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三千丈！他在“遠光燈之禍”的泥潭里

[閱讀提示] 2013年12月5日，山東省沂源縣。一個剛拿到駕照僅一個月的新手司機，被一名有著十余年駕齡的出租車司機驅車十多公里追殺身亡。而的士司機殺人的原因竟是：新手司機濫用遠光燈，亮“瞎”了他的眼，讓早就飽受遠光燈之害的他差點又釀下車禍，這次，他出離憤怒了……

2013年10月25日，出租車司機楊啟山心情沉重地從不到四千元的工資中，拿出一半存入一個名叫“張慶”的賬戶，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四年多。

楊啟山今年35歲，山東沂源縣人，是一名出租車司機。因妻子徐梅下肢殘疾，楊啟山只能選擇開夜班車。十年駕駛生涯中，他從未出過事故，被公司評為“安全無事故先進個人”。讓他始料未及的是，2009年8月25日發生的車禍，把他拖入了命運的深淵。

那是一個漆黑的雨夜，楊啟山想去沿河西路的酒吧街等客，走到荊山路中段時，路燈突然暗了下來。突然，對面疾速駛來一輛汽車，雪亮的大燈刺得人睜不開眼，楊啟山的雙眼瞬間失明，約兩秒后，那輛車呼嘯而去，楊啟山的視力這才恢復，可他驚恐地發現，兩股車道之間的雙黃線上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他本能地踩下剎車，卻只聽一聲沉悶的撞擊，那名男子被撞出好幾米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急忙將傷者抱到自己車上，沒命地向醫院開去。

這名被撞男子經過搶救后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家人也紛紛趕來。原來，男子名叫張慶，46歲，與妻子一起在沂河邊開了家小飯館，當天晚上飯館打烊后，他急著趕回家，沒想到在路上遭遇了車禍。

事故發生后，交警對事故進行了責任認定：張慶未在斑馬線上行走，負次要責任，但機動車應該無條件避讓行人，楊啟山要負主要責任。楊啟山大喊冤枉，他說，事故發生是因為對面來車燈光太亮，有駕駛經驗的人都知道，過強的車燈會使雙黃線上的行人“蒸發”，也會使對面司機的眼睛瞬間致盲，將事故責任算在自己身上，太不公平了。交警十分同情楊啟山，可那段路上沒有監控設備，始作俑者的車輛已經逃逸，按照目前的交通法規，責任只能由他承擔。對此裁定，楊啟山欲哭無淚。而更讓他揪心的是，張慶已經進入“植物人”狀態。最終，張慶本人承擔40%責任，楊啟山與出租車公司共同承擔60%責任，賠償款共計人民幣67萬多元。除去公司承擔11萬元保險金和楊啟山的2萬元押金外，他個人需承擔54萬元賠償！

楊啟山每月只能掙三千多元錢，這筆賠償款讓他“壓力山大”。他只得找親戚東拼西湊了10萬元錢，并向張慶的家屬協商，剩下的賠償款按每個月2000元分期償還。可即便如此，還清這筆錢也需要18年！每個月約定還款的25日，就成了他的“受難日”。

為了多掙點錢，楊啟山經常下夜班后，又想方設法替別的司機代白班，有時甚至兩個通宵不睡覺。實在困了，就把車停在路邊瞇一小會兒。一晃四年過去，他像一架不能停歇的機器，沒日沒夜地連軸轉，人瘦得像麻稈，臉色也變得蠟黃。

這四年里，他做夢都想把那輛肇事的“亮瞎眼”找出來，把車主狠狠揍一頓，再把他那對锃亮的大燈砸個粉碎！車海茫茫，他的想法顯然不現實。可從那以后，只要看到超亮的車燈，他就恨得牙齒癢癢。

通過這件事，楊啟山驚訝地發現：其實遭受遠光燈之禍絕不是個例，我國每年道路交通事故中，30%以上是濫用遠光燈而起：2012年7月，徐州一位張姓司機因遭遇對面超亮車燈，連人帶車側翻進山溝，造成高位截癱;2013年2月，福州一名出租車司機因遠光燈瞬間致盲，撞上護欄而翻車，乘客被壓在車底身亡……這些案件受害者都是被“亮瞎了眼”的乘客和司機，那些肇事車或渾然不覺，或在幾秒之內溜之大吉！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事件，想想自己的慘痛遭遇，楊啟山心痛又憤慨。他了解到，其實我國交通法早就規定，在有路燈的城市道路上不應開啟遠光燈，開啟遠光燈的車輛應在會車前150米切換為近光燈。但在現實生活中，這些規定卻很難實施。

