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是一個超級影視明星。
首先,他是一個天才的導演。一千多年前的那個清明,他先是布置了一場綿綿的春雨,鏡頭由遠推近,遠處,山嶺如煙如夢。再把鏡頭推近些,一個牧童,穿蓑衣戴斗笠,光著兩腳,騎在牛背上橫笛而吹,調子是野野的、不講究起承轉合的,而是信口吹來,有些地方近乎是不講道理,但也許是因為細雨的滋潤,那聲音聽起來,竟然婉轉悠揚,把人的心里吹得柔軟而又有些黯然神傷。這時候,鏡頭再次推遠,唐時的阡陌上,行人不多,那些清明外出祭祀的人,三三兩兩,他們從先人的墓地歸來,懸紙幡,燃紙錢,再撐著明黃色的油紙傘,張望著眼前的春雨江南,一直到這里,杜牧都是用的水墨畫般的影像效果,背景音樂用的是隱約的笛聲。最后,鏡頭又復從地面搖上天空,一群斜飛的雨燕掠過江南的三月天,掠過柳叢、山村、樓臺,最后消逝在煙雨中……
現在,該輪到杜牧親自登場了,在他導演的這一場戲中,這場景、氣氛、氣息,是多么純正的江南的味道,它有一點清新,有一點朦朧,有一點傷感,有一點希冀,他忍不住了,他這時要客串一次演員了。于是,鏡頭里,他和那個牧童相遇了,他先是癡癡地聽會,他想起了什么?我們不知道,只知道,他聽完了,拱手相問牧童,問的是什么?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牧童莞爾一笑,隨手一指前方。鏡頭再次切換,杜牧眼前一亮,他看見水村山郭邊,大片大片的粉紅鋪展開來,那是一片漫漫的花海,海浪中高高地挑出一支酒旗,“杏花村”三字在風雨中飄揚,他嗅一嗅,不錯的,杏花的香夾雜著酒香……
以我看來,是杜牧自編自導自演了那一部經典的影片——《清明》。一千多年過去了,這部影片的魅力不減,詩意反而像那杏花村酒一樣,越陳越香了。可以這樣說,是天才的杜牧成就了《清明》,從而成就了“天下第一詩村”杏花村,反過來,《清明》和杏花村也同時成就了杜牧。杜牧不僅把自己的身影放進了《清明》,更把自己的生命放進了杏花村,到杏花村里來,不需要語言,不需要導游,你就會知道怎么走進它的細枝末節。你可能是第一次來,但你卻好像已經來過了很多次,這是為什么?你想了好久,最后才明白,那是杜牧在為你導游啊,在他的引領下,你怎么走都是對的,哪一條杏花小徑都通向美,都通向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