這是我們的政策有問題,此事不是部隊管得了的。”那時,中國一扇改革開放的門,一條讓中國的老百姓走上富裕的路,在一代改革開放政策的設計師內心,可能已經就此開啟了。

何以催生特區

走向光明的瞬間,黑暗往往更加恐怖。

對越演越烈的“逃港”,當時的邊防幾乎已無能為力。如果再加強力量,從全省甚至全國調集軍警過來,勢必造成不良影響。除了給國際社會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外,更重要的是,大規模的武裝攔阻搞不好有可能造成民怨,引起民憤,形成突發的群體性事件,矛盾將被激化。鄧小平強調要恢復過去行之有效的政策,發展經濟:“生產生活搞好了,才可以解決逃港問題。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

當時,寶安農民一個勞動日的收入為0.7元~1.20元,而香港農民勞動一日收入60~70港幣。在一些地區,普遍流傳著一句話,叫“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人家八分錢”,這意思就是我們在這邊干上一個月,不如在香港有親戚關系的人花8分錢的郵票,寄過去一封信,好歹給家人寄回點錢。事實就是這樣:內地勞動一個月,不如香港干一天。這也誘使許多人“前赴后繼”般逃亡香港。僅1978年,便發生逃港事件9.7萬多人次,逃出1.8萬多人。在香港新界,原本并沒有什么羅芳村,現今的羅芳村,居住的人全都是從深圳的羅芳村過去的。

中國最高決策者從“逃港”這一歷史怪圈中再次認識到,光靠“堵”是堵不住的,必須把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1978年底,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作出了實行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出乎意料的是,一場新的逃港潮再次席卷而來。

1979年春節前后,廣東高要、四會等縣,忽然就傳起“邊境開放”,一時間就有幾千群眾拖男帶女,涌向廣州火車站,要去香港。順德、南海等縣,也謠傳“邊境開放三天,花30元港幣可買票去香港”,造成連續幾天都有數百群眾在廣州火車站吵鬧糾纏的事。在廣東一些偷渡外逃嚴重的地方,更是各種謠言滿天飛,什么“邊防口子開放”,“廣東要放100萬人去港”,“中越邊境打仗,部隊調走了,再不跑,以后就沒有機會了”等等,使逃港簡直變作沖關。

廣東省從1979年1月至5月份,共發生偷渡外逃11.9萬多人,逃出2.9萬多人。這一年的春夏之際,盡管設立了70多個哨站,日夜加強巡邏,外逃偷渡的人依然如永不退去的潮水,不斷涌向邊防卡哨。5月6日,來自惠陽、東莞、寶安等80多個鄉鎮的7萬多群眾,如數十條洶涌的洪流,黑壓壓地撲向深圳,兩個海防前哨不到半個小時就被人山人海吞噬。而當地,當時正在地里插秧的農民一聽說“邊境開放”,拔腿離開稻田,腳都沒洗,回家拖兒帶女就往香港方向跑。為了堵截偷渡者沖關,港英當局差不多動用了香港警力的整個家底,還出動了7架直升飛機,2艘軍艦,軍警4000人,24小時不間斷地進行海陸空立體巡邏——這簡直是一場性質不同的戰爭。

此次外逃的不僅是普通百姓。深圳自1978年開始,有119名干部和193名干部子女,經申請批準,以“合法”身份去了香港;全市干部逃港有557人,逃出183人。市直機關有40名副科級以上干部子女外逃,共逃出56人。一時間造成了“有權的批出去,有錢的買出去,沒權沒錢的逃出去”的局面。

