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奪命”風波：一個女干部在“多情”的漩渦里

2012年4月9日上午9時，河南省鞏義市北山口鎮和河洛鎮，正在分別召開全鎮干部例會，貫徹“兩會”的會議精神。在如此嚴肅的場合，兩鎮60多名干部的手機中，竟然收到了一條群發的爆炸性匿名短信，涉及北山口鎮兩名干部“私通”，頓時造成兩鎮會場人聲鼎沸，干部們竊議紛紛。當天上午10點，緋聞女主角、北山口鎮社保所長、年僅31歲的程青娥，在家中開煤氣自殺身亡！

鞏義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其家人報案后立刻展開調查，很快抓住了發匿名短信者——曾在北山口鎮任掛職副鎮長的鄒磊。他為何要這么做呢？真相讓人震驚！

一條群發的爆炸性匿名短信，一起自殺的慘劇

4月9日上午9時許，程青娥和6歲的女兒正參加閨蜜馮茜的婚禮，卻突然接到上司詹銳峰轉發來的一條爆炸性短信：“尊敬的領導，向你們透露個秘聞。你們單位某位L姓領導的那口子C，在北山口任中層。她在那里跟她的直接上屬Z私通了好幾年，半公開同居，其間還和她單位的另一個人保持著不清不楚的關系。請問這樣的領導群眾需要嗎？”

程青娥如雷轟頂，她知道這條短信中所說的L，是指她丈夫、鞏義市河洛鎮干部郎建軍，C是指在北山口鎮擔任社保所長的她，Z則是指她的上司、北山口鎮副鎮長詹銳峰……

她雙手顫抖著撥通對方電話，剛問一句，詹銳峰就吼叫道：“我要殺人！”

原來，當天上午9時，詹銳峰正在主持北山口鎮干部例會，忽然聽到短信的聲音，他拿起手機，就看到了那條爆炸性短信，并驚恐地發現整個會場就像炸了鍋一般，與會干部都在查看手機！

這時，坐在主席臺上的另一位鎮領導，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詹發現對方手機上也收到了這條短信，證明是群發！詹干脆把短信當場宣讀了一遍，隨后大吼一聲：“這一定是鄒磊這個小人干的，我要殺掉他！”說完，他沖出會場，被同事抱住。隨后，他把這條短信轉發給程青娥。

與詹銳峰通完電話，程青娥立刻發現手機里又有了新短信，這次是丈夫郎建軍轉發來的，跟前一條短信一模一樣！正在她驚恐而不知所措時，丈夫打來了電話，稱當天上午9時，河洛鎮鎮干部都在開例會，他和全鎮干部都收到了這條爆炸性短信，頓時人聲鼎沸！他恨不得地上裂開條縫讓自己鉆下去。程青娥在電話里哭道：“建軍，對不起，我會給你一個答案。”隨后，郎建軍便再也聯系不上妻子了。半小時后，他接連收到幾條短信：“我愿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求有一天，你從橋上走過……”“照顧好孩子。照顧好老人。不要說真相。不要讓他們難過。”郎建軍預感不祥。當天中午12時，他開車趕回鞏義市區的家，發現妻子已倒在廚房地上，煤氣彌漫。他趕緊撥打120，把妻子送進醫院。當天，程青娥經搶救無效死亡！郎建軍隨后報警。鞏義警方通過調查發現，在程自殺前，她和詹銳峰兩家人已遭到匿名短信轟炸了半個月！

很快，犯罪嫌疑人、北山口鎮副鎮長鄒磊在鄭州被抓獲。根據鄒磊、詹銳峰及其他相關知情人在警方的筆錄，我們可以還原這起悲劇發生的真相——

時年31歲的程青娥，河南鞏義人，1997年考取河南師大中文系。大學畢業后，她做過三年記者，后進鞏義市北山口鎮計生辦工作。2004年底，漂亮能干的她與河洛鎮干部郎建軍戀愛。2005年國慶，兩人結婚。第二年，女兒出生。夫妻倆將女兒交給父母，全身心撲在工作上。2007年底，郎建軍因表現突出，獲得晉升，程青娥卻遲遲未得到提拔。

