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飛機的私生活

像鷹一樣飛起來

11月中旬，三棲剛從馬來西亞沙巴州的美人魚島飛行回來。印著“三棲飛行勇士”Logo的黑色T恤、迷彩褲，左右手各戴兩串佛珠——這是他最常見的裝扮，無論是飛行，還是跟人談生意。

戴上耳機跟塔臺說聲“Ready for take off”，帶著膨脹的血脈沖上云霄——這是很多人的夢想，也是很多人已經過了多年的生活。參加多個國家的飛行俱樂部、租用直升機和固定翼飛機去看風景的三棲，就是這個人群的典型。

“朋友們都差不多忘了我的大名了，我就喜歡天上飛，海底游。”色彩學有種說法，愛迷彩的人生性豪放而好斗，骨子里就愛冒險。對這一點理論，三棲拍案叫好。雙子座的三棲是內蒙古鄂爾多斯人，小時候先學騎馬，后學單車，再后來直接學飛行了，最后才學開車。“玩了十來年。最頻密的時候每周都要飛一次。”

據說，擁有私人飛機的人，一生中有兩天最開心：買的那一天和賣的那一天。但是31歲的三棲卻把這種“開心”延續了12年。2002年他在新加坡被擁有私人飛機的朋友帶著開始玩飛機，那也是中國大陸私人飛機數量開始突飛猛進的時間點。 “第一次玩私人飛行，跟坐民航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鷹，駕悍于自我，離開地面，飛行就是一個定量值，無論你想去那里，世界都在你的腳下。”

每個月要飛好幾次，每次飛行約2個小時。一半目的是帶親朋好友去體驗飛行的樂趣，一半目的就是為了放空自己，去看看遠處的天際線。一米八幾的壯漢微笑著瞇縫著眼睛：“我跟你說個細節吧，前不久有一次超低空俯沖，貼海面只有1米高，機翼沖擊了一個鷹巢，鷹群聚在飛機四周伴飛，持久的海風一直呼呼著，我當時覺得靈魂真的出竅了，跟著風聲和鷹群在空中翻騰，哥也是醉了。”

很多類似的描述在三棲的微博朋友圈、博客、qq空間里出現，他的生活似乎已經被飛行全部灌滿，但他卻否定“癡迷”這個說法。“我們玩飛機的人其實很理性，飛機和車只不過是我的交通工具，目的是用這個工具去獲得快樂，而且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帶著情緒去飛行，一定要專注。”即便是出國開年會，去到吉隆坡，他也會忙里偷閑走進云頂賭場，只是因為想到這里玩一把航母起降的作戰F-18飛行器。“飛行器也挺好玩的，再次自信了一回，覺得哥還是有很大的空戰天賦，拿出了1挑13空中格斗戰績。”

低調的極奢品

私人飛機的圈子，像三棲這樣的飛行愛好者并不特殊，并且在迅速壯大，尤其是近些年興起了一些飛行俱樂部，比如深圳的長鯨俱樂部、藍伯爵私人飛行機構等。成為這里的會員后，無論是否擁有飛機，只要想飛，就有私人訂制的飛機供會員使用。

22歲時成為國內首位灣流G550公務機機主，30歲前出任耀萊通用航空執行董事兼總裁，計興卓雖然擁有價值數億元人民幣的私人飛機，他更喜歡將自己定義成一名飛行員，一個喜歡飛行的人。

計興卓有一個按真實飛機1比1比例復制的公務機模型艙，對每個細節都很熟悉：“這個拉桿是控制速度的，這是控制空調的，這可以調節機艙顯示器，前面不同的顯示屏都各司其職，它們顯示航線、航程、云圖……”

計興卓還記得第一次駕駛自己的飛機時的心情。當時，坐在駕駛室，飛機還沒起飛，就能感到駕駛飛機比駕駛昂貴跑車都要酷得多。因為駕駛跑車追尋的是一種刺激感，而開公務機飛行，那是一種飛翔藍天、優雅從容的職業快感。

