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猝死毒口罩：家有被點贊的男保姆

隨著老齡化社會來臨，北京、上海、廣州等大都市保姆市場非?；鸨?，尤其男保姆格外搶手，經常是五六名雇主爭搶一個。因保姆市場缺乏統一規范管理，從業人員良莠不齊、魚龍混雜，殺人犯男保姆混入雇主家，會引發怎樣的悲劇？2014年4月，北京通州區上演了一幕男保姆用毒口罩毒死雇主的慘案……

2013年10月11日，趙卓偉下班回家，看見父親趙建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子和上衣沾滿黑色污漬，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趙卓偉問父親：“爸，保姆去哪里了？”趙建凱捶打床沿：“她照顧我不盡心，被我趕跑了。”這是趙卓偉半年來為父親找的第5位保姆，3天前剛來家里。他責怪父親：“你這樣挑剔，哪還有保姆敢進家門？保姆不是你女兒，你不能要求人家像親人一樣貼心！”“再給我找，總有讓我滿意的?！?/p>

趙卓偉出生于1978年6月，北京人，畢業于河北科技大學，在海淀區上地信息產業基地上班。他離異無孩，母親去世多年，與父親趙建凱居住在通州區張家灣小區一套三居室里。趙建凱時年64歲，退休前是北京東郊木材廠職工。2013年2月，趙建凱突發腦溢血，落下半身不遂的后遺癥。趙卓偉天天上班，沒有時間照顧父親，他只得將一個個保姆請進家門……趙建凱身高1.80米，原本體重150斤，臥床半年飆升至164斤。趙卓偉給父親翻身，用輪椅推著他去樓下透氣。他真切意識到照顧父親是個重體力活，一般女保姆根本吃不消。臨睡前，趙卓偉與父親商量：“爸，女保姆力氣小，照顧你也有些不方便，給你找個男保姆怎樣？”趙建凱答應了。

第二天趙卓偉請了假，騎電動車趕往小區附近的家政服務公司，請對方幫忙物色一位男保姆。工作人員告訴他，現在男保姆非常搶手，經常是五六家爭搶一個，讓趙卓偉回家耐心等。趙卓偉不甘心，又一連跑了3處家政公司，情況基本一致。

再請假也許連工作都保不住，趙卓偉決定主動出擊。10月12日，他打印50份男保姆招聘啟事，張貼在小區及附近街道的電線桿上。14日下午兩點，趙卓偉盼來了第一個應聘電話，他迫不及待讓對方來家里見面。一個多小時后，這位自稱叫李國華的中年男保姆趕來了。據李國華介紹，他是安徽銅陵人，45歲，高中文化程度，2010年妻子因車禍去世，兒子在老家上高中。這些年，李國華靠做男保姆養活自己和兒子。

李國華看上去一臉忠厚，且身強力壯，趙卓偉非常滿意。找保姆心切的他，沒有讓李國華提供健康證、護工證，只看了一眼身份證，就讓他第二天來家里上班，月薪3000元。次日上午8時，趙卓偉將父親托付給李國華，匆匆趕往公司上班。

傍晚下班回家，趙卓偉明顯感覺到家中的異樣：窗臺、茶幾一塵不染，地板光潔明亮；父親頭發干凈整潔，穿著新換的睡衣睡褲靠在床頭看報紙。李國華在廚房做飯，趙卓偉進去向他道謝：“老李，謝謝你將我爸照顧得這么好?！崩顕A憨厚一笑：“應該的?！?/p>

趙建凱性格強勢，發病前身體沒有任何異常。癱瘓在床后，生活無法自理。這種巨大反差讓他痛苦糾結，他脾氣變得乖戾暴躁。深更半夜趙建凱要大小便，就用力拍打床板；李國華動作稍慢，他張嘴就訓：“給你開這么高工資，是讓你來照顧我的，不是來享福的。”李國華揉著惺忪睡眼，連忙道歉：“趙伯對不起，我睡沉了，以后絕不會發生這種事?！?/p>