2008年4月的一個星期五，郎建軍告訴程青娥第二天有朋友來家中做客，她問客人是誰，丈夫卻秘而不宣。次日中午，來客駕著轎車到她家，竟是北山口鎮副鎮長詹銳峰！原來，詹和朗建軍是同學，關系不錯。大學畢業后，詹銳峰因表現搶眼被分配到鞏義市委工作。半個月前，他得知詹被調到北山口鎮擔任領導，所以特意把他請到家中，希望以后對妻子有個照應。聽丈夫這么一介紹，程青娥對詹更多了一份熱情。詹銳峰高大帥氣，沉默穩重，程青娥本對他印象很好。此后，兩人關系漸漸走近。

“潛規則”的噩夢，又遭掛職副鎮長追求再陷漩渦

一天晚上，程青娥在單位加班到9點，走出辦公室時才發現整個單位空蕩蕩的，她正想找個吃飯的地方，詹銳峰在走廊叫她的名字，原來他也在加班。當晚，兩人吃飯時，程青娥感嘆職場晉升艱難。詹銳峰說：“你確實很優秀，但職場上僅有優秀是不夠的。你看每次領導下來檢查工作，喊你陪客，你都不去。你缺少變通。”程說：“我不會喝酒，也不習慣啊。”

飯后，兩人沿一條落葉大道散步，還在說著職場那些惱人的事。突然，詹銳峰上前抱住她，顫聲說：“青娥，我喜歡你！”程青娥驚愕下，一把將他推開，詹銳峰頓時收手：“恕我直言，以你這般鋒利的個性，即使你再付出十倍的努力，晉升的機會也跟你無緣。”程青娥抹著眼淚跑了。此后，她開始疏遠詹銳峰。

2009年初，一位比程晚進單位兩年的女同事，被提拔為計生辦副主任，程青娥心理負荷更重。這時，有人指點她：“詹鎮長是從市委下基層鍛煉的，現在那么多人都在巴結他，你丈夫跟他又是好友，你為何反而對他敬而遠之呢？”程無言以對。此后，詹再喊她外出應酬時，她不再拒絕，并跟他很快突破了底線。不久，她被提拔為該鎮組織干事，詹成了她的頂頭上司，隨時被他喊到辦公室內“談工作”。她稍有不肯前往的意思，詹就徑直去敲她的辦公室門……

程青娥壓力巨大。詹也有妻有子，她明白一旦兩人的關系曝光，將給雙方家庭造成毀滅性打擊！她數次提出分手，均被詹拒絕，她患上了失眠癥。愧疚和煎熬中，她提出與丈夫離婚。郎建軍疑竇叢生。

2010年9月中旬，程青娥隨幾位鎮政府干部去上海參觀世博會。一天傍晚，在往回趕的路上遇到暴雨，她躲到旁邊一個教堂里，心里受到觸動，默默流淚。她回到賓館，聽見有人敲門，趕緊擦淚開門，是副鎮長鄒磊。鄒稱想借她的電腦查下資料。之后，鄒磊請她去外邊吃飯。回單位后，鄒加她為QQ“好友”。

時年30歲的鄒磊，河南西峽縣人，華中科技大學控制工程專業碩士畢業后，考進鄭州市機關事務局。2009年9月，他被調到北山口鎮擔任掛職副鎮長，協助詹銳峰做工業口的工作。

案發后，據鄒磊稱：他到該鎮時，是當時擔任組織干事的程青娥負責接待的。程身材高挑，給他留下很深印象，但兩人并無深交。直到這次上海世博會，程才再次引起他的注意。那天，他也在那個教堂躲雨，見程一直流淚。

當晚，他以借電腦為由靠近她。兩人關系熟絡后，他又主動邀請她爬山、打球，程青娥告訴他“和丈夫關系緊張、曾多次鬧過離婚”等隱私，鄒磊就動起了追求她的心思。他頻頻給她發短信、買鮮花，被程一再婉拒。

但兩人中午還是常在一起打乒乓球。漸漸地，鄒磊發現一個奇怪現象：只要兩人打球，總有人給程青娥打電話，她接完電話后，就匆忙走開。

有天中午，兩人打球，相似的場景再次發生時，鄒磊拉住她問：“是你老公打電話嗎，你怎么怕成這個樣子？”