迅猛的外逃風潮還催生了一個新的行業——“拉尸行”。鼎盛時,深圳活躍著200多個“拉尸佬”。蛇口海上派出所規定,“拉尸佬”每埋好一具被淹死的偷渡客尸體,可以憑證明到蛇口公社領取勞務費15元;如尸體已經腐爛難聞,掩埋困難,就加至20元。這個數目相當于一個村民至少10天以上的收入。深圳的一位老人在“5·6”事件后不勝唏噓:1979年5月7日,即“大放河口”的翌日,毗鄰香港的20公里海面上,漂浮著許多尸體,腥臊惡臭的海風惡煞一樣,使這塊土地消逝了最后一絲生氣。東起沙頭角,中至下步廟,南到紅樹林、蛇口,連一個人影都找不到啊!……誰也無法統計,有多少人將生命作了這海灣的祭獻。當天,這位老人從派出所領到了750元葬尸費。歷史的天空可能已經模糊了那一刻:老人渾濁的淚水淌在臉上——在他埋葬的50具尸體中,有4具是他的親人——或許老人本是在尋找親人。

大批群眾偷渡外逃,給收容遣送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1979年上半年,深圳、東莞等地收容的人員跳車跑掉了1萬多人,其中死亡40人,摔死摔傷總數200多人。押送人員從安全考慮,曾采用手銬和繩索捆綁的辦法,這又給事件造成很壞的影響。香港方面1月至6月初,遣返3.3萬多偷渡者,為過去4年多來遣返人數的3倍。

這一事件再次驚動了中央。

1979年6月10日至13日,國務院、中央軍委在北京召集廣東省革委會、廣東省軍區和有關部門的負責人開會。在聽取廣東省匯報之后,研究了制止偷渡外逃的緊急措施。當時港英政府對中國外逃反應強烈,香港輿論界大量報道廣東的外逃偷渡之風,稱中國“政局不穩”,共產黨對局勢“失去了控制”,對中國的國際形象造成了極壞的影響。由此,國務院發出《國務院、中央軍委關于堅決制止廣東省大量群眾偷渡外逃的指示》,明確要求:在當前,要把迅速剎住外逃風,當作一項緊急任務,由黨委第一把手掛帥,組織專門力量,采取有效措施……

可以說,屢禁不止的“逃港”問題的解決,直接催生了經濟特區。長期的反偷渡斗爭,使中央及廣東省的領導人也認識到,光靠嚴防死守是不可能有效地遏制偷渡的,必須另辟蹊徑。

習仲勛復出主政廣東初始,改革使廣東在全國率先起步,也可以說,逃港是這場改革引發經濟建設的深刻觸發點。

1978年7月上旬,正值每年的逃港高峰季節,習仲勛到達廣東后第一次外出到地市縣考察,選擇了逃港問題最嚴重的寶安縣。親眼所見的情景,讓他百感交集。都七八月份了,正是當地稻谷和作物的收種期,可是我們在田地里并沒有看到農忙的景象,田里只有一些老年婦女、小孩,還有邊防部隊派來幫助收割的戰士。而以往這個時候,老老少少都在田地里忙碌著,年輕力壯的頂門柱子們恨不能身分八瓣,單挑起這份辛苦,可如今,精壯勞力都跑了。在收容站里,習仲勛了解到外逃的根本原因,在于內地經濟極端貧困!這一點不解決,外逃就會一直持續。

在寶安的這次考察對習仲勛的觸動非常大,此后,他為解決偷渡外逃開展了一系列工作。他認為,防范外逃要標本兼治,“標”,是采取反偷渡外逃的專項斗爭,這能一時奏效;“本”,是要依靠對外開放,發展生產,改善人民生活,盡快縮短與香港的差距,這樣才能穩定人心,有效剎住偷渡外逃風。

習仲勛派省計委副主任張勛甫率領工作組,到寶安、珠海調查研究,并整理出一份報告。報告提出,要在三五年內把寶安、珠海兩縣建設成為具有相當水平的工農業結合的出口商品基地、吸引港澳游客的旅游區、新型的邊防城市。當年10月,廣東省革委會向國務院上報了《關于寶安、珠海兩縣外貿基地和市政規劃設想》的報告。從一定角度來說,中國創辦經濟特區的想法此時已經有了雛形。1978年底,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中央在北京召開歷時36天的中央工作會議。會議期間,習仲勛在發言中提到,希望中央能給廣東更大的支持,多給地方處理問題的機動余地,允許廣東就近吸收港澳華僑資金,開展“三來一補”等,他的觀點得到了與會者的贊同和支持。

