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比·安·梅森1940年出生于美國肯塔基的一個農場,從小酷愛閱讀。但在1980年之前,她并未展現出作為天才作家的一面。
直到將近40歲,梅森才開始小說創作,從此一發不可收。1982年,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夏伊洛公園》出版并于次年獲得海明威文學獎,此后又陸續獲得福克納文學獎提名、美國國家書評獎以及美國布克獎。1985年,她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在鄉下》大獲成功,在當時的文學講座上作為范例引用。1999年,自傳《清澈的春天》獲普利策獎提名……
失落與剝奪,定居與遷移,小人物微小愿望無法得以滿足的失望,是梅森作品的主題。她在作品中大量運用流行元素,作品的主人公也基本上是微不足道的普羅大眾。她和雷蒙德·卡佛共同被英國文學雜志《格蘭塔》列為20世紀“骯臟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對后世作家影響深遠。卡佛曾評價她:“博比·安·梅森非常讓人難忘。在閱讀她的作品時,我整個人都融入了她的故事當中,而且這些故事回味悠長……它們會一直流傳的。”
最近《夏伊洛公園》和《在鄉下》在中國大陸出版,譯者之一方玉對梅森進行了訪談。
南都周刊:近40歲時才開始小說創作,為什么這么晚?
梅森:其實我11歲的時候就開始寫小說了。我念書念了好些年,最后拿到文學博士的學位。那時我寫過兩本紀實,兩本從未發表過的小說。我花了很長時間去尋找并確定自己的寫作題材。
南都周刊:《夏伊洛公園》是你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可以說這本書確定了你一生的寫作基調?你的寫作從此都是圍繞家鄉和家鄉的人,當時如何確立這樣一個寫作方向的?
梅森:我不知道寫作基調應該怎么定義,不過通過這些初期的故事,我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以及我自己使用語言的方式。大學畢業后,我從南部的肯塔基去到美國東北部讀研究生。那次搬遷給我帶來很大的文化沖擊。傳統上,由于19世紀的內戰,南方人有種自卑感。直到離開那里之后,我才有機會隔著一段距離去回望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這時我才明白自己能夠寫什么。我的根吸引著我,而在故鄉的語言、聲音里,以及我父母和祖父母輩的談話里,我尤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南都周刊:《在鄉下》以及最近出版的《戴藍色貝雷帽的女孩》,主題都是關于戰爭的。為什么對這個主題那么感興趣?
梅森:不幸的是,戰爭似乎一直存在。作為一個性格平和安靜的人,作為一個女人,我對這個世界上的好戰行為非常難以理解,我總是在問:為什么會有戰爭?戰爭是怎么出現的?還有就是,戰爭是什么樣的?《在鄉下》里的山姆想知道越戰是什么樣的,她父親都經歷了些什么?另外一本小說《戴藍色貝雷帽的女孩》寫的是二次世界大戰,二戰大概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事件,這些問題仍然無法回避。還有成千上萬的故事并不為人所知。
南都周刊:1980年代,《在鄉下》經常會在文學講座上被提及。書中,你把華盛頓紀念碑描寫成“一根大白雞巴”,“有一次她(山姆)聽人說U.S.A.到處操世界。那個把幾座島嶼用粉紅色塑料布圍起來的家伙應該給華盛頓紀念碑做一個大避孕套,山姆想”。你是否曾因為這些描寫受到過批評或者抗議?
梅森:沒有。為什么要有呢?就因為我的用詞或者是對美國的批評嗎?請注意這些話并非出自我本人之口。山姆,書中的主角,試圖理解戰爭,她只是想起了某人說過的一句話而已。她滿懷疑問,對各種可能性都持開放態度。我覺得你的問題脫離主題了。
南都周刊:越戰結束約30年之后,美國又開始了伊拉克戰爭。你認為美國仍然在扮演“國際警察”“到處操世界”嗎?《在鄉下》中艾米特說:“你從歷史上學到的最主要的東西是你不能從歷史上學到任何東西。這就是歷史之為歷史”。你認同這種說法嗎?