程搖頭：“這個你就不要問了。”說完，她掙脫跑開了。

10月底的一個星期天，兩人都來單位加班。加完班，天黑了。鄒磊到程青娥辦公室，喊她一起下樓吃飯。這時，有人砸門，并吼叫她的名字！程將門反鎖，并把鄒磊扯進辦公室的套間內，大氣也不敢出。很快，她手機響了。原來，詹銳峰當天從外邊回到單位，見程青娥的辦公室亮著燈，又見鄒磊和她的轎車都停在院子里，認定兩人在一起，就跑來砸門。程在電話中謊稱在外吃飯，詹讓她飯后去他辦公室。接完電話，程問鄒磊怎么辦，鄒磊吼道：“是不是我們每次在一起玩時，電話都是詹銳峰打的？”

程點頭承認。鄒磊頓時義憤填膺：“我去問他有什么權利限制我們的交往？”

程青娥竭力阻止了他。鄒磊質疑兩人的關系，可程只承認丈夫跟詹銳峰是同學，受丈夫的“委托”，詹平時對她管得很嚴。鄒磊只好作罷。

兩天后，鄒磊發現程青娥的臉上、脖子上都有傷，問她怎么了，程青娥流淚。鄒磊追問是不是她丈夫打的，程青娥搖頭否認。鄒磊買了一瓶云南白藥送給她。

2011年2月底，鄒磊再次發現程青娥雙眼紅腫，手臂上有淤青，問她到底怎么回事，程青娥搖頭。鄒磊再約她玩，她總是拒絕。僵持兩個月，鄒磊始終放不下程青娥，就一封接一封地往她郵箱里寫信。

4月上旬的一天，詹銳峰突然打電話把他叫到辦公室，程青娥也在那里。詹拍著桌子，逼問鄒磊：“你是不是在追求程青娥？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是你寫的嗎？！這事傳出去，組織上非處分你們不可，小程丈夫知道后更要跟你拼命！”他把打印出來的幾封信扔在辦公桌上！鄒磊沒想到程青娥竟把信交給了詹！事后，他質問：“你想毀掉我嗎？真沒想到你會是這種人！”

程沉默半晌，眼圈發紅：“我的QQ密碼，是詹銳峰逼著交出來的……”

“他是你什么人，有什么權利控制你？”

“他是個惡魔，我實在受夠他了！”她把自己被詹“潛規則”并糾纏不放的事說了出來，說完淚雨滂沱……

“真沒想到詹銳峰是這種人面獸心的人！青娥，你不用怕，我去找他評理！”鄒磊憤然道。程青娥“撲通”跪在地上，哀求他：“如果你把這事捅開，我就活不成了！”程肝膽欲裂的哭泣，讓鄒磊心痛之極：“你這樣下去是死路一條啊！”程沉默半天，才說：“你讓我想想，好嗎？”此后，程青娥生病住院十天。

出院后，她被任命為鎮社保所長。鄒磊非但未等到她離開詹銳峰的答復，這年6月初，程還再三要他對那件事嚴格保密，并要他今后不要再打擾她。詹對他亦橫眉冷對。鄒磊驚訝中，痛苦得無法自拔！

如此解救“戀人”？女干部被匿名短信逼死誰之罪

2011年7月，鄒磊主動申請借調到鄭州市信訪局工作。2012年春節，鄒磊去鞏義，與原單位同事在鞏義市貝克大酒店聚會。當天，他見到了很久未見的程青娥，看她臉上、脖子、嘴上均有傷，頓時心如刀扎。聚會結束后，他把她約到停車場，發現程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傷，便哭著問她：“是不是詹銳峰干的？”程頓時號啕痛哭。鄒磊激憤地說：“不如把你和詹銳峰的事公開了！只要你離婚，我一定娶你！”程青娥一時淚如雨下，但仍堅決地拒絕了他。

3月26日，郎建軍一上班，就收到一條短信：“有一對厲害的男女，已私通好幾年了。男的是一個鄉鎮領導，女的是他的下屬……”郎建軍以為有人發錯了，未予理睬。30日上午，他又收到一條短信：“尊敬的LJJ領導，你能管好你那口子不能？我和Z爭她已經幾年了，Z一直把她當個玩物……你可以忍幾年，但我忍不了。如果她再這樣，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丑事，我可有記錄和照片。希望你別再當烏龜了！”短信中的LJJ顯然是他名字拼音前三個字母，文中的“她”應是指他妻子程青娥，Z難道是指的詹銳峰？不可能！他們有多年的友誼，他馬上回了一條短信：“你的話我半個字也不相信！”

