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被殺這樣“復仇”：父愛奔涌在血債之上

[新聞背景] 2013年5月4日，江西上饒市發生一起特大殺人焚尸案，當地知名企業、上饒市清華婺酒業有限公司出納汪蘭，在帶6歲的女兒到公司加班時，因拒做假賬，母女倆被倉庫主管汪東紅殘忍殺害，并運到郊外焚尸、掩埋。10天后，汪東紅被警方抓獲！

同年9月，被害者汪蘭的丈夫、新華人壽江西奉新縣公司總經理周小陽在悲憤中給江西省公安廳廳長寫信，要求嚴懲兇手，并追認汪蘭為烈士……

鮮為人知的是：慘案發生后，周小陽曾悲憤地對親友發誓：“誰毀我的家，我就毀誰的家！”他屢次前往汪家，欲行報復。可是，汪家上下老小五口也境況凄慘，尤其是兇手16歲的女兒汪佳佳因受驚嚇，輟學并出現失憶、精神失常……這同樣無辜的一家人，最終讓他放棄報復念頭，反去給汪佳佳當“代理爸爸”，用“父愛”溫暖和拯救這個美麗少女，也拯救了這凄惶的一家人……

拒做假賬妻女慘遭殺害，發誓毀了那個兇手的家

2013年5月14日，周小陽接到上饒市信州公安分局刑偵大隊電話，說他的妻女可能已有了下落……

5月4日，星期六，周小陽在上饒清華婺酒業公司銷售部當出納的妻子汪蘭，帶6歲的女兒周敏悅到公司加班。當晚，他從工作地奉新縣撥打妻子的手機，不是關機就是無人接聽。第二天，他趕回上饒，發現妻女一夜未歸，遂向信州區警方報案。警方在詢問汪蘭單位的代理商、王氏商行倉庫保管員汪東紅時（兩家單位在一起辦公），汪東紅稱最后一次見到汪蘭是在5月4日下午下班時分，當時見她拎水果帶女兒從公司后門離開，以后再沒見過她。警方對汪蘭的工作現場進行搜尋勘察，發現了汪東紅在案發現場的證據。

5月14日，在充分的證據面前，汪東紅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交代了他殺害汪蘭母女的犯罪事實。

時年45歲的汪東紅原是信州茶廠下崗職工，后應聘到王氏商行做倉庫保管員。汪蘭和汪東紅工作在一塊，又同姓，平時兩家的孩子常來公司一起玩耍，兩家也非常熟悉。汪東紅父親78歲，患重病常年臥床，母親73歲，妻子張群英小他一歲，在紫陽大道加油站做勤雜工。夫妻倆每月工資加起來只有3000多元。大女兒汪佳佳16歲，即將中考，6歲的小兒子上幼兒園。案發前，倉庫少了價值6000元的酒，為補庫缺，汪東紅讓汪蘭幫他做假賬，遭到拒絕。

5月4日案發當天，汪蘭帶女兒到公司盤點，汪東紅再次請她幫忙。遭拒絕后，他先把汪蘭的女兒悅悅騙到倉庫一個空房間，以此要挾汪蘭就范。汪蘭上班的財務室就在倉庫旁邊，聽見她喊女兒，他慌亂地掐住悅悅的脖子，一會竟發現孩子沒了氣息，他恐慌不已。當汪蘭找過來，他用倉庫里的木棒猛擊汪蘭的頭，汪蘭倒地后，只“哼”了幾聲。哪知，悅悅只是被他掐暈，很快又醒了，汪東紅見狀，再次對悅悅舉起了木棒。殺害母女倆后，汪東紅將二人尸體裝進編織袋，鎖上倉庫離開，當晚拿著汪蘭包里的12000元去一家游戲室玩老虎機輸掉了一半。次日凌晨2時許，他折回倉庫，用電動車將二人尸體偷運到石獅鄉黃嶺村一偏僻溝渠焚燒并掩埋。

