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自《蜜月》(Honeymoon)——
在朱安雷賓,人們表現得好像戰爭根本就不存在。男人們穿著沙灘褲,女人們穿著亮麗的裹裙。他們都比英格麗德和希戈年長20歲左右,但這并不是那么明顯。被太陽曬黑的皮膚和運動員般的體態令他們看上去仍然年輕,有種虛假的無憂無慮。他們不知道夏天結束之后事情將會變成什么樣。喝開胃酒的時候,他們互相致辭。今年冬天能在梅杰夫訂到房間嗎?有些人更喜歡瓦爾迪塞爾,已經打算在德利塞朗山口找住處了。其他人不想離開朱安雷賓。他們有可能重新開放圣特洛佩的“海拔43”,那座白色的酒店就像一艘郵輪,坐落在馬賽魚湯海灘上方的松林之中。他們在那里會很安全。在他們曬得黝黑的臉上,可以看到稍縱即逝的痛苦神色:他們將要永久這樣遷徙下去,到處尋找被戰爭饒過的地方,而這樣的綠洲只會越來越少……這處海岸已經開始實行配給制。你不能想太多,否則便會感到沮喪。這些懶散的日子有時會讓你覺得是在遭軟禁。你得在自己頭腦中創造出一塊真空。陽光普照,棕櫚樹在微風中搖擺,你得讓自己漸漸陷入麻木……閉上眼睛。英格麗德和希戈的生活和這些忘記了戰爭的人們沒什么兩樣,但他倆不和這些人來往,也避免和他們交談。起先,所有人看到他倆那么年輕都感到吃驚。他們是在等待父母到來嗎?他們是在度假嗎?希戈一再重復,他和英格麗德“在度蜜月”,就這么簡單。這個回答不會讓這些普羅旺斯的客人們吃驚,只是打消了他們的疑慮。如果年輕人仍然到這里來度蜜月,這意味著局勢還沒有悲慘到那種地步,地球還在繼續轉動。
摘自《失蹤的人》(Missing Person)——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個黯淡的人形,那天晚上在咖啡館的露臺上顯現出輪廓,等待著大雨的停止;雨是從休特走后開始下起來的。
幾小時前,我們在事務所里又見了最后一面。休特和往常一樣,坐在大大的桌子后面,但他身上穿著大衣,所以真的有一種離別的氣氛。我坐在他對面給客戶坐的皮質扶手椅上。乳白玻璃燈明亮的光芒令我目眩。
“好吧,就是這樣,蓋伊……就是這樣……”休特嘆息道。
桌上有個孤零零的卷宗。或許它屬于那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浮腫的臉上總帶著一副驚恐表情的男人,他雇我們去跟蹤自己的妻子。那天下午,她在保羅-杜摩爾大道附近,維塔街的一家公寓旅館里,遇上了另一個皮膚黝黑、面孔浮腫的小男人。
休特的花白胡子修剪得很短,不過臉頰上已經有胡茬長出來了,他若有所思地撫著胡子,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迷惘地凝視著前方。桌子左邊是我在上班時候坐的藤條椅。休特身后,幾個深色木制書架占了半面墻,上面放的都是各行各業的地址簿以及各種年鑒,可以追溯到最近50年。休特經常告訴我,干這一行,它們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他永遠不會離開它們。這些地址簿和年鑒構成了你能想象的最有價值的移動圖書館,它們記載著人物、事件和只有它們曾經見證的失落的世界。
摘自童書《凱瑟琳·瑟蒂都德》(Catherine Certidude)——
紐約在下雪,我從位于59街的公寓窗前向外看去,街對面那棟房子是我開的舞蹈學校。大大的玻璃窗后面,穿緊身衣的學生們已經停止了足尖站立和擊足跳練習。擔任助手的女兒為了換下口味,開始向她們演示一段爵士舞舞步。
幾分鐘后我也會加入她們。
學生們當中有個戴眼鏡的小女孩。上課前,她把眼鏡放在一張椅子上,我像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正在跟迪斯馬洛瓦夫人學習,也是像她這樣做的。戴著眼鏡可沒法跳舞。我記得跟迪斯馬洛瓦夫人學習的時候,我整天都在練習怎么不戴眼鏡生活。人和事物的形狀失去了棱角,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就連聲音都好像被蒙住了。沒了眼鏡,世界仿佛不再粗糙,就像我睡覺前喜歡把臉貼上去的那個大靠枕一般柔軟、輕柔。
“你在做什么白日夢呢,凱瑟琳?”爸爸會問我,“你得把眼鏡戴上。”
我照他說的做了,一切又恢復了日常的棱角和精度。戴上眼鏡,我就能以世界的本來面目去看待它。我不再做夢了。(董楠譯)(編輯/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