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里的F.SKY

進了大學，有兩樣東西是每日更新，也是每日必看的。一是橫幅，二是小黑板。學校從宿舍樓到教學樓的路上，稀稀疏疏栽著幾棵樹。樹又矮又小，中間距離又大，成了天然的系橫幅的桿子。每晚趁月黑風高之時，就有一幫學生在這里進行秘密活動。遠遠看去一團黑影在那晃動，走近才發現，其實就是在做兩件事：拆橫幅和掛橫幅。不得不感嘆，各個社團的精英分子都跑外聯部去了。而小黑板是宿舍樓的特色，每天都能看到樓道里擺著一溜黑板，內容無非是天氣預報，新到信件，安全知識等等，比較有意思的是尋物啟事。藝術院校的學生都很有創意，尋物啟事寫得也很有看頭。比如“我昨天丟了一個錢包”，人家不會這么寫，而是寫成“昨天有一件東西和我不辭而別，那是一個錢包”。

記得剛進校時，正趕上杭州的高溫天氣，偏偏還要軍訓，實在痛苦不堪。每天在太陽下曬半天，回到宿舍連看電視的興趣都沒有。我當時就在想，別人說大學是天堂，我怎么覺得是地獄？要在這里過四年，啊，老天，救救我吧。沒想到剛過兩天救星就來了。本來每天我進出宿舍已到了兩眼麻木的狀態，連小黑板也不想看，但那天我還就掃了一眼。這一看，我兩眼放光了：星期五和星期六，晚六點，A樓212教室，F.SKY免費放電影。對我來說，電影遠比電視有吸引力，更何況還是免費的！雖然不知道F.SKY是什么，但這樣的餡餅是不能錯過的。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本想早點去，結果和朋友在教學樓里轉了好幾圈，就是找不到212，眼看電影已開演了，我心里又急又氣，干嗎把教學樓整得像個迷宮？（我向來沒有方向感，后來又在教學樓里迷過幾次路，實在讓我無奈。）后來好不容易才在拐角處找到了212教室，進去時，電影已放了半小時。教室里人很多，擠得滿滿的，偏偏第一排是空的。我和朋友連忙坐到一排中間，以為撿了大便宜，后來一場看完，才知內里的玄機：屏幕太高，坐第一排得仰著頭看。這個動作堅持兩個小時，脖子就會提出嚴重抗議，更何況是一連四個小時！雖然脖子僵疼，但這畢竟是我和F.SKY的第一次約會。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放了兩部電影：《黨同伐異》和《后窗》。一部黑白無聲歷史片，一部彩色驚險懸疑片，搭配得十分協調。后來上文學原理課，老師是電影愛好者，經常偏離主題，大談電影。有一次說到悶片，他說，《黨同伐異》看過嗎，格里菲斯的，那真叫悶。一般默片看一小時就已經受不了了，這部片子居然有兩個小時！你們晚上失眠時看看，保證五分鐘就能睡著。但我覺得挺好看，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后來每周看電影就成了我生活中一項重要內容。每到周末，總會早早忙完手頭的活，往212趕。然后一個晚上就在電影中度過了，感覺非常充實。這種充實是非常難得的，大學生活很容易讓人變得懶散，尤其是大一，剛擺脫高三的壓力，想給自己放個假，一松下來生活就沒了方向，光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有在212，我才清晰地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這種充實感隨著看電影次數的增加而與日俱增，我也漸漸找到了生活的方向，知道了什么是我需要的，什么是我應該做的。后來，在社團招新的時候，我才知道F.SKY的確切含義：它是Free Film Sky（自由電影天空）的簡稱。沒有任何猶豫，我加入了這個社團，這也是我加入的唯一的一個社團。

