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日晚,哈爾濱文藝廣播電臺984“永剛十八點”欄目主持人永剛,接到黑龍江肇東市聽眾程子龍的電話,講述了他和初戀情人的故事:20年前,他和初戀情人“私奔”不成,從此天各一方,音訊隔斷。兩個月前,他突然接到對方的電話,邀請他參加同學聚會。聚會后,他才知道兩人都已離異,差別僅在于:他是一個流落在外的打工漢,她卻在北京奮斗成了一個千萬富姐,只是到了肝癌晚期,生命已逼近最后的時光……她希望能和他再一次“私奔”!程子龍詢問主持人和聽眾他該如何抉擇。
一石激起千層浪!主持人永剛和聽眾們都讓程子龍“拿出一個東北爺們的魄力來”!就連在外打工的19歲兒子聽說后也支持他。2013年10月17日,程子龍再次給《永剛十八點》打進電話,告訴大家他即將和初戀情人舉行婚禮……
2013年11月16日,程子龍把病逝的張婷安葬在肇東一片高高的白樺林里,那是他們初戀的圣地。他把墓志銘寫在一棵高聳入云的白樺樹上:“夕陽和朝霞一樣光芒萬丈,死亡和誕生一樣壯麗輝煌……”
哭泣的白樺林,二十年后痛問“你還敢娶我嗎”
2012年8月的一天下午,程子龍正在忙手頭的工作,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你是程子龍嗎?”“是啊,你是哪位?”“你猜猜。在你的記憶中應該有我呀!”“你不說名,我掛了!”“我婷婷啊……”仿佛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程子龍足足有一分鐘沒有說話。
打電話來的竟是他的初戀張婷。她從北京回到肇東,籌辦高中同學聚會,邀請他參加。程子龍心里百感交集。他們天各一方,音訊隔絕,已經二十年了……
程子龍和張婷同在黑龍江肇東農村長大,一起上學讀書。高中時,兩人早戀,被張婷在鄉(xiāng)鎮(zhèn)中學當校長的父親嚴厲制止,他們只能偷偷跑到郊外的白樺林里約會。1991年,兩人高中畢業(yè),都沒考上大學。程父委托親戚去張家提親,遭張父一口回絕。張婷發(fā)誓說:“死,我也要嫁給他!”父親操起一架臺式收音機砸向她。倔強的她當晚跑到那片白樺林,對程子龍說:“不行,我們倆就私奔,明天就走!”
第二天,程子龍從早晨等到黃昏,直到落霞滿天,也沒等到張婷的身影。他向別人打聽,才知道就在他們約定“私奔”的當天,張婷一回到家就被父親“軟禁”了。半個月后,她被逼與鄰村支書的兒子訂婚……
程子龍去丹東一家預制板廠打工。1993年8月,他攢了2000多塊錢回到肇東。父母看他瘦了一圈,說張婷早已成家,讓他別再等了。他相了對象,兩周后草草結婚,很快又去了丹東。其間,他聽說張婷一家從縣城搬到肇東市里,便徹底失去了聯系。
1995年,程子龍有了兒子。夫妻倆根本沒有感情,沒多久就離婚了,兒子由程子龍的父母照顧。他輾轉聽人說張婷離婚了,在北京創(chuàng)業(yè)發(fā)了家。他默默地希望她過得比自己好……沒想到在斷絕音信20年后,他會突然接到張婷的電話。他立刻請假回到肇東。
8月20日,程子龍早早就來到聚會的酒店,第一眼便看到了張婷。人生一別竟是二十年!兩人握著手,她看上去很憔悴,臉上卻帶著微笑:“子龍,你頭上有不少白發(fā)了。”程子龍掩飾地笑了笑。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要說什么。聚會結束,張婷約他去樓下咖啡廳。談話中,她問:“我這次跟同學聯系上,知道你離婚7年了,你咋不找我呢?”程子龍沉默。她搖著頭:“你還是當年那個傻小子……”提起當年“私奔”的事,她問:“要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敢不敢?guī)易撸俊笔朗露嘧儯套育堉浪砑也环疲膩砦羧盏挠職猓繌堟脜s突然間垂淚:“沒機會了……”程子龍愣住了。“我得癌了,肝癌晚期……”她悠悠地說。程子龍頓時如遭五雷轟頂!