逃港對形勢的壓迫,改革等不得。凡是看準了的,說干就干,立即行動。廣東的改革開放在全國率先起步。

為了加強深圳的反偷渡外逃工作和盡快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寶安縣委在縣委黨校還舉辦了一個學習班,把200多個外逃情況嚴重地區的公社書記和大隊黨支部書記召集起來一起動員學習。

1979年3月6日,廣東省委批準了寶安縣委《關于發展邊防經濟的若干規定》(13條)的報告。“13條”比“三個五”又有了發展,政策更寬了。寶安縣實行這項優惠政策的多達14個公社鎮,同時還說明:在中央開辦特區之前,深圳已經有了一個實行特殊對外政策的地區,其范圍,基本上就是后來辦特區的區域。3月同期,中央和廣東省決定把寶安縣改為深圳市,受廣東省和惠陽地區雙重領導。

1979年4月,當中央工作會議即將召開時,滿懷信心的習仲勛決心這次到北京去,向中央和鄧小平匯報。在會上,習仲勛和王全國等人提出了讓廣東先行一步的問題,并要求劃出包括汕頭在內的一些地方來,搞特殊政策,辦出口加工區。

之后,習仲勛又特意到鄧小平家中匯報,說明廣東省委要求劃一塊地方搞“特殊政策”。鄧小平對這位當年的陜甘寧特區政府主席說:“就叫特區嘛,陜甘寧就是特區!”接著又說了那句后來在全國都遍知的話:

“中央沒有錢,可以給政策,你們自己去搞。殺出一條血路來!”

同年11月,廣東省委決定將深圳市改為地區一級的省轄市。

深圳一步步地向特區靠近了,一項項針對特區的政策,也在有利于境外、涉外投資中逐步清晰起來。

與此同時,深圳很快掀起了一個面向香港抓活經濟的熱潮。深圳所屬區域到處種蔬菜、挖魚塘……只用了兩年時間,全市就挖了7萬畝魚塘,改種7萬畝蔬菜田。大量的蔬菜、魚鮮運往香港,深圳人民的生活很快富裕了起來,以至于逃港家庭留下來的農婦、老人,直接寫信給在香港打工的家人,讓他們回來,說這里的收入和那邊的差不多了。記錄深圳歷史的檔案還顯示,最早進入深圳投資辦廠,“試水”中國改革開放的那批人,不少便是當年逃港、在香港發了財的偷渡客。

此時,帶領廣東經濟發展改革起步,并且傾力扶起中央插在深圳這面特區旗子的習仲勛,已經任職到了北京的中南海。得到深圳的上報情況,這位時任廣東省委的第一書記非常興奮,他一拍桌子:“好哇!經濟上來了,老百姓的熱情上來了!”

1980年8月26日,祖國大陸經濟特區在“逃港”最嚴重的深圳市率先設立,由此拉開了旨在讓中國人民富起來的改革開放的序幕。

深圳特區的誕生,使廣大民眾看到了希望,也使“逃港風”驟然停止。當年曾參與特區籌建工作的廣東省委原書記吳南生后來回憶說:最令人感到高興和意外的是,在特區條例公布后的幾天,最困擾著深圳——其實也是最困擾著社會主義中國的偷渡外逃現象,突然消失了!

確確實實,那成千上萬藏在梧桐山的大石后、樹林中準備外逃的人群完全消失了。逃港就像百姓匯作汪洋中平衡的水流,向著幸福傾流。逃港這一橫亙深圳河渠問題的解決,隨行的是經濟建設的改革突破,讓人民有了安定幸福的生活。伴隨著逃港問題的解決,引出了富民之策。

大陸的開放政策在繁榮自身經濟的同時,也的確對海外投資有著吸引力,讓那些當年逃港的知青也在繾綣中重返故里。不過,知青和早年逃港的陸客,在香港有了一定基業的投資者不同,重新來到他們曾經流下汗水的土地上,只能是區別于投資的創業。在我所有的走訪里,這樣的人并不多,而且能夠親身面對的,就更是寥寥無幾。