F.SKY是一個以免費放電影為主要活動的社團，本來每周只放兩天，后來增加了一天，周日也放。一晚放兩部電影和一部短片。本來還會放一些商業大片，后來取消了，因為一放商業片，來看電影的大多是情侶，就沒有了氛圍。在校園里，除了操場和宿舍樓下，可供情侶相處的地方實在很少（每到周末，學校的教室充當自修室，有時，我們看到一些教室門窗緊閉，且用紙糊得嚴嚴實實，就知道那里已成了兩個人的天下），212成了情侶的又一最佳選擇。記得《夜宴》剛上映時，很多人還沒看過，結果放映那天，創下了觀看人數最多的紀錄。連窗臺上都坐滿了人，很多人是站著看完的。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情侶，一對一對地相擁而坐，一邊嗑瓜子，一邊說笑，我和幾個朋友在后面站著，真不知是看電影好還是看他們好。坐我前面的男生顯然提前看過，為了在女友面前顯擺，每到關鍵情節，他總會提前說出來，等放到時，他又會對女友說：看，就是這樣吧！邊說邊笑，還“啪啪”地撞椅背。看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我真想上去踹他兩腳。后來專放文藝片，情侶們再也不來了，試想一下，放的電影連我們學編劇的都不大明白，他們看了更是一個頭兩個大。這樣真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子，圈內的人都是212的?？?，久了，大家就成了朋友。

不知不覺，已經在F.SKY待了一年，要說有什么感受的話，我總結出幾個關鍵詞：經典，睡覺，蚊子，驚喜。這些毫不相干的詞放在一起，恰恰體現了F.SKY的特點：嚴謹（嚴格按北京電影學院推薦的一百部電影片單放映），自由（只要對電影感興趣，隨時可來看，不感興趣，隨時可離開），認真（看電影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和快樂（這里是電影愛好者的聚會）。

經 典

以前我看的電影真是少得可憐，說到經典也只有《魂斷藍橋》、《亂世佳人》、《羅馬假日》這幾部，連希區柯克都不知道。在F.SKY，我才真正感受到了經典的魅力。記得有一次看《阿拉伯的勞倫斯》，那是我第一次看四個小時的電影，我完全被電影中那廣闊的沙漠吸引住了?？吹缴匙影l出像金子般的光芒時，我的雙手仿佛感受到了沙礫所帶來的灼熱。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根本想像不出沙漠會如此神奇而美麗：沙漠里的天是蔚藍的，風吹起沙礫，仿佛掀起薄薄的輕紗，內陸河異常清澈，與沙的柔軟相比，顯得平滑而堅硬。自然風光給人帶來的是視覺沖擊力，而電影中那個性格復雜的勞倫斯則震撼了我的心靈。他不同于以往我看過的電影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分不清他是狂妄還是謙遜，是勇敢還是膽怯，就像我不知道他藍色的眼睛里到底包含著孩童般的天真還是魔鬼般的邪惡。但我知道我喜歡這個人物，看到他用刀作鏡子觀看自己的英姿；看到他在火車頂上，像神一樣接受眾人的膜拜，我似乎也感到了他的快樂，所以到影片最后，看到他黯然離去，我的心也被抽空了。這部電影還改變了我的一種錯誤認識：電影中一定要有女主角，換句話說就是電影中一定要有愛情。后來散場時，我的一個朋友還在說，奇怪，居然連一個女的也沒有，還這么好看。后來，我上網看了很多影評和相關資料才恍悟，原來勞倫斯是同性戀。難怪！也就理解了為什么影片里有些情節過于晦澀，畢竟是1962年，不像現在這么開放。心中也不免有些遺憾，因為缺少了個人情感世界的勞倫斯顯得有點空洞，而他的愛情是他所有經歷當中最精彩的一筆，可惜在電影里沒有展現。