張婷平靜地講述了這二十年奮斗和悲情的人生。當年,她被迫結婚后,仍不甘屈服!她抱著剪刀睡了兩個多月。母親含淚勸她,程子龍都走了,她這才認命。第二年,張婷生子。半年后,她就抱著孩子回了娘家。1998年,她跟丈夫離婚,把兒子留給母親照看,帶著5千元到北京做小買賣,開始創(chuàng)業(yè)打拼。
張婷先做成衣生意,后因銷路不好被迫轉行,開了家小餐館,又當廚師又當服務員,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餐館終于慢慢擴大,有了上千萬資產。她在海淀區(qū)成立了一家酒店管理有限公司,還買了房,感情上卻一片空白。她找人打聽過程子龍,得知他已結婚生子,便徹底死心了,只有午夜夢回那片白樺林……
2012年5月,她在北京301醫(yī)院查出晚期肝癌。她聯系高中同學,才知道程子龍也離婚多年,并要來他的電話號碼……
聽完她的講述,程子龍早已淚流滿面。張婷問:“如果我沒得癌,后半生咱倆在一起,你愿意不?”這次,程子龍回答得鏗鏘有力:“愿意!”“那現在,你還敢不敢娶我?”“敢!”她說:“20年前我就說過,死也要嫁給你!”
臨別時,張婷邀請程子龍去北京,醫(yī)生說她只剩半年時光。程子龍毫不猶豫地答應去陪伴她。
“拿出一個東北爺們的魄力來”!此去北京生死相依
接下來,程子龍卻顧慮重重。他和張婷無名無分,怕人說閑話。何況,張父原先就反對他們在一起。他還擔憂兒子程曉斌,他19歲,已經成年,會同意嗎?
10月2日,程子龍在極度迷茫中,打電話到他常收聽的哈爾濱文藝廣播電臺“永剛十八點”。聽完他的故事,主持人永剛說:“一個東北爺們,都知道該怎么做!”聽眾紛紛打電話支持他。
程子龍又打電話告訴了家人,姐姐說:“哪怕是作為同學,也該去看看她!”兒子程曉斌在唐山鋼鐵公司當技術組長,負責鉚焊工作。父母的離異讓他過早懂事和獨立,他說:“老爸,我聽說過你和張姨的事兒。你就爺們點!不管怎樣,我都支持你!”
三天后,程子龍向公司請了長假,花4000元買了抗癌藥,奔赴北京。張婷家住在海淀區(qū)萬城華府。見到程子龍,清瘦的她驚喜不已:“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程子龍有意打趣說:“這次,我真的陪你‘私奔’來了,陪你一起戰(zhàn)勝病魔!”張婷笑了。在張婷要求下,程子龍在她家住了下來。張婷兒子在浙江上大學,妹妹跟她同住,她讓他住她兒子的臥室。
隨后,程子龍陪張婷到北京多家知名醫(yī)院咨詢,得知她因病情較重,并發(fā)癥較多,手術已沒有意義。醫(yī)生建議采取中醫(yī)保守治療,這樣可以緩解痛苦,提高生存質量。一天,他聽到一位朋友說,國外有一種治肝藥物,朋友親戚用過效果挺好,他忙托那位朋友買了一些,張婷用上沒多久,食欲明顯增加了。