這年12月9日，李國華幫趙建凱擦身體，他一會嫌毛巾太燙，一會又嫌毛巾太涼。翻身時，趙建凱呵斥李國華弄疼了自己，一拳打在他的額頭上，當即紅腫一片。趙卓偉實在看不過去了，沖過去吼父親：“爸，你太過分了，再這樣挑剔，看誰還愿意照顧你！”李國華反而替趙建凱說話：“不怪趙伯，是我沒掌握好力度。一個人天天躺在床上，自然心里煩，我能理解?！壁w卓偉越發感念李國華的善良包容、通情達理！

2014年2月3日，李國華半蹲在床邊為趙建凱剪腳趾甲，“咔嚓”一聲，趙卓偉用手機拍下這一幕。李國華一臉慌亂：“小趙，你拍照干什么？”趙卓偉語氣誠懇：“你這樣的好保姆太少見了，我準備把照片發到微信上，在朋友圈里炫一下。”李國華阻止道：“千萬別這樣，我兒子看到這張照片會難過的。”“你兒子沒有我的微信號，根本看不到?！碑斕焱砩?，趙卓偉自作主張，將這張照片發到了微信上。幾天后，趙卓偉眉飛色舞對李國華說：“老李，你快成網絡紅人了，那張照片在微信上被點贊50多次，還有30多人轉發了?！崩顕A急了：“一個大男人做保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刪了吧?！壁w卓偉開導他：“你完全沒必要自卑。像你這樣百里挑一的好人，就應該讓更多保姆仿效。老李，說句心里話，遇到你是我和我爸的福氣！”李國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眼里掠過重重心事……

2014年4月17日6時13分，趙卓偉下班乘電梯回家，突然一頭栽倒在地，四肢抽搐。開電梯的工作人員趕緊撥打120急救電話。幾分鐘后，救護車趕來了，急救人員檢查后，發現趙卓偉已死亡。兒子怎么會毫無征兆死在電梯里？趙建凱悲痛欲絕，越想越覺得兒子死得蹊蹺。8時26分，他痛哭流涕撥打110報警。很快，通州區公安分局刑警趕赴現場。法醫尸檢后得出結論：死者肺腔內呈現氰化氫浸潤過的痕跡，趙卓偉系吸入氰化氫中毒致死。

警方隨后展開偵查。經過對趙卓偉最近3天內接觸的同事、朋友進行逐一排查，警方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線索。4月20日，警方調整偵破思路，逐一檢查趙卓偉被封存的遺物，意外在他的公文包內發現一只白色棉紗口罩。顯微鏡下，口罩在鼻腔與嘴唇的接觸部位呈現淡藍色。警方拆開口罩，發現棉紗夾層內加藏一張薄薄的淡藍色綿紙，經化驗，綿紙曾被液態劇毒物氰化氫浸潤過。這只口罩就是導致趙卓偉死亡的直接原因。4月21日，警方來到趙建凱家，調查白色棉紗口罩的來源。趙建凱仔細回憶后告訴警方，這只口罩是家里的男保姆李國華送給兒子的。他記得很清楚，4月12日，兒子給李國華發了工資，他買了兩只一模一樣的口罩，一個留給自己，另一個送給了兒子。李國華還叮囑兒子，說北京最近霧霾嚴重，上下班最好戴口罩。警方立即對李國華展開布控，下午3時15分，警方在六里橋長途汽車站將準備外逃的李國華抓獲。經過兩天兩夜的突擊審訊，李國華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交代了謀殺趙卓偉的犯罪事實。

原來，李國華真名叫王全泰，江蘇無為人。2005年7月，王全泰在無為縣城集貿市場賣西瓜，因爭搶攤位，沖動之下他用西瓜刀將一名30歲的男子刺死。命案在身，王全泰此后一直在安徽、廣東、河南等地潛逃。2011年3月，王全泰潛逃至北京通州區，因害怕暴露，他一直在建筑工地打零工。2012年9月，王全泰在立交橋底下撿到一張身份證。上面的信息顯示，主人名叫李國華，安徽銅陵人，比王全泰小1歲。因銅陵與無為交界，兩地口音相近，于是王全泰盜用李國華的信息，用自己的照片做了一張假身份證。得知北京的男保姆非常搶手，收入高；而且做保姆深居簡出，不容易暴露身份。2013年2月，王全泰變身李國華，開始在一些雇主家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2013年10月11日，王全泰照顧的一名雇主去世了，他又開始四處尋找保姆工作。因身份證是偽造的，他不敢去家政公司，只得在街頭巷尾尋找小廣告。10月13日，王全泰在電線桿上看到了趙卓偉急聘男保姆的啟事，迫不及待與他取得聯系，成功潛伏趙家。因擔心暴露身份，他忍辱負重，工作盡心盡力。畢竟背負命案，王全泰極力阻止趙卓偉給自己拍照上傳微信。得知趙卓偉的同事、朋友轉發后，王全泰認為自己的信息被泄漏了，如坐針氈。