和焦忠奎常在一起回憶知青歲月的李旦明,本來和焦忠奎一樣,在恢復高考后考上了惠陽師專,但他不甘心,第二年復考入讀了中山大學,畢業后就進了特區深圳。幾年前退休時,他在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上工作過多年,接觸了深圳一些逃港后又返回內地投資創業的當年知青,當然,更多的是返回大陸投資的港人。只是現在,他一直未曾卸掉的政策調研工作之責,讓他與我的見面遲遲不能兌現。不過深圳并不是東莞,我在東莞的走訪還在繼續。

有一位從香港回到大陸的逃港知青,在內地投資環境隨著改革的深入改變后,及時抓住了時機,僅僅幾千元起家,建立了東莞當地蔬菜種植農戶與香港市場的流通渠道,幾年后就擁有了可觀的資本積累。隨后,他又不失時機地擴大經營,在秀美的自然風景地帶,建起了自供自給式的莊園式飯店,并在知青情結日益深刻的歲月流逝中,把經營搬進城里,在東莞繁華的市中心地段,又開了一家遠近聞名的知青飯店,完全自給的食材和頗具知青特色的裝修風格,使客流并非僅限于當年知青,生意興隆。介紹我認識他的人說,他的所有的資產,加上飯店這一服務業之外的其他生意,能有數千萬,甚至上億。東莞的莊園式飯店很多很多,大都在依山傍水之地,開闊的空間里處處果園菜田,一頓飯,在朋友間歡快的暢敘里,你可能從此不舍它的青山綠水、亭廊甬階,每一處成熟的果實掛滿枝頭,都會引你垂涎試手,自然環境優雅到極致。這位當年的知青是東莞農莊式飯店的領步者,但我只到過他的居于城市中心位置的知青飯店,只在那處玻璃門墻外抬頭駐足間觀望了它的尊容。由于停業,冷落是必然的,落葉貼在臺階下慢慢地腐爛、干枯。我打了無數次電話,想告訴他,我就在你的飯店門前,期待一見。但那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曾經幾次,我在電話和見面間,詢問介紹我們認識的那一位朋友。朋友說,他的生意出了問題,為此拒絕一切交往。我有無數次往“東莞事件”上去想,朋友只是說,他開的是飯店,與此無關,而且是在這種事件之后的事。只可惜:一個答應我事后隨時來見面采訪的約定,就這樣讓我在迷惑中一直失望著。見一個在80年代就返回大陸投入創業和經營的逃港知青,我有一個最突出的問題:是什么讓他如此大膽地決定了這樣的路?

市場經濟下的開放搞活,也不是讓幸福鎖定在物質的永遠富足當中。知青們,他們所經歷的這一生,有多少沉默中的回避?畢竟有難以割舍的故國情緣與生命沖動。

歷史已經穿越而過。我們不希望有逃港,但沒有逃港與之問題的解決,可能不足有中國改革借力的思想觸發點。逃港的風潮,也進逼了經濟建設的進程。深圳特區的設立,使這一帶的農民很快步入富裕之路,而深圳特區對內地經濟的發展校點,又促使整個中國加快構成富民之路的步伐。

這一事實也證明,中國共產黨執政中國,想讓人民過上富裕安定的日子,即使在當時,也并非難不可及。

感傷不是續寫

游人心重。在美國的施春茂雖然漂泊大洋彼岸,但對中國的發展時時關心著。當年越境逃港的深圳,早已經作為改革開放的特區吸引著他,他太想回到當年插隊的地方看一眼這里曾經的親切了。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眼淚常常會止不住地流淌,那是游子每當孤獨來臨時的無助,是一種非處身其中無可體量的想念。久別的感情,是一種跨過貧窮,以渴望沖開閘門的擁抱——1992年,他在闊別20年之后回到了祖國。