為了更方便地照顧張婷,程子龍晚上就睡在張婷臥室的沙發(fā)上。一天半夜,張婷被痛醒,一直呻吟,程子龍趕緊將她扶起來,幫她服了止痛藥。在他的安撫下,她慢慢平靜下來,依偎在他懷里,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灑進來,照在她憔悴的臉上,他心疼而專注地看著她。張婷低頭說:“現在你看我,是不是沒有當年的感覺了?”程子龍說:“還和當年一樣。”張婷悠悠地說:“一副病態(tài),哪有以前好看?”程子龍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她躲閃不及:“我病了后有口臭,你不介意?”他說:“不介意。”她把頭貼在他的胸口上。在程子龍的懷中,張婷睡得幸福安恬。
程子龍白天陪張婷奔走于醫(yī)院,晚上不眠不休地守護著她,互訴著從前的事:那片高高的白樺林,留下他們的歡聲笑語……
一天,張婷心情格外好,著意化了個淡妝,還讓程子龍陪著她去商場買了一條紅裙子。晚上,她穿給他看,他心里一熱,想起當年她穿著飄逸的紅裙,在夏日的細雨里,給他送傘的情景。張婷也心潮澎湃,就在兩人情不自禁的時候,張婷肝區(qū)又痛了,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程子龍趕緊止住激情,為她端水拿藥。看著他忙上忙下,張婷愧疚不已……
張婷知道自己終歸撐不了多久。2013年9月的一天,她對程子龍說:“咱們結婚吧,讓我當你的新娘。”程子龍其實早在考慮了,但他擔心她家人有顧慮,所以提出只舉行婚禮,不拿證。他要告訴所有人,他對她的愛是絕對純粹的。張婷的淚落了下來。
張婷列出了詳細的婚禮清單,讓妹妹去準備。她提出:他來北京,每天只是圍著她在醫(yī)院和家里來回轉,她想陪他去看看北京的風光,也算是提前度一個蜜月,程子龍含淚答應了。一連四天,程子龍陪著她游了天安門、故宮、天壇和長城。在故宮外,程子龍花1500元買了枚玉佛送給她,希望上天保佑她。游長城那天,好強的張婷吃完藥,打了杜冷丁,撐起精神親自駕車,一路上興致勃勃。金秋時節(jié),天空格外晴朗,她陶醉在寧靜祥和的天地中……程子龍要給她拍照,但她覺得自己病后憔悴,拒絕了,她只愿意留給他最美的記憶。從長城下來前,張婷幾次回頭,仿佛要將這人世間美好的一切都刻在心里。和愛人相依相偎在一起,是多么幸福,即使這短短的千金一刻,也遠勝于漫漫一生……
幾天后,程子龍接到家里電話,父親心腦血管病加重,幾乎下不了床。張婷一再催促他回家。程子龍說:“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張婷含淚答應了他。到肇東后,程子龍接到張婷寄來的一個郵包,里邊除了新買的衣物,還有一張10萬元的銀行卡,密碼寫在一張附信上,信中囑咐他用卡里的錢給父親治病。
程子龍沒用卡里的錢。父親身體轉好后,他馬上又趕回北京。來京前,他再次打電話給一直關注著他的《永剛十八點》欄目,告訴自己即將跟張婷結婚的消息。主持人永剛真誠地祝福說:“去吧,你做得對!作為一個男人,能有這份愛,你這一輩子值了!”
