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既殘酷又渾濁不堪

有段子云“看日劇悟人生，看韓劇誤終生”。這種“階級排位”當然大可不必。我們可以在英美劇里刷智商，更可以在韓劇里勾勒夢幻。相較文化隔閡和不接地氣，卡在中間的日劇，因為東方式的情感表達、人文傳統的相對接近、“悟人生”的現實意義，不失為折中的選擇。

但日劇的式微仍是不爭的事實。由于關注點偏重女性自我的覺醒和地位的提升，題材又與社會問題捆綁，愛情故事平民化、女性角色男性化、反婚姻制度公開化、兩性關系逆轉化，皆成為近年的大勢。鮮見人窮志堅的灰姑娘和多金癡情的富二代之標配設定，也沒有喝點露水就管飽的帥哥美女視愛情為唯一生存意志。跟風頭正勁、賣相精致到牙齒的韓劇相比，日劇不管怎么說，從形式到內容，都像極了不討好的“第二眼美女”。

一個談夢想，一個談人生，在韓劇里，觀眾記住的往往是某個演員、某身華服、某套化妝品；在日劇里，他們惦念的則是某一段話，某一個觀點，某一種人生態度。就像《失戀巧克力職人》，乍看下秀色可餐，舔掉糖衣，五味雜陳的內核“圖窮匕見”—— 設定之吊詭、情節之剽悍、角色之奇葩，以風卷殘云之勢，將觀眾被偶像劇寵壞的愛情觀狠狠碾碎。

慣常的說教模式在此劇中絕跡，令趣味性得到保證。細膩又切實的心理描寫，作為原著的亮點，也以內心獨白的形式得以留存。它既承認愛情的美好，又揭盡“黑底”：“愛情不是藝術，而是人生本身，是既殘酷又渾濁不堪的東西。”彌漫著浪漫的薔薇色調，故事卻從“讓我們一起變得污濁不堪”開始。

圍繞爽太的三個女人，一個是愛而不得的女神，一個是無愛無礙的床伴，一個是愛他愛到塵埃里的大姐，四人多角，構成一物降一物的戀愛食物鏈。高至最頂端的心機女神，使盡愛情三十六計，妖精道行足以開班授課。低至堅持“你若安好，我愿備胎到老”的爽太，也備著下一等級的床伴進行扭曲的愛的練習，填補單戀的寂寞空虛冷。里面沒有臉譜化的圣母圣父，人人都是貫徹食色性也的凡夫俗子。憋屈莫過于，你所抗拒的正是無法舍棄的。他們欲擒故縱、以退為進、傷人自傷，上演逆襲和反殺，就算以愛為最大弱點，也不甘淪為絕對的奴仆——真實還原了蠻荒情場上現代男女的原生態。

再看看那些愛情觀：女神認為“我結婚了依然要釣著你當終生備胎”，備胎窺伺著“就算你結婚了我也相信你外遇至上”，床伴想“我身體出軌了，不代表對所愛的人不忠誠”，暗戀者自賤“女人是惡心的生物，連自己也惡心”……一堆奇葩的交集，揭示出不能再現實的愛情真諦，簡直值得做小抄：譬如，男人的審美膚淺得令人絕望，矜持、自愛、不做作、坦蕩這些優秀品質，在他們眼中就是無趣的罪名。再譬如，不要拿自己在單戀中的任何犧牲，當作向對方邀功的籌碼。就連“我希望她能徹底虐我，這樣才能死心”的心情，恐怕也是戀愛中人都曾經歷的“犯賤”狀態。這些行為觀點，震碎三觀，雖然羞于被承認，卻實在難以被駁倒。

純粹的愛情劇難拍，勇敢拋棄絕癥、車禍、階級、不可抗力的愛情劇更是難上加難。這部劇讓人意猶未盡地追下去，自有它反傳統的另類魅力和教益意義所在。無論絕癥、階級甚或物種隔閡作為男女關系的催化劑，說白了，只是愛情的非常態而已。常態就是，我們都是有著心機和心結的普通人，毫無保留時也有本能的私心，情到最深處也有自守的立場。多少癡男怨女的故事，窮盡到底不過是為了成全自己的表演欲。

偶像劇的天職是販賣童話，當薔薇色的泡沫破滅，誰又能擔保真實的人生不會陷入愈快樂愈墮落的怪圈呢？雖然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能反觀到自己在戀愛中最不想見光的腹黑、陰暗面，但我還是不懈地向周圍人推薦著這部提升戀愛情商的教典—— 被甜蜜慣出蛀牙的我們，是時候靠巧克力的微苦來繃緊麻痹的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