并非每部經典電影都很好看。記得有一次放的是費里尼的《八部半》，我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在演什么，云里霧里了兩小時，結果大腦陷入僵硬狀態，弄的連片名都不能理解，干嘛叫八部半（后來才知道，這是導演拍的第八部半電影，那半部是與人合拍的。面對如此簡單的答案，我差點暈過去）。我身邊的朋友也好不到哪去，大家都兩眼無光，還有的人眼皮一直在打架，幾乎快睡著了。我安慰他們：下面是《紅色沙漠》，安東尼奧尼的，他的《放大》超精彩，這部也應該好看。真正放的時候才發現，《紅色沙漠》和《八部半》是一路的，就是讓你看不懂。散場后，大家累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第一次發現看電影是這么辛苦的事。第二天我去看了一部庸俗的言情片，才算讓大腦重新運轉起來。后來總算明白了，原來我們攤上的是世界最難懂的電影中的兩部（有段時間，我看到費里尼的名字，立刻頭大。后來我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產生了興趣，興沖沖買了三張碟，回來以后發現竟然全是費里尼的，老天真會開玩笑！不過好在那些電影比《八部半》要通俗多了）。等以后放映雷乃的《去年在馬里安巴德》時，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后來，我漸漸明白，其實所謂經典都是人制定出來的，并不是唯一的標準。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經典。網上有個朋友就說過：“無論別人怎么看，反正《阿甘正傳》就是我心中的經典！”是啊，能打動你的就是最好的，何必讓別人都贊同你的觀點，看電影畢竟是自己的愛好。

《魂斷威尼斯》就是我心中的經典電影，兩個小時的時間，一點也不覺冗長，雖然沒有美女，但有世界第一美少年。不僅如此，這部充滿死亡氣息的電影，唯美動人，如一曲哀歌，起伏婉轉間牽動人心。不過影片節奏太慢，加上當時很多人都是沖著美少年去的，一飽眼福后，不斷有人退場。后面更是趴倒一片——全睡著了！那時我還不理解，看電影還能睡著？后來親身經歷過之后，才明白這是多么正常的事。

睡 覺

有一次在網上看到一張帖子，討論看電影睡覺的話題，深有感觸，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啊。我第一次看電影睡著是《廣島之戀》。其實我真想好好看看，畢竟是杜拉斯的劇本，雖然不喜歡這個女作家，但名氣這個東西還是太有吸引力。放映前，我還特地坐在前排，以顯示我對大師的尊敬?？上?，從一開始，瞌睡蟲就纏上了我，那個困啊，想想就要流口水。我向來不是意志堅強的人，用朋友的話說，不用嚴刑逼供，刑具往那一放，就有啥說啥了。面對瞌睡，我選擇了妥協。美美地睡了一覺之后，醒來電影還沒放完。我想：正好還能看幾分鐘，就揉揉眼睛，等眼睛擦亮了，電影也結束了。從那以后，管他什么名片，不好看我就睡，睡覺也是一種態度嘛！記得有段時間老是放塔柯夫斯基的片子，這個前蘇聯導演是坊間炙手可熱的人物，網上的網友都以收齊他的八部電影為榮?？上У搅宋疫@里，還是照睡不誤。只不過有所收斂——只睡十幾分鐘。每次散場以后，我們幾個朋友一起回宿舍。大家聚在一起，原來最常說的話是：你看懂了嗎？自從放老塔的片后，就改成了：你睡了嗎？可見老塔多么有魅力！最有意思的是看戈達爾的《筋疲力盡》，第一次放的時候，我“筋疲力盡”睡了20分鐘，一覺醒來，我身邊的朋友很興奮的說，真好看，女主角太漂亮了。后來又放了一次，我看得津津有味，那個朋友睡得津津有味。后來我們總結出幾大規律：一、悶片一定要有一個漂亮的女主角或一個有魅力的男主角。比如《筋疲力盡》，比如《去年在馬里安巴德》（里面的女主角極有氣質，而且片中的服裝布景相當華麗，我們私下議論認為，有一大半投資全被道具用去了），最有代表性的是《德州巴黎》，性感美麗的金斯基一出場，瞌睡頓時煙消云散。二、看大師的片子之前一定要養足精神，否則十有八九要睡覺。比如費里尼后期的電影，比如老塔的電影（每次電影前20分鐘，我都要小睡一會，才能保證看下面的情節時有精神）。尤其是法國詩意現實主義的經典作品，很容易成為“睡覺的詩意”。三、片子一定要特別短或特別長。太短的話，來不及睡，比如《一條安達魯狗》才15分鐘，還沒等我們回過神來，就演完了。不過片中有些畫面確實很刺激，那個割眼睛的鏡頭，每次看，心里都要驚一次。太長的話，睡一覺起來還能繼續看。比如《安德烈·魯勃廖夫》，長達四個小時，有些場景持續十幾分鐘，太適合睡覺了。