汪東紅作案后，抽空清洗了殺人現場。為轉移警方視線，他先將拿走的汪蘭手機時開時關，造成她還活著的假象，幾天后他將手機開機扔到開往省外的長途貨車上，制造她在省外的假象。在警方向他詢問汪蘭去向時，他又編造了汪蘭接電話后離開的謊言……

5月14日，周小陽接到警方通知后，隨即與辦案民警一起來到黃嶺村那個偏僻的溝渠，當場辨認出他買給妻子的結婚手鐲，妻子汪蘭已被燒成一堆骨頭，女兒燒得只留下一點殘骸。他痛不欲生！

5月17日，信州區公安分局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此案告破，汪東紅因涉嫌故意殺人罪、盜竊罪被逮捕。

周小陽畢業于南昌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剛過而立之年。妻子美麗能干，生有一雙漂亮寶貝，因夫妻分居兩地，6歲女兒跟妻子住上饒，5歲兒子住郊區爺爺家，兩個孩子都在上幼兒園，女兒多才多藝。案發后，他對親友發誓：“誰毀我的家，我就毀誰的家！”

6月10日，周小陽懷揣水果刀，踹開汪家的大門，汪東紅一家五口蜷縮在角落里驚恐大哭。面對這么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他又不忍下手，悲愴離去。

一天晚上，周小陽走到濱江西路一座天橋上時，見到張群英帶著女兒在天橋上擺地攤，賣鞋墊和防塵罩，他沖上去將地攤上的東西亂踢一氣，痛吼：“我老婆女兒都沒了，你們倒還做起生意來了！”張群英哭著解釋，鞋墊和防塵罩是婆婆手工做的，想法子多掙點錢，就是為了賠償他。周小陽根本聽不進去，鬧騰完才憤然離去。

當晚，張群英母女回家后哭成一團。5月14日，汪東紅被抓時，張群英瞞著女兒，因為她正面臨著中考，他兩次一鬧，她想瞞都瞞不住了。6月17日，汪佳佳帶著驚恐參加了中考。6月28日，她去網吧查錄取分數，得知被上饒市衛校錄取，又查到父親殺人、可能會被判死刑的消息，當場昏倒在網吧里。

且放下天大的仇恨！去兇手家當“代理爸爸”

此時，中國國情監察網江西分網編輯潘小燕從南昌回到上饒看望表姐張群英一家。對周小陽，她有幾分耳熟，一打聽原來是中學同學。她讓張群英先去找周小陽。一天，張群英拎著一只塑料袋去周家，里面都是一元、五角的零錢，她把錢遞給周小陽：“這陣子擺攤子掙了400塊錢，你先收下，汪東紅欠你兩條人命，要多少錢，我們全家一輩子來償還你！”周小陽拒絕了。想起天橋砸攤的舉動比較過分，他沉默著。

第二天中午，潘小燕打電話請周小陽吃飯。一見張群英在場，他掉頭就走，被潘小燕一把拽住：“小陽，我表姐一家也破碎了，她們是無辜的……”張群英則告訴周小陽：她想賣房子補償他，她已在郊外談好了一處農家地下室，打算全家搬到那里安頓下來。

飯后，張群英領著周小陽來到沙溪鎮一處農居，看到地下室幾間潮濕房子，周小陽再也說不出話來。

此后，周小陽幾次看到張群英仍一個人在濱江西路天橋上擺地攤。見她腰背彎曲，他越發感到酸楚。別人告訴他，張群英白天在加油站上班，晚上下班先擺地攤，11點結束后，她把攤位交給附近的小店老板幫忙保管，又到洗車店打零工，忙到凌晨2點多才回家。讓他奇怪的是，汪佳佳為什么沒有陪在母親身邊呢？

8月28日，周小陽路過汪家時想進門看看。張群英哭著懇求他別傷害家人，說女兒因壓力太大，已放棄讀書，并出現失憶精神失常，希望他放過孩子。周小陽心生不忍：“我不希望另一個女兒也不幸。”