此時,面對我的采訪,面對二十年以前的知青戰友和同學,面對這個詞在此時國人們陌生到遺忘的地步,他就是用了“祖國”這個詞,沒有任何的修飾,也沒有任何的羞澀。

那次回來,他在當年塘廈之地駐足留戀了好幾個日子。

當時,塘廈土地開發炙手可熱,原本的水庫沿岸邊,也就是他的這處別墅所在之地沿岸,幾家大大小小的開發商一擁而上,分割而立。他對劃鎮而居的鎮領導說,不能這樣,這會讓優勢的土地資源失去價值,大大小小的開發商,他們的實力需要考察、了解。土地之用,要有統一長遠的規劃。

施春茂也不例外,雖然自己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在我們的面前也和其他知青一樣,話題的語義還是回到了中國農民的問題之上。鎮領導都是來自農民,有當年自己插隊時的熟人。這些人對土地開發尚無一知半解,自己的知識根本就無法適應市場經濟形勢,自上而下的政策,執行起來是有具體問題的,不能只靠憑空想象;表面上顯得熱火,其實是會帶來后患的;開發商一涌而來,人人有份,這只是一時的熱鬧而已,等到問題出來,麻煩、頭疼的事不好處理;土地和房地產的經營,不是分土豪、集體的財產……

來自農民的鎮干部們誰能理解這些?

帶著滿腔的熱情和一絲的憂慮,施春茂回到美國后一直熱衷于對此的關注。

1996年,鎮里的一個領導給他打去了電話,他也在相關華文報紙上看到了深圳相鄰的東莞塘廈之地,一個天然湖岸土地開發處于困境,大批工程爛尾。這位鎮領導說,你說對了,工程開發難以為繼,小開發商都以資金問題停止了建設,需要對原有的出賣地塊重新規劃,甚至在一些鎮區,還有把銀行和業主的款攜帶逃匿的問題,最棘手的是這里面還包括銀行貸款的處置。施春茂也不是經濟學家,他也沒有更多的知識,所以也就沒有什么辦法解決。之后在香港回歸的日子里,他又親身來感觸一次那種出于純情感的場面。那一次,他萌生了在國內家鄉之地投資購買一處房產的念頭。為此,他將廣州附近的別墅小區看了幾家,江邊的,靠山的,好像都并不理想,不是價格問題,就是區位設施配套和環境問題。1999年,鎮里新上任的一位年輕領導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湖邊別墅即將開盤。改革開放之后的這些年里,特區深圳包括周邊,在他心里已經超越了他對美國所處之地的分量。感恩節這一天,他在美國的中國餐館是一定要關門放假的,他提前一天購買了機票,借一個假日來到塘廈,按說好的價格,全額付款,以優惠的條件購買了這一處別墅。他是靠近湖邊的第一座獨棟盤。一切手續辦好,次日就又回到了美國,這是他退休之后落葉歸根,在此養老的一處心想之地。

實施這一決定也并非順暢,阻力來自他在美國的妻子。聽說他要在中國投資購買養老的房產,妻子一直不肯答應,當然也就不給他拿錢出來。眼看機會不可錯失地來臨,他來了一次頗為奏效的罷工。

施春茂是以人緣好才會有經營之長的。他對妻子和家庭罷工,當時的生意就沒了方向,妻子對此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他的這一要求。本來就不是太多的錢嘛!他當時全額交款,又享受開發商方面相識的條件,一座別墅原價六八折后才70萬港元,當時合人民幣80萬左右,而美元,也就只有十來萬的數,這并不是很多的。想想當初,他一份合同簽下來15年,那位老板不是在他的周旋中早就設法變更了合同,最起碼要按隨行就市的價碼了,這是除了他之外其他租戶都經歷過的事。而那位老板不光是與他講信用,更在于人情。他的中國餐館開張后十幾年,這位老板也經常到他的餐館里就餐,而每次來吃飯,老板也總是照價付款。但是,施春茂總會不失時機地送上一份水果或者一個老板喜歡吃的菜,哪怕僅僅一杯酒,那老板就很高興與他的交往,所以才從來也不提租金漲價的事。十幾年,全世界的物價都漲了幾倍了,尤其涉及房地產的經營。

