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責任

在我和兒子之間，一直延續著一場曠日持久的溫情戰爭。

兒子小曦進入四年級以來，隨著識字量的迅速增長，他對報紙和課外書愈發著了魔，一有時間就盯了上去。這段日子，動畫片和《動物世界》也看得兇，課上聽講常常溜號，作業也明顯馬虎了。一天他在日記中寫道：

中午，我那位親愛的二舅說，《哈利·波特》叢書是最不能看的。我大氣（非常生氣）！我最愛看《哈利·波特》了，這么好的書居然說不能看，小樣兒！沒眼光，沒水平，無組織，無紀律，還是個黨員呢，還是個老師呢，太不了解小孩兒，太趕不上叢書的潮流！

讀著這些句子，兒子那副有點不屑又恨恨的小模樣兒，立馬活現在我眼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在校，我是他的班主任，在家，我是他的媽媽，所有這些“蛛絲馬跡”，當然都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我一邊暗自在心里謀劃著斗爭的策略，一邊尋找進攻的時機。

星期天的上午，“那位親愛的二舅”又來家里了。兒子仍舊像螞蟻戀著蜜糖，粘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上不肯出來。

“親愛的二舅”千呼萬喚，連拖帶拽，才勉強把小曦從臥室里給弄了出來。我一邊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穿梭，一邊支楞著耳朵，聽小曦和舅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舅舅問：“小曦，跟舅舅說說，你長大了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過了一會兒，小曦壓低聲音對舅舅說：“我就想做個普通人……”

我愣了一下，與我預料（或者說期待）的答案大相徑庭，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家務，站在廚房里出神。回想兒子近來的極度自由和對功課的懈怠，我知道，這小子把“普通人”看得太簡單了。這么想著，對于如何與兒子“交鋒”，我心里似乎有點兒譜了。

每到雙休日，在外地工作的先生都會趕回來，這是我們一家團圓的時候。

晚飯后，我們一起出去散步。

我問先生：“在你眼里，哪些人是非比尋常的人？”

先生想了想說：“魯迅啊，胡適啊，蔡元培啊……”

我說，在我眼里最了不起的人就是周恩來，一流的帥氣，一流的才氣，一流的人品……然后，我自然地轉向兒子：“兒子，你覺得哪些人是了不起的人？”

兒子來勁兒了，開始滔滔不絕：“羅琳，我喜歡她寫的《哈利·波特》；趙忠祥，他主持的《動物世界》《人與自然》我最愛看；顏真卿，我喜歡臨摹他寫的字；霍金，坐在輪椅上寫成了《時間簡史》，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

我接住兒子的話茬：“嗯，兒子你看，我們喜歡的羅琳、趙忠祥、霍金、魯迅、蔡元培、周恩來……他們都有很多過人之處和驕人的成績，的確都是相當了不起的人。和他們相比，你覺得爸爸媽媽應該是那種極其普通的人了吧？”

兒子說：“那當然啦，何止是普通，簡直是太普通了！”

“對呀，爸爸媽媽，舅舅舅媽，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或者是教師，或者是工人，或者是農民，或者是公務員，全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世界上偉大的人、了不起的人，畢竟是少數，是這許許多多的普通人構成了整個龐大的世界。”我順流而下，站在兒子的立場做了個總結。

兒子不知不覺進了我的“埋伏圈”。我繼續誘導兒子深入話題：“這些人里，你和媽媽離得最近：每天和媽媽一起起床，一起進校門，一起上課，一起學習，你應該是最了解媽媽的了，你覺得媽媽工作夠認真嗎？”

“嗯！”兒子使勁兒點點頭。

“夠辛苦嗎？”

“嗯嗯！”兒子又使勁兒點點頭。

“是呀。媽媽也很愛讀書，你是知道的，可是媽媽不能只去癡迷自己喜歡的書，不能忘記自己首先是個老師，要先盡好老師的責任，才能保證你和同學們更好地學習和成長，就像農民先要管理好莊稼，才能安心到大樹下乘涼，到屋子里看電視。只有每個普通人都努力盡到自己的職責，這個社會才能正常地向前發展。兒子，你明白？”

“明白了。媽媽，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了。我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了。”兒子終于恍然大悟。最喜兒子的清澈透明，心口如一，從不耍賴。

先生伸手搔搔兒子的短發，溫和地說：“兒子，喜歡看電視讀課外書，沒有錯，但是要先盡一個學生的職責；做一個普通人的理想也沒有錯，但是，普通人并不是不重要的人，也不是自由任性、不負責任的人，更不是對社會沒有用的人。”

“爸爸，我懂了，我記住了。”兒子心悅誠服。

嘿嘿，又歸順了！

燈影里，我用力捏了捏先生的手，心中大喜。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