讓你再做一回新娘,“死亡和誕生一樣壯麗輝煌”
10月18日,程子龍陪張婷的父母一起返回北京。
之前,張婷在妹妹的陪同下,親自挑選了大紅的被套、床罩、枕巾,繡的都是龍鳳呈祥的圖案,整個新房布置得雅致而喜慶。程子龍猛然見到這一切后,眼里頓時蒙上一層幸福的淚花。
10月20日,大喜的日子終于到來了!當天,張婷因為興奮,早早就起床了,對程子龍說:“我覺得今天身體比之前好了些。”早上9點,她化好了妝,換好了婚紗。10點半,樓下擺好了百年好合的花籃,弟弟妹妹放了鞭炮。張婷笑得特別開心。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并尊重她的意愿,沒有請外人,只有張婷的父母、弟妹和特意從浙江趕回來的兒子,在家里為他們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儀式。16道菜,是張婷一個一個精心挑選的,由弟妹們親手做的。婚宴上,張婷舉起戴在手上的珍珠手鏈,那是20年前程子龍送給她的愛情信物,深情地看著程子龍,說:“我總算圓了20年前的夢。若有來生,我倆還會串在一起。”張婷的父母、弟妹和兒子聽了,都不覺紅了眼圈。
新婚之夜,張婷依偎在愛人的懷里,自責地說:“咱倆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你覺得甘心嗎?”程子龍心里一熱,淚水一下涌出:“在我心里,早就當你是我的妻子了……”張婷癡情地擁住他,淚水伴著幸福的微笑,一串串不住地滾落下來……
第二天,程子龍把10萬元銀行卡原封不動地交還給張婷。她哭了:“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又這么久沒上班,為我付出這么多……”張婷父母也勸他收下,程子龍堅決地搖頭:“我是男人,你們就不用為我操心了。”張婷哽咽不已。
幾天后,張婷的病情惡化了,肝部常疼得她渾身冒汗,疼得她把毛巾和被角塞到嘴里,咬得緊緊的。她不愿去醫(yī)院,去了也沒有用,她要把最后的時光留在家里,留在愛人的身邊。她總是惦記著程子龍,叮囑他多吃飯、早休息。每天早晨第一縷陽光出現之前,他都要在她的床頭放上一捧帶著露水的玫瑰,那是他在頭天偷偷準備好的,她有時抱起花細細地看,有時深深地把頭埋進花中,嗅著它清幽的芬芳……
11月11日晚,張婷拿出一張從前的照片送給他做紀念,說:“我終于自由地愛過了。哪怕是死,也死得壯麗,就像白樺林里壯麗的夕陽……”她拉著程子龍的手,再次叮囑道:“我走以后,你可千萬要珍重自己的身體呀……有合適的你再找一個,一個人的日子太難了。找到合適的,一定要一心待人家,別總放不下我……”說著,她搖了搖程子龍的手:“子龍啊,我這是真心話。”
程子龍含淚點頭:“我知道……”張婷輕輕舒了口氣:“你要替我好好活,把我缺失的后半輩子時間,都過好……”兩人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沖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淚如泉水般奔涌而出。
11月13日晚,程子龍靜靜地坐在床邊,張婷抓住他的手,已經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好久。“子龍啊,你近一點。”她的聲音很小,程子龍向前俯下身子,“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guī)Щ乩霞遥苍嵩谀瞧讟辶掷铮敵踉蹅兗s會的地方,可以嗎……”程子龍哽咽著點了點頭。張婷的眼淚無聲地從眼角邊緩緩地流了下來,她已哭不出聲,說話聲也越來越小。22時26分,她的手慢慢地松開了……程子龍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吻,終于放聲大哭。張婷的遺體在北京火化。11月16日,程子龍和張婷父母一起回到肇東,遵照張婷的遺愿,把她的骨灰安葬在了那片白樺林里。按風俗習慣,當年不能立碑,程子龍把墓志銘寫在一棵高聳入云的白樺樹上:“夕陽和朝霞一樣光芒萬丈,死亡和誕生一樣壯麗輝煌。自由和生命一樣莊嚴神圣,愛情和人格一樣偉大高尚。”
這是張婷生前對愛情泣血的呼喚!她實現了!
幾天后,哈爾濱文藝廣播電臺984“永剛十八點”播出了張婷去世的消息,主持人永剛用沉痛的聲音說:“這是一個剛剛發(fā)生不久的故事,一個凄美而又多彩的人間絕唱;這是一個20年前開始的故事,一個低徊而又嘹亮的塵世挽歌……”許多聽眾落淚了,程子龍也落淚了。此時,他已回到丹東,即將開始新的工作。
張婷父母回到了北京,他們給程子龍打電話,告訴他今后有什么事兒,就和他們說,別總自己扛著。程子龍靜靜地聽著,連連答應著,淚水早已掛滿了兩頰。
2014年清明節(jié),程子龍回到肇東,回到那片白樺林里。他買了鮮艷的玫瑰花放在愛人的墓前,看到那棵高聳入云的白樺樹上字跡仍那么清晰……他喃喃地說:婷婷,我們自由、壯麗地愛過!
編輯/王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