別墅在2001年經過了裝修。幾年后,父母家在臺灣的后任妻子看過后也很滿意——那是一位原籍福建、父母定居臺灣、自己身為馬來西亞籍的同樣失偶的女士。2006年,他們開始在此長期居住。那時,他的在美國的妻子已經過世幾年了,孩子們也早已經獨立成家。選擇這里,出入國境經香港到臺灣、到美國、去馬來西亞,都很方便,到廣州也是開著車抬腿之間的事。最主要的,他當年插隊時的不少知青同學還留在這里,他們可以隨時聚在一起,說說過去,談談今天,見一見過去那些曾經一起把青春拋灑進這塊泥土之中的戰友們。難能可貴的是,2010年,他做了一次對人生了斷一樣的純粹行走——他歷時超過七個月,從看望離別幾年在美國的孩子們開始,進行了一次近四十個國家的探訪游歷旅程。

這個時代,以科技主導的世界發展太快了;這個社會,以信息傳導為媒介的知識量也太豐富了。人們在享受著現代科技應用的同時,不滿情緒的發作和言論的自主斷定好像不減反增。一個人在一棟別墅之中,盛裝的不僅僅是寂寞,還有閑來之中大量滯留的嘈雜。

在華盛頓,他用心感受的是作為美國首都的那種于自由之中的紛擾,以及特有國度的公民情感,始終倒不出親切,笑臉雖然自如、坦然,但并不歡快。那種現代文明,只不過是一種用大多數的移民所帶去的不同習慣建立的相對融合,沒有深刻,無論是相互間的了解還是漠視,所表現的,就是來自對于不同人種的制度的妥協寬泛。在這種寬泛中,人,無比孤獨。

他在幾十個國家的漫游中,目睹了、感受了人情出于內心的冷暖——這一切,已經不是三十多年前自己青春奔放的歲月了。在美國時,他開車已經不是一件近來的事,然而,他回到塘廈故鄉考駕照,幾次都沒有通過,都卡在了起初的理論階段。沒辦法,他回到老家,在那里,他的各項目內容考試都一次通過。現在,他開的是一輛新購置的兩廂式奔馳。這之前,他在塘廈與知青們之間的來來往往,都是由這里的知青戰友開車接送,對此,焦忠奎是首當其選的。看得出,這是他內心積存的不安。知青戰友們說,你幾次考駕照不過,就是因為你是美國人。他明白,但根本又不想全明白。

他不是一個鐘情于旅游的愛好者,所以,他的發現往往是人性表現的更強烈之處。所有的人,無非是利益驅使之中的不同道具。在香港的兩年中,他在尋求適合自己的存在性,那些人對他的,也包括對所有偷渡客的態度,是只有親身感受的一種歧視。在美國,這種歧視波及了幾乎所有華人乃至異族。旅途中,他忘不了的記憶也還有很多。那次走在波蘭的大街上,橫穿馬路的人在路口擁擠著,他也順流于其中,不承想,那位坐在路邊的交警單單把他攔了下來,向他伸出一只手——罰金200波幣。200波幣大約折合40歐元。他轉身指向那些仍然在斑馬線外的穿行者,問,為什么只罰他?那位面不改色的警察對他說,我不管,但罰的是你!這讓他很不服氣。他反復理論著,沒有用。等他按警察的要求把護照交出來之后,那位警察抬頭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你是美國人?是的,你自己看到的。那位警察不再說話,放開了他。還有一個地方,竟然是大庭廣眾之下的機場服務窗口,一名工作人員偷偷將他遞上的4張20元面值的鈔票,用下面的小指藏匿一張,然后對著他翻開剩下的3張報給他數目。他指出了這個動作,然后提出讓這位工作人員的上級來出面處理,這才使對方不再作聲。

