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放農村的那一年,我曾被莊里的一條大黑狗驚了一下??次毅墩驹谀抢?,就有好心的大娘過來喊著叫我別怕??!那聲音悠長而婉轉。說來也奇怪,我的心一下子就好像安寧了。有鄉親就告訴我,這個腔是給你拉魂呢。后來我到了大隊的文藝宣傳隊,終于領略到了一種叫泗州戲的拉魂腔。兩根絲弦合成的土琵琶加上二胡和梆子,就是它的全部伴奏了。女演員是城里下放的,唱起泗州戲來,尤其是唱哭調,凄涼而綿長,悠遠而清麗,真可謂是繞梁三日,余音不絕。宣傳隊串東村走北鄉,后面跟著趕場聽戲的老少爺們,好像他們的魂真的被拉走了。那時候我給宣傳隊寫泗州戲,天天聽著拉魂腔,不知不覺的身心被浸潤了不少的柔情。多少年后我才知道,泗州戲拉魂腔的真正的故里就在宿州的泗縣。
深秋,我到泗縣去,一下子就走進了拉魂腔的歷史。我驚訝地知道,泗州戲和黃梅戲、廬劇、徽劇并列為安徽的四大戲種。它流行于淮河兩岸,至今已有200多年歷史。在整個黃淮地區,在泗縣,隨便找一個人,都會給你來一段拉魂腔。和它同源的江蘇的柳琴戲、魯南的淮海戲現在被稱為北派,而拉魂腔卻自成一體,被稱為南派,那普及的程度,那老百姓喜歡的程度,絕不亞于任何地方的劇種。它曾經有過相當輝煌的歷史。二十年代的老藝人徐步俊、馬蘭玉唱響全國,名震一時;抗戰時期的小戲《井臺會》、《樊大娘送子參軍》等風靡解放區;著名旦角李寶琴與肖桂霞合演的《拾棉花》1952年獲全國首屆民間戲劇調演一等獎,李寶琴也因此與嚴鳳英、丁玉蘭并列為安徽戲劇三枝花。今天的泗州戲更是人才輩出。我在泗縣聽泗州戲新秀楊艷菊唱《懶大嫂趕會》、胡阿梅唱《走娘家》,尤其是李琳唱《貂蟬拜月》,那真個是婉約與豪放并蓄,甜美與柔情共存。使人感到泗州戲后繼有人。
泗州是個古城,民國元年才廢州為縣?!而P陽府志》稱它為“東南大都會也”。黃河和淮河的水滋潤著這里的土地,養成了這里淳樸而善良的民風。它是楚漢古戰場,至今還留有當年西楚霸王項羽率十萬大軍一人一兜土所筑成的霸王城。它歷盡千年滄桑,目睹了人間時世的百度輪回。從泗縣往西二十多里,就是霸王別姬的垓下舊地。虞姬墓墳草依然青青,日夜嗚咽著當年那凄美的千古絕唱。我在想,當霸王吟嘆完“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時候,虞姬那首“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一定是用拉魂腔喊出來的。美人絕地的泗州拉魂一定凄厲婉轉,動人心魄,從而在那余音繚繞里最終結束了楚漢戰爭。
今天的泗州戲依然是拉魂腔的別稱,卻少了凄涼,多了甜美;少了悲切,多了歡快;少了壓抑,多了豪放。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永遠鮮活在它的旋律中,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也永遠洋溢在它的拉魂之中。
責任編輯 木 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