張群英其實把女兒藏到了娘家，她帶周小陽前去娘家，汪佳佳推搡著母親大嚷：“你滾！”周小陽看著孩子那恐懼迷茫的眼神，驚詫不已。張群英流淚告訴他：女兒現在只記得爸爸和與爸爸有關的東西：每天抱著爸爸送給她的玩偶哭……周小陽心情復雜，建議她把女兒接回家，她也不要搬家賣房，老人癱瘓，受不了那種環境。他有空可以去開導一下佳佳。張群英流著淚答應了。

2013年9月10日，周小陽向江西省公安廳廳長鄭為文上書，要求嚴懲兇手！同時，他買了禮物去看望汪佳佳，遇上汪佳佳的爺爺病情惡化，他當即幫忙把老人送到醫院救治，并自己掏錢交了醫藥費。

這時，汪佳佳的思父之情更濃了，掛在嘴邊的就是“想爸爸”。10月上旬的一天晚上，汪佳佳坐在高樓窗口上要跳樓。周小陽趕過來，好不容易才把她勸住。

周小陽提出帶佳佳去看病，張群英很戒備。周小陽心痛道：“我也是一個父親……”張群英相信了他。

10月18日，周小陽帶著汪佳佳向解放軍九四醫院醫學心理科宋薇薇主任求助。宋大夫指出汪佳佳對情感記憶不連貫，如依靠她渴望的父愛可喚回記憶。周小陽提出以“代理爸爸”身份幫汪佳佳康復，得到了宋大夫的認可。

2013年11月初，周小陽開始走進汪家，去當“代理爸爸”。他經常去汪家，給汪佳佳做她愛吃的蛋炒飯，汪佳佳自言自語地說：“爸爸做蛋炒飯真香。”

周小陽想通過汪東紅的照片和錄像，喚醒汪佳佳的記憶，可佳佳朝照片吐口水。他讓佳佳看錄像，她拿起玻璃果盤砸向電視屏幕，揀起碎片劃向錄像……周小陽把玻璃從她手上哄過來，結果自己手心被扎破。

困惑的周小陽打電話向宋薇薇大夫咨詢。宋大夫分析：當人的情感受打擊后，或多或少會有失憶反應，這在生活中很普遍，作為一個16歲的女孩，有成熟的心智，她恨現實中殺人的爸爸，又想念平時愛她的爸爸。當她突然見到殺人的爸爸，哪怕是照片和錄像，都會受到刺激排斥。宋大夫建議周小陽繼續扮演好“代理爸爸”的角色，用父愛引導她恢復記憶。

于是，周小陽從張群英那里了解兇手關愛女兒的細節，以“爸爸”的角色經常陪伴汪佳佳下棋。有時，“女兒”發脾氣不吃飯，把碗摔碎，他就默默地打掃干凈;“女兒”愛吃用孜然粉浸過的葵花籽，他就弄好了，一粒粒剝葵花籽給她……

此時，鄰居們卻開始議論紛紛：“這么大的仇也能放得下，犯傻吧？”周小陽沒在意。家人見周小陽整天往汪家跑，本以為他在和汪家商量賠償。當知道他幫助汪家的舉動后感到憤然，岳父母稱不認他這個女婿了。他向親人們解釋：“仇恨不能解決問題，寬容才是真正的拯救。說實話，在照顧佳佳的過程中，我內心也寧靜下來，不再痛苦了。”

讓失憶的“女兒”康復上學，大愛告慰善良的妻女

周小陽覺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還不夠，和宋薇薇大夫溝通后，與張群英一起去請汪佳佳讀上饒四中時最要好的兩個女同學到家里看望她，和她進行互動。以前，她們在學校會玩三人跳繩游戲，兩個人甩繩一個人跳，誰跳輸了，汪佳佳喜歡尖著嗓門叫誰的名字。果不其然，三人在小區草坪上玩這個游戲時，汪佳佳能準確地叫出那個輸了的同學名字。

11月9日晚，家里包餃子吃。佳佳吃著吃著突然停住筷子：“爸爸呢？”張群英說：“爸爸上班了。”張群英剛進房間給公公喂餃子，佳佳就不見了！周小陽接到張群英的求助電話后，幫著在大街小巷到處找。天黑看不清，他掉進建筑工地的水坑里，抓住一條樹根才爬上岸。他一身透濕經過一個巷子時，汪佳佳從角落里看到他，抱住他的腰說：“爸爸吃餃子！”周小陽事后才明白：以前每次家里包餃子，都是汪東紅在家，她想找爸爸吃餃子，結果迷路了。

