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是谷子碾的（外一首）

黑云在川西平原九月的天空

擰干夏日的水汽之后

陽光勾兌的彩色

就成了谷子金黃的秋天

那些長滿絨刺的谷粒

有的已經在農民的眼神里

順著公路鋪成了喜悅的心情

更多的卻在稻草的頂端

低垂著沉甸甸的頭顱

它們在秋天的艷陽里

等待鋒利的鐮刀

我走在田埂上的皮鞋

是從太平洋百貨商場購買的牛皮制品

著名的品牌

已經習慣于柏油街道和現代辦公樓層

這樣的品牌踩著鄉間松軟的蒿草

黃色的泥土沾滿黑色的皮革

怎么也比不上田野里的膠鞋耐看

數碼相機的鏡頭張開貪婪的嘴

譏笑那些竹篾斗篷下面

泡滿的汗水

低垂著頭顱的谷粒

用足夠的時間在稻草上思考

最初的種子被布谷鳥的叫聲

撒進水田 而后從泥水里發芽

秧苗深深地插入芒種的腳窩

月亮的水車

唱著小溪的歌謠

把春夢旋轉成水碾的守望

從此夏天的綠色講述著川西農戶的憧憬

谷粒不敢忘卻

那些在風雨中逐漸飽滿的歷史

它還要把長滿絨刺的產房

培植成最好的襁褓

它要讓大米一覺醒來

發現自己就是傳說中的玉石

我從童年的田野走到中年的

城市

時間比起谷粒的季節并不算

漫長

谷粒依然在稻草的高處

低垂著沉重的頭顱

還在等待鋒快的鐮刀

最后的腰斬

我卻在辦公桌凌亂的書堆前

忘卻了瓷碗里雪白的糧食

是谷子碾成的大米

牽著鄉村的心情

疲憊的街燈用一地散碎的光芒

將兩顆流浪的心扔在城市的

深夜

他們伸出各自的手

緊緊地握住對方

像盲人握著自己的拐杖

在城市的暗夜

他們沒有盼望月色照耀路途

他們只是緊緊地握住對方

心中就升起一盞明晃晃的光亮

虛假的街燈雖然疲倦卻沒有

睡意

可能是城市不懂得休息

還未成年的梧桐和冬青樹

落滿灰塵的葉片被照耀得十

分鮮明

只有落在地上的樹影比較含蓄

這是城市的細節

兩雙從鄉村睜開的眼睛

第一次看見那么多人

但他們卻很孤獨

他們看不見那些高樓里藏著

的心思

兩只來自鄉村的手就在城市

的黑夜里握在了一起

人很多他們卻很孤獨

他們牽著手從一棵樹走到另

一棵樹

又從另一棵樹走到下一棵樹

燈光沒法照見他們的表情

現在正是城市的夏季

他們各自牽著對方的手

沿著樹木不停地行走

好像走在麥地的土埂上

抑或是林濤洶涌的樹林里

這是兩顆來自鄉村的心

所有的城里人曾經都用這樣

的腳步

試圖走回自己的村莊

在城市 人很多 他們卻很

孤獨

夜深了 街燈已經疲倦

他們牽著手從一棵樹走到另

一棵樹

又從另一棵樹走到下一棵樹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