楊啟山登錄司機論壇，發現這里對濫用遠光燈的吐槽也滔滔不絕：大量新手司機上路，有的人根本沒弄清近光和遠光的區別，有人一路大燈開到底，更多人則認為只要我看得清就行了，管別人干什么？有人認為車越高級，車燈就得越亮。花幾千元改裝一套超亮氙氣大燈，幾乎成了年輕一族買車后必做的事。那些“亮瞎眼”的車燈，讓許多司機經歷了“驚魂一刻”！

有熱血的司機朋友倡議：“文明使用遠光燈，從我做起！”楊啟山印制了一些闡述遠光燈危害的小卡片，在等紅燈的時候散發，甚至還下車去提醒車主，勸他們將遠光燈切換為近光燈。可只有部分車主表示配合，不少人對他報以白眼，有人還罵他是個神經病！楊啟山不禁感嘆“治遠光燈之難，難于上青天”！

2013年12月，妻子徐梅因骨關節病變需要做手術，幾千元的手術費讓他一籌莫展。12月5日，女兒又因感冒發燒到40多度，他打算送女兒上醫院，女兒卻說：“爸，我不去醫院，把錢省下來給張叔叔和媽媽治病。”楊啟山流下了心痛的眼淚。他恨自己不能給妻子和女兒更好的生活，同時也勾起了埋在心底的仇恨：缺德的“亮瞎眼”車主，你造下了什么孽？

晚上大約八點多鐘，楊啟山搭載一位客人去萊蕪。快到魯陽路時，對面一輛黑色的本田CRV疾馳而來，燈光強烈得足以照亮300米外的路況。楊啟山趕緊將遠近燈光交替閃爍，示意對方切換燈光。可對方卻毫不理會直沖過來，兩道強光像利劍一般刺瞎了楊啟山的雙眼！楊啟山一腳急剎，本田車呼嘯而過，而他的車身卻因剎車過猛而急速打轉！好在當時路上沒有別的車輛，楊啟山的車轉了數圈之后終于停了下來。驚魂未定的客人大聲指責，楊啟山想到自己一家人四年多來所受的苦難，再想想剛才差點就丟掉性命，他對那些耀武揚威的“亮瞎眼”恨到了極點！他掏出五十元錢塞給客人，調轉車頭，向本田車消失的方向追趕，并用電臺向附近的司機朋友求助。

由于司機們都厭惡遠光燈，也同情楊啟山，大家頓時群情激憤。很快，前方傳來反饋：“魯陽東路200米處有一輛黑色本田CRV，大燈狂亮，肯定是你說的那小子！”楊啟山請那位的哥幫自己記住該車的車牌號，并約附近的司機一起去“教訓那小子”。

經過大約十五公里的狂追，楊啟山和五輛出租車漸漸逼近目標，“黑本田”停在一家酒店門口。楊啟山氣不打一處來，沖到那個司機面前，拍著仍未關閉的遠光燈質問：“你開這么亮的車燈想害死人嗎？”年輕司機愣了一下說：“我的車燈，想開就開，咋啦？”他滿不在乎的態度激怒了楊啟山，他抄起椅子，向那雪亮的大燈用力砸去。年輕司機見狀撲了上來，于是，一場混戰開始了……狂怒不已的楊啟山突然幻覺：這個人便是四年前害了自己的那個混蛋！他抄起椅子，朝他劈頭蓋臉地砸下去……就在惡斗之時，酒店員工撥打了110報警電話，沂源縣公安局接到報案后，迅速制止了這場械斗，被楊啟山用椅子砸傷的年輕人因頭部受到重創而當場死亡，其余人均不同程度受傷。

警方依法拘留了楊啟山，并對事情經過進行了訊問。那名年輕司機名叫陳凡，剛拿駕照不到一個月，他花三千多元錢改裝了進口氙氣大燈，他的朋友承認，陳凡竟然連近光燈和遠光燈區別都沒弄清楚！

2013年12月12日，楊啟山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而被依法逮捕，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參與斗毆的幾名司機和陳凡的朋友也受到行政拘留的處罰。

身陷囹圄的楊啟山失聲痛哭，他的入獄讓本來負擔沉重的家庭雪上加霜，他無法想像殘疾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該如何度過今后漫長而苦難的日子！

[編后] 楊啟山深受“遠光燈之禍”后，主動提倡文明用燈的行為值得贊賞。然而，他最終沒能把握好勸阻與泄憤之間的界限，觸犯刑律的行為絕不值得提倡。據了解，我國目前對行車燈光參數沒有細化標準，氙氣燈的改裝與使用也處于法律盲區。但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人們，“遠光燈之禍猛于虎”絕不是聳人聽聞，我們倡議交通部門盡快立法，規范遠光燈的使用，對濫用遠光燈的行為用法規予以處罰，還大眾一個安全的行車環境。

（除犯罪嫌疑人外，均為化名）

編輯/胡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