當晚，郎建軍把短信給程青娥看了，程面色蒼白：“這是有人在陷害我，陷害詹銳峰，你千萬別受騙上當呀！”郎建軍疑心更甚。

4月1日上午，夫妻倆收到了內容相同的匿名短信，郎建軍質問妻子，程流淚。郎建軍撥通詹的電話，剛說兩句，詹火爆三丈：“我家也亂成一鍋粥了！”原來，詹銳峰夫妻也收到了匿名短信！

此后，這些匿名短信內容越來越聳人聽聞！

4月4日，對方恐嚇稱：要把他們的關系捅給北山口鎮與河洛鎮所有干部，還要把短信發給鞏義市委組織部和市紀委，讓上級部門查辦！程青娥發短信哀求對方：“您應該是認識我們中的人，有什么事您可以提出來，不要傷害到其他人，如果這樣做了，后果會很嚴重的！”匿名人根本不理。

4月9日，程青娥特意參加同事的婚禮，躲避騷擾，哪知這天，她最為擔心的一幕爆發了！羞懼交加中，她憤然自殺……

案發后，據鄒磊在警方的筆錄中交代：春節那次，他事后通過程青娥的閨蜜馮茜了解到，程曾持水果刀在辦公室割腕，被馮發現后奪下刀子。他推斷：程一定是因為跟詹銳峰分手不能而要自殺的，他對詹的憎恨達到了極點！他決定曝光兩人的孽情，一來讓上級查辦詹；二來程離婚了，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她結婚。此后，他找到在安陽開玩具廠的同學湯偉和在北京一家銀行工作的同學薛冰，要他們代購了手機卡。

案發后，據詹銳峰向警方陳述：他早就懷疑匿名短信就是鄒磊所發。鄒磊也在供述中稱：4月6日下午，他駕車來到北山口鎮，約程在體育館見面，程告訴他有人發匿名短信，他還大罵一番。當時，詹銳峰打電話質問他，程青娥奪過電話，一再替他辯護！非但如此，4月9日，程自殺前，先后給包括丈夫在內的幾名最信任的親友留下遺言：“請你們一定要找到害人的人。替（我）問他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子，傷害這么多人！”這屈指可數的幾位親友中，竟也有鄒磊！

鄒磊說他得知程失蹤后驚慌失措，給她連發了幾條短信：“你在哪里？”“有啥事你注意安全啊。我擔心你。”得知慘劇發生，鄒磊幾次試圖自殺，家人只得把他接回家中嚴加看管。詹銳峰在筆錄里稱曾多次毆打程青娥，得知她自殺的噩耗后，他也幾乎崩潰！

這起匿名短信逼死女干部案，在鞏義市引起巨大震動！4月12日，鞏義警方出具了調查報告，稱鄒磊涉嫌侮辱罪，讓受害者家屬向鞏義市人民法院自訴。同年10月，鞏義市紀委分別給詹銳峰和鄒磊警告、記大過處分。程青娥的老父程煉鋼則堅決要求將鄒繩之以法！2013年1月14日，鞏義市人民法院決定以侮辱罪對鄒磊立案，鄒磊被捕。程煉鋼夫妻分別聘請北京澤永律師事務所主任王永杰、上海君拓律師事務所蔣照軍律師代理此案，并了解到女兒自殺的真相，意識到鄒磊本意決非要逼死女兒，而女兒和詹銳峰都存在過錯。此后，面對鄒母一次次的登門道歉，以及鄒磊的真誠悔罪，同年7月16日，程煉鋼最終接受對方50萬元的經濟賠償后，出示了刑事諒解書。

全國著名刑辯專家王永杰對此點評道：幾個受過高等教育、年輕的基層公務員，本可以通過勤奮和扎實的工作，一步步朝上走，可他們內心卻焦灼、空虛，深陷情感的泥潭，在道德和法律的灰色邊緣游走、掙扎，最后釀成慘劇或身敗名裂，這里固然有社會風氣的原因，但如何正確對待個人升遷和情感，如何充實自己的內心，培養正義感和內心的道德自律，確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大問題。社會也應用良好的政風和道德風尚來規約和影響他們，形成健康向上的正能量！

（因涉及隱私，除律師外，其余為化名）

編輯/劉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