有讓人睡覺的電影就有讓人無法入睡的電影。記得《閃靈》，地地道道的恐怖片，全場沒有一個人睡著，只聽見女生不斷尖叫。我身旁坐一個女生，每到緊張時刻，就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一邊閉眼，一邊問我：那個鏡頭過去了嗎？而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早就練出一身膽量（自從我在陰暗的視聽室獨自看完《七宗罪》后，就放言，沒有片子能嚇倒我，后來周日晚上加放《沉默的羔羊》，我認識的一個男生進去看了沒多久就跑出來了，邊跑邊說：嚇死人了，居然在扒人皮！我一聽，來了興趣。走進去一看，偌大的教室只坐了幾個人，陰暗的光線營造出神秘的氛圍。我孤單一人坐在中間，看得背后直冒冷汗，努力挑起眼皮，硬是撐到了結束。從那以后再不敢說大話）。《羅絲馬麗的嬰兒》更甚，放完后，大家不敢回去，到操場上走了好幾圈。那次我最慘，身邊的朋友膽子小，還沒開始放映，就說她最怕恐怖片，可又特想看。我說我不怕，你要怕，抱住我的胳膊好了。結果等散場時，我的胳膊都被她掐紅了。老天！我要是膽小的話，兩人抱在一起就不用受罪了，看來膽大也不好啊。

蚊 子

一群愛電影的孩子遇上一群愛吸血的蚊子會發生什么事？只有兩種結果：1.蚊子被我們打死；2.我們被蚊子叮慘。在212，前者概率是百分之一，后者是百分之九十九。后來看武俠小說，才知道有夜眼一說，而蚊子個個練就這等絕世武功，專在我們的膝蓋以下活動，讓人又氣又恨。杭州的蚊子狠毒，專門欺負外地學生，而且被叮部位奇癢難忍，非得抓破才能止癢。為了看電影，一開始我們只能忍受，每次看完電影，腿上總是紅腫一片。在212，不管男生女生都不顧形象，一邊抓腳，一邊聊電影。有時遇到精彩處，抓得更猛，把激動心情全化成抓的動力。等鏡頭過了，才感到一陣疼痛——原來已經抓破了。本來由于放映的音效很好，一般聽不到蚊子的哼哼，一旦困意來了，趴在課桌上，蚊子就開始在耳旁不斷獻殷情，好不容易睡上一會，醒來臉上已被蚊小姐吻了好幾口。有一次，放特呂弗的《最后一班地鐵》，那種無言的愛情和兩難的抉擇，纏綿動人，看得我不斷唏噓，正在這時，該死的蚊子趁機對我大肆侵略，我只能一邊抓，一邊盯著屏幕。就在我痛苦之際，一瓶驅蚊水擺在了我面前，一扭頭，看到一個燦爛的微笑，當時我心里真的非常感動，現在想來，還很感謝那個女孩。每次我帶著累累傷痕，光榮而歸，我的室友都要感嘆一番：“全校的蚊子都跑212去了！”“蚊子餓了好幾天，現在可算吃飽啦！”“蚊子這么喜歡你，干脆嫁給蚊子算了！”我苦笑道：“我也這么想，但吸血的蚊子全是母的?！薄鞍。米右哺阃詰侔。瑫?！”后來我們實在無法忍受，領悟到不能對這些家伙心慈手軟，于是開始反抗。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風油精，花露水，清涼油，驅蚊水，輪番上陣，無奈蚊子久經沙場，效果不佳。后來只能妥協，大家相互安慰：就當是作貢獻吧！不過我們太無私了，居然給蚊子獻血，唉！