面對我們說出這些,他沒有加任何評說,甚至沉默良久。但我看到,他的內心被一種淚水浸濕了。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那無奈的眼神在燈光下伸向窗外。別墅的窗外,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的風景。天很亮的時候,我僅站在門里看了一眼湖岸的院子。

他繼續說。走了幾十個國家,西方國家有錢的地方也到處有貧民窟,到處是垃圾廢物,臟、亂、臭、差。希臘、西班牙、葡萄牙,再往南包括意大利等國家、南美等地區,排泄的廢水不經任何處理流進大海,很多水域,生長的魚張著嘴浮在水面上,沒人吃,也根本就不能吃,還有大量的死魚漂在近岸邊……然而,他們在“自由”中發出一個世界聲音,一如既往地指向的是中國的污染問題……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后,關于“逃港”,已如在洪流的奔涌中起伏沉落的一個溶解之物,順流而去。今天,改革依然進行著,而同期發生的出國熱,好像是歷經“文革”時的逃港、八九十年代的崇洋媚外,至今已經理智地歸于平靜。青年學生中在新的階段里演化來的“洋插隊”,也像是將當年的逃港作為合法化的出國,逃避著中國式教育的命運安排,正渲染著一種反轉的愛國情調,讓遠離現實似乎是另一領域的中國教育經受著尷尬,更讓民生指問著一種制度的寬泛。

今日東莞的城市化,按傳統的人口城市化率計算,早在2007年就達到85.2%,這個數據按照從事工業和農業人口的具體數目區分,實際上是95.97%。同期,人均可支配收入以25000多元排名當年全國第一,一度領先深圳、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這顯示著東莞在經濟特區之外是改革的最大受益者。從上世紀深圳被作為經濟特區開放搞活前后起,延續了新中國數十年糧食主產區的東莞縣,從國內九大糧倉之一漸而身退。無論是至今在各地唱響的世界工廠,還是一直以來實際上貼牌經營的世界加工廠,在它變“糧食生產基地”一年向國家上繳糧食最高不過9億斤,成為向中央財政直接劃撥近400億元的利潤收支,這不能不是一個最突出的展示。即使從世界經濟危機的2008年開始至今,受多重因素的影響,東莞GDP的數額也從未低于3000多億元。2008年3703億元,經歷2009年全年的蕭條,也保持了當年的3763億元,之后又逐年遞增,至2013年達到5500億元。一個過去的縣域,到后來的縣級市,一直到1988年以同等地域歸劃為地級市,它的發展可圈可點。然而,它在近來污名化中的諸多問題,也正是中國教育在當今的顯現。對現實的教育問題,鄧小平生前曾在不斷的反思中說過,如今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這句話:“十年改革,我們最大的失誤在教育。”那個時期,改革、開放,是在試步中觀察思考著的,政治的形勢也還在一種勢頭中,延續了一種轟轟烈烈。但是不難看出,其修正依然偏執,政策的傾斜讓“尊師重教”一時間吸引了整個社會,猶存“文革”的運動之風。而此后在認識到鄧小平當年所說的對教育的失誤,并非只是學校等方面,而是對國民、對社會的教育時,社會的思想發展已然難于再說得清。至今,我們的教育,包括學校和社會教育,到底做了什么?

當“逃港”作為解決和觸發中國改革所面對的民生問題后,與此相類比的諸多問題,還會繼續作為種種困擾存在著,而所有的問題,我相信都將會被一一破解。

讓歷史證明。

作者簡介:

周敏,女,中國作協會員。主任編輯。有《鄉間的小路》《周敏報告文學選》《花季的冀北草原》《姐姐,亞克西》《平凡鑄就的豐碑》《中華少年強》《奔流的湘江水》等文學專著;并有易學《鑄魂》《大道至簡》等著作,曾獲省級十佳新聞工作者稱號。作品《中華少年強》獲國家優秀出版物獎、優秀圖書獎。現為河北省企業文聯文學創作委員會副主任,東莞文學院簽約作家,任《易學傳真》刊物編輯。

責任編輯 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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