事實上，汪佳佳背著家人和周小陽，在筆記本中悄悄記下了這一切：“2013年11月9日，今天我上街腳扭了，就不知道回家了，爸爸找到了我，把我背回家。他是我爸爸嗎？怎么我都認不出來了，他背著我，全身都濕透了，可是沒下雨呀……”

一天，周小陽在模仿汪東紅給“女兒”唱贛劇《天仙配》片段時，手蹭出了血，汪佳佳拿創可貼給他貼上。事后，張群英告訴周小陽，汪東紅曾弄傷手，也是女兒貼的創可貼。女兒是想起爸爸才有如此反應。

到2014年2月初，汪佳佳失憶的次數越來越少，已能堅強面對現實。2月15日，汪佳佳為證實自己康復了，捧出日記本，周小陽翻著日記，淚如泉涌。

“2014年1月21日。媽媽說，當我爸爸的人是小陽叔叔，他有女兒悅悅，還有汪阿姨。我很喜歡她們，可我爸爸殺了她們，他恨我爸爸，卻對我們好，他是個好人……”

“2014年2月14日，爸爸回來了，讓我能記得人了，我也知道他是誰，我不再沉睡，我醒了，堅強了，爸爸需要我這樣！爸爸瘦了，我今天做了魚湯給他補……”

汪佳佳拿來書包，包里都是用彩紙折疊的千紙鶴。她哽咽道：“我已醒了，知道陪伴我的不是爸爸，是小陽叔叔，小陽叔叔才是我尊敬的爸爸……”周小陽百感交集：“佳佳，我早把你當成我女兒了……”

第二天，汪佳佳拿周小陽的手機玩“泡泡龍”，看到屏幕上有悅悅小妹妹的圖片，難過地問：“這是在哪里拍的呀？”周小陽說這是三清山的玉臺日出景點，妹妹生前幾次吵著要去那里看日出和玉女。汪佳佳哽咽道：“那就讓我幫助妹妹實現這個愿望吧。”2月18日，周小陽和張群英陪著佳佳來到上饒三清山，汪佳佳拍了許多玉臺日出為背景的照片。臨走時，她對著玉女石說：“悅悅妹妹，我幫你看了日出和玉女，每年我都來……”

在周小陽勸說下，汪佳佳同意回衛校就讀。因她當初放棄入學資格，周小陽一趟趟去上饒市衛校說明情況，校領導被感動了，決定破例跨學年接收汪佳佳。

江西帝經律師事務所曾祖艷擔任汪東紅的辯護律師，先后兩次前往上饒看守所，把周小陽拯救他女兒的事告訴汪東紅，汪東紅泣不成聲：“下輩子再報恩！”

2014年2月25日，汪東紅故意殺人、盜竊案在上饒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周小陽和佳佳握手并排坐在一起，互相安慰著。這一幕感動了在場所有的人。

2月28日，周小陽乘車出差，途中在宜春市遭遇車禍，腿部受傷。張群英母女倆聽說后，特意從上饒坐長途汽車趕去探視，送去了鮮花和果籃。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周小陽說汪家不具有民事經濟賠償能力，他已放棄對汪家民事經濟方面的追訴，但清華婺酒業公司是當地知名企業，老板又是上饒市人大代表，對員工見義勇為付出生命應該有所褒揚，公司在社會責任感和規范管理方面存在缺失，他擬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周小陽還請求：張群英一家經濟困窘，希望社會善良人士能伸援手幫幫他們一家人。

目前，康復后的汪佳佳在親戚開的一家廣告公司打工，滿懷憧憬地等待著2014年9月新學年入校……

（為保護未成年人，汪佳佳為化名。）

（如果想了解更多內情，和主人公互動，看到更多生動圖片，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注后回復“周小陽”。） 編輯/陳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