F.SKY的放映員是個極幽默的人，他和我們一樣倍受蚊子侵擾，卻更樂觀。有次放片間隙，他放了張幻燈片：夏日來臨，蚊蟲肆虐?，F在第一排桌上放著三樣東西，不用白不用：1.花露水，蚊子可能不太喜歡；2.風油精，這個好像更管用，不過已經不多了，欲用從速；3.眼藥水，貌似還沒過期，用不掉了，大家幫幫忙吧！看到這張幻燈片，大家都笑了起來，笑聲驅走了蚊子帶來的不快。大學生都是快樂的，這點小小的煩惱算不了什么，頂多只是看電影過程中的一個小插曲。不過后來我終于找到了對付蚊子的好辦法：點蚊香。那天我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點了一盤李字蚊香，沒想到，蚊香的功力太強大了，前后整整三排同學無一人被叮！一個姓李的同學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夸道：“咱老李家的東西就是好??！”那天晚上，我的自我感覺極其良好，原來做好事是這么爽的事！

從那以后，蚊子銷聲匿跡，我們終于可以輕輕松松地看電影了（其實蚊子已陪伴我們度過了大半個學期，那次是社團大一的最后一次放映，我只當了兩天英雄）。

驚 喜

看電影的過程也是不斷創造驚喜的過程。對于我們來說，看電影就像一次心靈的旅行，你在旅行的過程，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也會產生很多感悟，看電影也是如此。大島渚的《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就是一個驚喜。之前我就知道，大島渚拍過的《感官王國》是世界十大禁片中最殘酷的一部，很多網友都不敢看結尾。所以看這部片子前，有點猶豫。不過片子剛開始，音樂就吸引了我們，太棒的旋律，奠定了電影憂傷的基調。緊接著，出現了一個日本軍官，身邊的朋友紛紛驚呼：北野武！我仔細一看，果然是他。我對北野武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花火》里那個默默承受生活重壓的警官身上，猛地看到這個咧著一嘴黃牙的粗野軍官，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呼：大衛鮑伊！一個極有名的搖滾歌手。但最大的驚喜還是坂本龍一扮演的日本中尉，他在電影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不管他的外表多么冷酷，都掩蓋不了他內心的軟弱，在大衛鮑伊扮演的英國軍官面前，他就像個孩子?？吹桔啾君堃粶蕚錃⒂④姺旈L時，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時，大衛鮑伊堅定地走過來，吻了吻他。這個吻就像春風吹開花蕾一樣，打開了坂本龍一封閉的內心，把愛的種子播撒在他的心床之上。坂本龍一再也無力舉起殺人的刀。這就是一部好電影的力量所在，它會凈化你的靈魂，使你的情感得到升華，而不是僅僅停留在事物表面，電影畢竟不是對生活的忠實記錄，它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審美意識。大島渚帶來的另一個驚喜在于，他啟用了兩個音樂巨匠。大衛鮑伊和坂本龍一不僅出色地完成了角色，還一起創作了音樂《禁色》。同時這部電影也是北野武的電影處女作。在這之后的若干年里他們陸續登上了自己事業的高峰，而這一切都是從大島渚的這部電影開始的。在212看電影的我們也因為這部電影重溫了幾個藝術家的成長道路。

