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p>
12月1日和2日,喜瑪拉雅美術館聯手上海音樂學院呈現了一場集視覺藝術、音樂、詩歌為一體的跨界交流演出:秋興雅集——鋼琴與古琴的對話。
從《流水》到拉威爾的《噴泉》,從《碧澗流泉》到德彪西的《意象集》,從《神人暢》《良宵引》到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琴聲疊韻在“山水”間悠然回蕩;從《梅花三弄》《酒狂》到舒伯特的《F小調幻想曲》,從《平沙落雁》到阿爾夫特的《吉普賽舞曲》,琴聲猶如樂音中的寫意潑墨與點線油彩比照,人類精神在詩歌中尋獲穿越時空的回響。
雅集靈感源自東晉“蘭亭雅集”。360度環繞空間中,藝術家胡項城以廢棄材料搭建裝置作品,營造出“曲水流觴”的場景?!皻w隱山野和江湖,率真的生活,歷來是中國人念念不忘的情結。當城里人的作息被身不由己機械化時,歸隱自然的念頭會加劇,假山園林便成了精神緩解的良方。今天,即使仿造和虛構的園林山水也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漸行漸遠,水泥洞穴和瓶裝水已是人們很難回避的選擇,但愿這是人類發展中階段性的過渡。透過磚石水泥塑料等廢墟材料疊造的假山流水裝置,希望我們仍能領略天人合一境界的余韻。”
此次雅集,“南龔北李”古琴演奏家龔一、李祥霆均攜名琴而來。側廳展出龔一曾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時使用的北宋仲尼式古琴。演奏時他則選用了元代三珠連珠式古琴,面底小蛇腹斷紋,一派蒼古深邃風韻。
說起“國故”古琴,最為人稱道的是俞伯牙與鐘子期高山流水的知音故事。《高山》《流水》二曲本為一曲,至唐朝分為兩曲?,F場演奏《流水》時,李祥霆用的便是“唐至德丙申九霄環佩”,此琴制作于公元756年,造型高古典雅、工藝精美,是唐玄宗第三子李亨繼帝位時的慶典之品,高音區音質比低八度處明顯寬厚,更能奏出《流水》意境:“起首二、三段疊彈,儼然潺湲滴瀝,響徹空山。四、五兩段,幽泉出山,風發水涌,時聞波濤,已有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然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矣。七、八、九段,輕舟已過,勢就徜徉,時而余波激石,時而旋洑微漚,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乎!”
“山水”主題取東西方名曲中歌頌自然的代表性作品,這邊《流水》琴音滴落,那邊美國鋼琴演奏家古爾達·瓦英伯格彈奏起了西方印象派作品《透過樹葉間的鐘聲》和《月落荒寺》。古琴與鋼琴,兩種彼此隔絕的特殊語言,試探同室表達的可能性,兩種琴音交流的陌生感生出一種刺激,在殊途中更顯彼此的獨立。
壓軸演出,龔一與戴樹紅琴簫合奏,著名昆劇表演藝術家張靜嫻登臺演唱《胡笳十八拍》中的一拍與十二拍。這支著名的琴歌據漢末文學家、古琴家蔡邕之女蔡琰(文姬)的《悲憤詩》擬寫,有感于胡笳哀聲,敘唱其悲苦身世和思鄉別子的情懷。“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前半段曲調低沉徐緩,思怨昵昵,至后半段“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住兩情兮難具陳”,情緒上揚,怊悵憤懣,現場聆聽唱詞,加之邊上琴簫撩撥,更覺沉郁悲涼,不禁憶起李頎《聽董大彈胡笳》里的詩句:“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客歸。”
因著個“古”字,人們對古琴多少有些距離感;它的聲不繁碎,它的響不急促,很久以前,那些甘于貧賤的隱士在這床七弦琴上窮盡畢生:那是一些避世之人,產出的避世之音。他們慢慢看山水,看云雨,看天上的鴻雁,看水里的魚藻,慢慢造出“欲辨已忘言”的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