梅森:我自己不會用那么粗俗的詞語來描述美國。越戰和近些年的戰爭給美國帶來了很大的改變,我個人希望美國在世界上扮演的角色更正面,更具外交策略,少一些攻擊性或者是大國主義。關于歷史,艾米特的話比較片面,不過要從歷史中學到東西似乎確實是件難事,每一代人都在付出同樣的教訓。
南都周刊:我很喜歡《在鄉下》中那段山姆跟她父親照片對話的描寫。同時,這本書里充滿了音樂:主要是搖滾樂。上世紀60、70年代,搖滾樂改變了一整代人。如今的年輕美國人仍然會聽搖滾嗎?
梅森:是的,我想他們仍然在聽搖滾,還有很多其它類型的音樂。甲殼蟲樂隊的音樂仍然十分流行,無論年齡,每代人都會喜歡。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音樂會也很受如今孩子們的歡迎。《在鄉下》一書里,他那張《生于美國》專輯是連接幾代人之間的橋梁。
南都周刊:“城市化”是你作品的重要主題,城市化給人帶來的最大影響是什么?
梅森: 這個題目很大。我在《夏伊洛公園》以及《在鄉下》里描述的世界是一種小鎮生活,很多人物的上一代人就已經離開鄉村。這種變化在小鎮里的表現是平緩的,經歷了好幾代人。近些年來,現代化的速度和農業的機械化,造就了機會,同時也造就了遷離,令人興奮,也令人絕望。這是一種文化沖擊,好壞并存。優點是讓你超越了地方主義,拓寬了視野,新的機會讓人感到興奮。但是同時我們身上的脆弱之處也深受考驗,我們面臨著某些最壞的可能性。鄉村和城市之爭是個古老的話題,一個世界性的話題。
南都周刊:你的作品中常常出現流行文化的元素,比如當時流行的電影、電視、歌曲,流行文化在中國,也越來越成為相當一部分人的寄托。為什么這么重視流行文化元素?
梅森:我一直說莎士比亞在他那個時代寫的其實就是流行文化,他的戲劇里都有注腳對這些文化現象加以解釋。如果流行文化元素能幫助塑造人物形象,我就會使用它們。比如在《在鄉下》一書里,對山姆來說,音樂和電視節目就很重要。《生于美國》專輯為她提供了一條通往艾米特越南經歷的道路,也是通往她父親的生活的道路。在這本小說里,基于這樣特殊的原因,讀者或者作者是否知道或喜歡這些歌曲并不重要,這些歌對山姆很重要,作為作者我必須讓我的人物盡可能真實。如果細節足夠明確,人物會鮮活起來。
南都周刊:最想推薦給中國讀者你的哪部作品?最近的寫作計劃是什么?
梅森:目前我正在寫一些短篇。我的大部分作品講述的都是人們從舊的生活方式到現代生活方式之間的轉換,這是他們的內心掙扎,一個混亂的世界。從我開始寫作以來,鄉村生活已經退位,如今幾乎每個人都被卷入大眾文化的世界,官僚制度,來自環境的威脅。我認為《夏伊洛公園》里的某些人物身上就體現了這種變化,不過我想說:對文學作品來說,寫作的方式比題材和主題更為重要。就是說:文學的主題總是相似的—愛情、死亡、金錢、戰爭;但是賦予這些主題以價值的是每個作者個人的寫作方式。有些東西很難翻譯—風格、特點、語調。
南都周刊:《格蘭塔》曾經將你與雷蒙德·卡佛、理查德·福特等人歸類于“骯臟現實主義”作家,你認可這個分類嗎?可以談談對卡佛、福特的看法嗎?
梅森:我的理解是:《格蘭塔》的編輯比爾·巴福德是為了好玩才用了這么個頗具色彩的詞的,我從沒當真過。雷蒙德·卡佛是1980年代短篇小說復興的先鋒人物。他描寫的對象是工薪階層,經歷著痛苦的情緒波動。他的寫作方式為有抱負的作者們開辟了更寬更廣闊的創作可能性。
南都周刊:對你影響最大的作家有哪些?
梅森:菲茲杰拉德、海明威、塞林格、詹姆斯·喬伊斯,還有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等,他們都是最早影響過我的作家。
南都周刊:生活中你最享受什么事情?
梅森:我對動物有狂熱愛好,尤其是貓狗,它們非常聰明,每天都能教會我東西。

《夏伊洛公園》
2014年1月
重慶大學出版社

《在鄉下》
2014年3月
重慶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