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有的人來說,酒是愛物。而我不然,我將酒分為三種,無論哪種,我都不喜歡。
第一種酒,我稱它“被迫酒”。指的是我不想喝的酒,別人強迫我喝。我行伍出身,干過20多年的飛行,由于職業的關系,安全是件日夜掛心的大事。為了安全,在地面駕駛汽車的司機都忌諱酒駕,在空中獨往獨來的飛行員豈敢肆無忌憚地飲酒?別說有要求飛行員少喝白酒的規定,就是沒有這條禁令,飛行員本人也要自我約束的。飛行是高風險的行業,即使不喝酒,飛行中還經常出事;若是喝酒,那不是拿生命開玩笑嗎?所以,我在部隊期間,每逢節假日空勤灶改善生活時有酒喝,我一直是象征性地喝一點,從來沒有過喝醉的記錄。習慣成自然,當我與藍天告別后,與酒的關系仍然親密不起來。
我是上世紀80年代轉業回到地方的,那時給我的感覺是,論喝酒的機會,地方機關比部隊要多一些。每當單位的同志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我就因酒量小而屢屢受到同事的逼迫。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喝酒,有位同事為了讓我多喝,就采取強制措施,端起酒杯往我嘴里灌,我拼命反抗,爭執中,不僅暴殄了天物,還浸濕了我的衣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后來我就拒酒了。再遇到酒局,我就找個借口逃席。在我看來,喝酒應該是件賞心樂事。人和人不同,有的人酒量大,可以多喝;像我這樣的人酒量小,就應少喝。這叫因人而異,各得其所。
第二種酒我稱它“強迫酒”。這種酒和第一種酒正好相反,第一種酒是被動地接受,而這種酒是主動地進攻,甚至帶有強迫的性質。我喝酒不上檔次,以身作則做得不好,勸別人喝酒自然底氣不足。我常捫心自問:如果我去勸別人喝酒,而對方也是像我這樣的對勸酒持反對態度的另類,豈不產生抵觸情緒?
有一次,我單位招待幾個外地來的客人喝酒。我所在的那張桌子上就我一人是東道主。服務員把酒拿出,給每人倒進杯子里。按通常的做法,我應當代表東道主說幾句客氣話,要求大家先喝三杯,然后發動群眾輪流敬酒,其間最好夾帶上“哥兒倆好”“六六順”之類的號叫,那才算得上熱鬧,也顯得我有勸酒的功夫。然而我沒有這樣做,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既然服務員把酒拿上來了,不就是讓大家喝的嗎?難道非得我勸說幾句嗎?如果我真的多嘴多舌,那就等于客人不知道酒是讓喝的,需要我嘮叨一番才會幡然醒悟。那不是把客人小看成腦殘了嗎?
緊挨我們這張飯桌的是我們單位的頭頭,他自然察覺到我們這張桌子的冷清,他雖有看法,卻并未當場糾正,只是在幾天后的一次講話中,策略地談到了此事。我會意他的意思是,我當時在酒場上未盡到東道主的責任,沒有把客人喝酒的積極性調動起來,比如應該讓大家連喊帶叫、唾沫四濺,噪音越大越好。我的失誤,給領導留下了不良印象,以后即使再有客人喝酒,我就只好靠邊站了。我自知在這方面低能,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遺憾,相反覺得是一種解脫。
第三種酒,我稱它“高價酒”。也舉個例子。不久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我退休前的一個女同事的電話。她說她的兒子過幾天結婚典禮,邀我屆時喝酒。按說,我應當欣然答應。這樣,對方才高興,否則就會把對方惹下。但我當即以自己不會喝酒而拒絕。結果不出意料,這個同事后來向別人透露出對我的不滿,說我和她原來關系不錯,可是現在不那么好了。我認為這個同事的認識有失偏頗。人與人關系的好壞,是不能以是否喝酒定論的。在我看來,我和她的關系,絲毫沒有因我拒絕了她的喝酒邀請而有所減弱。我之所以沒有答應她,一是如前所述,我確實不會喝酒,或曰不愛喝酒。二是所謂請人喝酒,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實的目的在于收禮。試問,哪有倆肩膀抬著個腦袋,連錢也不帶去喝酒的?按時下的行情,去喝酒者至少要拿一張百元的“紅票子”。我聽到過不少借喝酒的名義斂錢的例子,有的人和對方只有一面之交,在自家辦紅白事時也要邀請對方喝酒,對方莫名其妙,想不起來和他有何交情。我的這位同事當然不完全屬于此類,因為我倆畢竟是共過事的,而且還算合得來。我也不是拿不起這張票子,而是這里有個淵源。那年,我的兒子結婚典禮之前請客,我單位的人很踴躍,一二十人都出動了。單位的會計用公家的錢給買了一條價值七八十元的劣質毛毯。喝酒的人沒一個出錢的。我沒臉去白喝同事的酒,也沒必要去喝同事的“高價酒”。
我歷來認為,一個人家里無論辦喜事或辦白事,都不應該給別人制造麻煩,更不應以喝酒為幌子借機斂財。這話聽起來有點過分,不那么順耳,其實不過是一針見血、一語道破。對普通人來說,舍得花上百元買一瓶酒待客的事主畢竟不多。再說,即使酒量大的人,一次能喝一瓶酒的人也不多吧。所以若算經濟賬,掏一百元喝一次酒純粹是賠本買賣,事主是有利可圖的。
也許有的人不這么認為,說邀請對方喝酒是出于友誼,以我之見,不讓對方拿錢的喝酒才是真友誼。未接到邀請而主動上門喝“高價酒”才是真感情。
最后作個交代,當初強迫我喝酒的那個同事,后來滴酒不沾,再也不灌我酒了。據說是他的身體因喝酒喝出了毛病,醫生對他發出了警告。至于讓客人喝“強迫酒”的事,后來也不多見了。近年來,上行下效,隨著黨風的改變,民風也在變,節儉蔚成風氣,浪費成了過街老鼠。請人喝“高價酒”的現象也有所收斂。總之,我所忌諱的這三種酒都少見了。這樣的新氣象得民心,順民意,我由衷稱道。
責任編輯 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