更讓王全泰驚魂未定的事還在后面。為表示對保姆的關心，2014年3月，趙卓偉幾次問王全泰的家人情況。王全泰誤以為他是在有意打探自己的底細。一次，趙卓偉笑著問他：“你上次說兒子16歲，今天又說18歲，難道兒子的年齡你都記不清嗎？”王全泰用右拳捶打腦袋：“連續幾個晚上照顧趙伯睡不好，腦袋都糊涂了?！壁w卓偉笑了笑，沒有接話。

3月21日，趙卓偉在陽臺上給盆景澆水，意外在晾衣架下發現王全泰偽造的身份證。趙卓偉撿起遞給他：“你的身份證怎么還是一代的？”王全泰一聲長嘆：“為了掙錢養活我和兒子，我沒有時間回家換二代身份證?！壁w卓偉好奇地問：“你長年不回家，也不見給兒子打電話，你就不想兒子嗎？”王全泰眼眶紅了：“生活所迫，沒辦法呀。”男保姆的表演滴水不漏，趙卓偉不僅沒有發現破綻，反而對他生出一份同情。

其實，此時王全泰已處于極度恐慌中，腦海里一遍遍回放與趙卓偉之間的點點滴滴，越想他越覺得趙卓偉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2014年4月3日，王全泰端著煲好的雞湯喂趙建凱，因心事重重，滾燙的雞湯潑了出來，濺到趙建凱的被褥上。趙卓偉大聲指責他：“你太不小心了，要是燙傷我爸怎么辦？”這一細節，讓王全泰更加意識到，趙卓偉對他的好只是做表面文章，目的是讓他照顧好父親；其實在趙卓偉的骨子里，自己不過是一株卑微的小草，趙卓偉根本看不起自己，他隨時可以解雇自己，也隨時會向公安機關告發自己。一旦身份曝光，就是自己的末日。王全泰心一橫，決定神不知鬼不覺謀殺趙卓偉。可怎樣才能殺害他，而又不牽連自己？這時京城連日的霧霾天氣，讓王全泰突發奇想。

王全泰曾在河南一家化工廠打過工，清楚氰化氫的危害。4月10日，他從通州一家化工公司的營業部買了15克液態氰化氫，隨后又買了兩只白色棉紗口罩。4月12日，王全泰將用氰化氫浸潤后曬干的薄綿紙塞入一只口罩的夾層里。當天，他將這只毒口罩送給趙卓偉，提醒道：“這段時間霧霾太嚴重了，我昨天買了兩只口罩，這只送給你。我出門買菜都戴口罩呢。”趙卓偉心生感動：“謝謝你，口罩多少錢，我給你。”王全泰大大咧咧地說：“你對我這么好，我送你一只幾塊錢的口罩都不行嗎？你要給我錢就是看不起我?！痹捳f到這份上，趙卓偉沒有再堅持。

氰化氫只有輕微的杏仁味，一般人根本聞不出來。趙卓偉一連幾天上下班都戴著毒口罩，呼吸中的溫度、水分導致氰化氫揮發，最終他因肺腔吸入過量氰化氫中毒死亡。得知兒子被謀殺的真相，趙建凱悲痛懊悔，要是自己不挑剔保姆，兒子也不會急著招了一名殺人犯男保姆回家。他堅決要求追究王全泰的刑事責任，并向他提起附帶民事賠償。目前，王全泰已被通州區公安分局刑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