皮拉圖斯飛機有限公司中國區銷售服務中心經理李英漢介紹，私人飛機只是飛機的所有權歸屬類別，無論是何種價格、類型、噸位大小的飛機都可以稱之為私人飛機。

計興卓購買他的灣流G550時，大陸擁有私人飛機的個人還是鳳毛麟角。近幾年中國私人飛機逐漸增多，目前記錄備案的有200多架。從遠大集團的張躍、恒大集團的許家印，到娛樂界的趙本山、成龍、周杰倫等，這些擁有私人飛機的機主越來越多。馬云在2013年亦斥資3.4億元購進灣流G550，與計興卓的恰是同一款飛機。

“購買飛機的最初幾年，我每年都會和全家人一起乘飛機旅行，尤其是添加了新的家庭成員之后，私人飛機的優勢就更加凸顯。我和家人的旅行不會爭分奪秒，不必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辦理行李托運或者復雜的過關手續。雖然大家談到私人飛機，首先想到的是商務出行。其實它同樣是一種家庭空間，能夠給一個家庭帶來更多的溫馨。”計興卓說。

除了家庭生活之外，公務機在商業生活中的價值更顯而易見。計興卓當初選擇灣流G550，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考慮到它的航程。“它是首架直航范圍能從紐約直達東京的超遠程公務飛機，最大航程為11686千米，最大巡航高度為15545米，可搭載18名乘客。”

公務機是時間機器，幫助人們減少旅行時間，提高生活效率與品質。在國外使用公務機出行的大多的是500強高管、影視明星、體育明星，國內使用者同樣是傳說中的成功人士。許家印擁有私人豪華飛機灣流G450，可以在重大比賽期間方便球員往返各個賽場之間，減少旅途疲勞，在球場上更好地發揮競技水平，提高比賽成績。

“養機”這門大學問

要像三棲、計興卓一樣順利將私人飛機飛上天，這離不開背后一套極為龐大的產業和系統。

私人飛機在中國購買方式有很多種，可以直接聯系飛機制造廠、代理商或者一些具備二級代理資格的分銷商，但是整個銷售的門檻比較高。李英漢指出，銷售一架飛機不光是把一架整機交付到客戶手中就結束工作了，銷售方就是一個專業顧問，要向民航總局報批，拿到比如b字頭的注冊號、購機批文等等，這些工作多數是銷售商和客戶一同完成。然后還得有飛行執照，中美加州航空飛行學院中方負責人張可說，在其學院培訓私照的人較少，大部分是商照。考私照者，除了身體指標要合格，費用也是一個大問題，一般考張飛行執照，十幾二十萬元是常有的事。

有次見面，三棲接到一個電話：“對，我的管家已經弄好了，你過來直接飛就是了。”管家，聽起來就高端大氣上檔次。三棲則表示：“養一個日常搭理飛機的管家很必要，專業說法就是商務包機顧問。”的確，買機難，養機更難，還得養一個專業的顧問。

私人飛機天然就是個“奢侈品”，不管是飛還是停，這個大家伙時刻都在燒錢。和很多私人飛機擁有者不同，獨自出差時計興卓很少乘坐自己的飛機。“從成本上考慮，不是很重要的情況下為我一個人動用專機，這是一種很大的資源浪費，所以獨自出行時我通常會提前規劃好行程，選擇乘坐民航頭等艙。”

私人飛機起降全國各大機場費用很高，據公務機業內人士透露，針對公務機這塊，一次起降保障費用，首都機場要收6萬元左右，目前昂貴的機場地面保障收費是制約公務機行業發展的一個瓶頸，機場起降保障費占旅客支付的整個包機費用的40%左右。

不同的機場公務機運行情況不一樣。首都機場等一線機場屬流量超負荷，要提前審批航班時刻，而天津機場等二線機場屬于“吃不飽”，公務機航班起降數量很少，河北省內等三四線機場則屬于“吃不到”，幾乎沒有公務機起降的保障經驗。

私人公務機對跑道要求標準沒有大型飛機那么高，小型機場都可以起降。而對于私人直升機或者固定翼飛機而已，停在二三線城市的小型機場也是種好選擇。

11月底，全國低空空域管理改革工作會議再度釋放信號，明年將在全國推行1000米以下空域管理改革。業內人士指出，這并不是政策層面的重大突破，但市場已經火熱，不成熟的通航產業仍在“冰火兩重天”中焦灼。

