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

電影《蝙蝠俠——黑夜之神》中，有一句發人深省的對白：

要么你及時像英雄般轟轟烈烈地犧牲，否則只要活得夠長，你就會眼巴巴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個壞蛋。（You either die a hero， or live long enough to see yourself become the villain）

這實在道盡了人生的吊詭和悲涼。轟轟烈烈于一時并不難，但要抵得住時間的誘惑和試煉，不隨之沉淪，卻困難得多。虛榮、自我膨脹和自以為是，總是英雄的天敵，試問又有幾人能夠跨越這重界限呢？

上星期，香港娛樂圈上演了兩場大秀，得到的卻是南轅北轍之兩極反應。第一場是梅艷芳逝世十周年紀念演唱會，香港演藝界一眾巨星包括劉德華、張學友、郭富城、梁朝偉、林子祥、成龍、張曼玉、鄭秀文等，星光熠熠云集舞臺，或以歌聲，或以致辭，向這位努力不懈、舞臺上形象和功架百變、義薄云天的“香港女兒”致敬，場面溫馨感人。

香港人對梅艷芳、張國榮、陳百強等已故巨星，都有一份特別的緬懷之情，他們在風華正茂時，如流星般劃過長空，瞬間即逝，匆匆離開。我們都只記得他們才華橫溢、與人為善等百般好處，沒有看到他們變得驕奢放肆的模樣，更沒有看到他們凋零和枯萎的一天。于是他們成了一代傳奇，歷久不衰。

就如黛安娜王妃一樣，在我們腦海里，她永遠是那位風華絕代、人間絕色的“人民王妃”，沒讓人間見白頭。

政治上又何嘗不是如此。孫中山先生于1925年病逝，正是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他不用在兩黨間左右為難。到他死后，兩黨更加對他推崇備至，國民黨尊稱他為“國父”，共產黨把他尊稱為“革命的先行者”，雙方都意圖收編包攬其政治資產。于是，他的優點被不斷放大，缺點卻被掩飾，也因此，他成了一個政治傳奇。試想，如果孫中山活到1927年國共分裂之后，那么在政治撕裂的局勢之下，他難免要在政治上站隊，得罪其中一方，他的故事必定會改寫。

兩黨里很多政治后輩，都比孫中山長壽，但諷刺的是，他們都以晚節不保作為收場，或許，九泉之下，他們都會羨慕孫中山的這份福氣。

說回香港娛樂圈，同是上星期，在香港商業電臺的年終樂壇頒獎典禮上，陳奕迅橫掃五項大獎，成了大贏家，但在表演時，卻毫不專業，忘記歌詞得盯著手機屏幕唱歌、甩嘴、走音等等，上演了一幕又一幕，讓人覺得他既不尊重大會也不尊重觀眾，旋即惹來全城批評。據報道，他已連續十年壟斷了該男歌手獎，成了十連霸，可能他真的覺得“無敵是最寂寞”，于是漫不經心。或許他真的是紅得太久了。

說起男歌手，如果香港樂壇在80年代是屬于張國榮和譚詠麟的，到了90年代，就是由“四大天王”（張學友、劉德華、郭富城、黎明）所壟斷。但四大天王中有3位的歌藝實在是差強人意，靠的是包裝、人氣以及影視事業補其不足，讓真正喜歡音樂和聽歌的朋友感到失落，于是當陳奕迅橫空出世，他的歌唱才華讓人眼前一亮，亦因此寵愛有加，作為對四大天王那個年代一種情緒上的反撲。但這個反撲一撲便是十多年，隨著香港樂壇凋零，青黃不接，歌手后繼無人，陳奕迅成了神級歌手，在樂壇上唯我獨尊，是否因此讓他變得開始漫不經心呢？

頒獎禮結束后，記者紛紛追問陳奕迅為何這晚表現如此失常。他回應“同代歌手沒有到場”，令自己“有些悶”，又說在新一代面前，自己開始“沒有干勁”。

在《少年Pi的奇幻飄流》片末，主角Pi回憶，在那段漫長又艱險的海上漂流中，如果不是有那只老虎Parker一直在旁虎視眈眈，與自己生死相搏，讓自己時刻高度警惕，半刻不敢松懈，激發生存意志，恐怕早已葬身大海。

難道，這也是陳奕迅乃至香港樂壇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