《問題少年》也是一個驚喜。之前為了找到這部電影，我們做了很多努力，才刻到一張碟?？赐旰螅覀儼l現，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就像網上一個網友評價的那樣，這是一部近乎完美的電影。觀看的過程就是心碎的過程，電影帶來的壓抑遠超出了我們的年齡所能承受的范圍，以至于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記得有個朋友曾問過我：“你渴望愛情嗎？”我毫不猶豫地說：“渴望！”朋友笑了：“我也渴望。”是啊，人在青春年少之時，誰不渴望純潔的愛情？片中的問題少年馬蒙德也渴望，即使他身在異鄉，沒有未來，愛情依然是他心中的圣土。這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壞孩子”不是沒有理想，只是殘酷的現實一次又一次擊碎了他的夢想。他畢竟還年輕，不會向命運妥協，但對抗的方式是變得越發玩世不恭，嘲弄生活。他的眼里時不時會飄過一點憂郁，那是他內心尚未泯滅的善良和良知。他愛上了朋友的妹妹，愛里充滿了苦澀，不僅僅是單戀的痛苦，更多的是底層人的心酸。但這份愛也被現實蹂躪了，他心愛的女孩為了生存，淪落風塵，他也失去了生活的勇氣。除了愛情，友情也是我們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它的純潔不亞于愛情，甚至更加牢固，它讓我們不會孤單。影片結尾，失去了愛情的馬蒙德被警察抓走，而他最好的朋友招手攔住了警車，他不愿拋下朋友。友情慰藉了失落的心，也為影片添上了一點暗淡的光芒。我們靜靜坐在屏幕前，久久不愿離開。

在看片過程中還會收獲另一種驚喜。記得看《末代皇帝》時，我們發現有個小頭頭居然是陳凱歌，頓時爆笑不止（后來看資料才知道，陳凱歌的戲拍完后，導演覺得他的英語說的太奇怪了，只好重新錄音，如果能找到陳氏原裝版的，一定更有意思）。看《遠山的呼喚》時也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本來國語配音過于肉麻，已經笑場一次，沒想到片子看到一半，突然有幾分鐘，電影變成了日語原聲，放映員既調不了聲道，也弄不出字幕，我們只好瞎猜。我跟朋友開玩笑：“大概是翻譯上廁所去了?！迸笥堰呅呎f：“難道導演和配音的也去廁所了？那真壯觀??！”后來又有一段變成了日語，我和朋友相視一笑：“又去上廁所啦！”

對于我來說，我還收獲了一個意外的驚喜。那天放完第一場電影，我出去倒水，回來時，班上的朋友都叫著我的名字，還指著屏幕。我感到很奇怪，抬頭一看，屏幕上放的是一張幻燈片，再一看內容，我笑了。我只是幫忙借了幾張碟，沒想到放映員用幻燈片把這件事說了出來，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給我的獎勵是免費看一場電影！等我坐下時，大家都為我鼓掌，我很不好意思。但那天晚上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驚喜。

曾經有朋友問我，你到212看電影，究竟是為了什么？我說因為喜歡，就是這么簡單。每次走進212，我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等光線暗下，我知道又一次心靈的對話開始了：完全拋開雜念，把整個身心都融入電影當中，和影片中的人物一起哭泣，一起歡笑，一起經歷成長的蛻變。有人說，喜歡電影是因為電影是一個夢，可以讓我們逃離現實，給心筑起一個美麗的港灣。我覺得一開始我愛電影是因為現實生活太平淡了，而電影會給我一個五彩斑斕的精彩世界。后來看《青木瓜之味》時，通過緩慢的鏡頭，我才發現快節奏的生活已經使我們的眼睛麻木了，其實生活遠比電影要精彩，電影只要看看介紹就知道它要演什么，而生活則不同，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就像不剖開木瓜，永遠不知道木瓜的籽是那么晶瑩剔透。電影教會了我如何發現生活中的小樂趣，也教會了我充滿希望地對待每一天。在F.SKY，每個人都是電影的主人，我們按自己的喜好選擇電影，用自己的經歷去理解電影。其實放映的過程并不是一帆風順，光是申請放映的教室就一波三折，而片源也一直是頭疼的問題。然而在最困難的時候，老師同學紛紛拿出了自己收藏的碟和大家一起分享，再吝嗇的人到了這里都會變得慷慨大方。每次放映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次快樂的聚會，即使夏天要忍受炎熱和蚊蟲叮咬，冬天要忍受刺骨的寒冷，我們也樂此不疲，因為212里的F.SKY是我們愛電影的孩子的自由電影天空。

責任編輯 李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