“中國私人飛機擁有量10年內將超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前段時間有一些飛機公司推出了如此廣告宣傳。三棲笑言：以后飛行的人會越來越多，但是十年超美國，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政策法規與航空管制讓很多人購買了飛機卻并不能順利地飛起來，來自于各方面的條款及問題還有很多，解決需要時間。”

張可也頗理性：“沒有政策，空域沒有開放，機場布局也沒有，買飛機干嗎呢？光是市場加油門，政策的大手不掛擋，車子也走不動。”

不能跳傘 不能棄機

“我在20歲時每月工作3周，玩一周;28歲以后，每月工作1周，玩三周。”但三棲強調自己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只是用玩的心態讓錢袋鼓起來了，所以，“每個月玩三周”的他在采訪中多次表示自己是玩家，不是飛行家，更不是飛行員。

灣流、固定翼、直升機，這些機型三棲都飛過。但是他最得意的是作為俄羅斯米格俱樂部會員的Mig29飛行體驗。“可以讓你飛到地球的臨界點。飛一次30分鐘，飛行高度高于民航航線（不超過12600米）。硬性指標有二，一是身體要好，年齡在30-45歲之間，二是費用自理。俄羅斯飛行員帶你上飛機，他來負責起飛和降落，到天上后我來操作。那飛機真叫刺激，離地不足五米時就可以90度打彎，大坡度往上。”三棲興奮地用手勢做出飛機上飛的樣子。“咵，呼啦，唔……”

但國內目前去國外玩戰斗機的人非常少，可能不會超過50個。“飛一次20多萬，還有去到俄羅斯的車旅雜費，下來得30萬了。30萬可以給女朋友買輛車了。”三棲嘆口氣：“但是我玩兒只是一個心態，沒有任何的攀比。玩飛行的意外收獲很多，結識到蠻多共同興趣的朋友，把我的眼界拓寬了。人生就要有不一樣的體驗。其實我本來只是草原上放牧的牧民。”

自詡為五大三粗的三棲的車載音樂確實很爺們兒，都是綠色軍旅歌曲，后備箱裝有煙酒和野戰的模型，打打殺殺的氣息撲面而來。但他不覺得玩飛機是一件雄性十足的事情：“其實玩飛機的人都蠻細膩的，不能忽略任何一個細節，潛水也一樣。因為高危所以細膩，因為細膩所以不出事。”

但有一次，他“中彩”了。

2013年，他和朋友在國外一小機場飛一架兩座固定翼飛機。“發動機空中停車了，你能想象得到嗎？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發動機空中故障是萬分之一的幾率都不到，但是，空中熄火了。剛剛飛離機場進入航線，在三轉彎的時候掃了一下儀表盤，高度是245米，飛行速度是165公里。突然故障燈響起，發動機停車，飛機瞬間失重下落。第一反應就是用無線電呼叫Mayday、Mayday ，朋友嚇壞了：‘完了，今天咱哥倆回不去了’。”

可以跳傘嗎？

“民用飛機沒傘，因為旁邊還有其他居民。你跳了，棄機了，飛機砸到民宅怎么辦？哪怕你開到無人的地方或者海上迫降，也不能放棄飛機。無論如何要把飛機帶回來，因為它是人的兩條腿。”

在瞬間降落中，三棲快速操縱飛機以60度仰角斜切塔臺，落到1300米長跑道的倒數200米處附近，就像“用飛機的三個輪子玩漂移”，增大摩擦拉剎車。最后沖入草坪停下來，而前面就是一個大坑。從245米的高空落下直到停下來，是45秒的驚心動魄。停機后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電門油門“啪啪啪”全關掉。

這次事故后，每當從機務手里接過飛機，三棲都要自己再把飛機所有設備查一遍。“玩飛機，我只信自己。”這次事故源于飛機電子元件的故障。地面通電開車前，按照檢查單程序執行，顯示油量里面有65升，但實際上油量只有區區足以讓飛機起飛的幾升。起飛前，機務人員并沒有親自去用油尺探油箱，而只是從儀表上查數據。

“飛機真不在乎你能飛多高，在乎的是你是不是能夠平安著陸。只要能平安回來，就是一個成功的玩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