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以來中國小說的三股熱潮剖析

新世紀以來，中國經濟獲得了相對穩定而高速的發展，綜合國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由此引起世界各國對中國崛起的新奇和對中國文化的關注。這些現象自然在代表意識形態的文學領域也引起軒然大波，掀起了一股股展示時代巨變的文學浪潮，當下小說創作對此進行了快速、集中而直觀的反映和呈現。新世紀以來的中國小說，至少崛起了三股獨具特色的潮流，即網絡小說、新“都市小說”和邊地小說。

網絡小說：橫空出世、鋪天蓋地

網絡小說在21世紀的中國可謂橫空出世，并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從一開始的嶄露頭角到現在的蔚為大觀，著實令人吃驚。網絡的普及可以說是新世紀在中國影響最大的社會事件，一方面它擴大了人們尤其是青年一代的聯絡平臺和生活視域，真正使人們對“生活之網”有了切身的體會，人們的生活空間和社會場域瞬間急劇膨脹，無論在廣度還是深度都達到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另一方面。網絡將生活與社會的前沿話題一并推置到人們眼前。每一個人都大大增強了參與社會事件尤其是熱點的幾率，距離和時間不再是問題。只要愿意，人人都可以同步感知、認識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現場感和參與感成為舉手之勞。總之，網絡攜帶著我們時代最為飽滿、最為龐大、最為立體也最為混亂的信息和氣息撲面而來，網絡成為當代中國中青年探尋夢想、編織夢想和實現夢想的巨型舞臺。但是，當網絡的流行把人們往常真切的交往逐漸掏空，當人們開始享受、沉溺于網絡構建的虛擬世界中時，這種看似足不出戶而獲得的親密無間，在經歷了巨大的喧囂和無盡的沉溺之后，卻在瞬間坍塌。說到底，在網絡中人的想象力、交流欲和參與熱情等并沒有獲得良好的疏導，相反很多情況下只是一種面壁虛構式的自我宣泄。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現代人的孤獨、寂寞和空虛。

或許正是在這種孤獨與虛空的催逼之下。書寫并分享自己的故事和夢想就成為網絡寫作的重要內容。反映在小說創作上，是出現了大量的網絡寫手，一開始他們的創作就是其生命情感狀態的直接呈現。小說的主題集中在：憂郁的青春、荒誕的現實、迷失的自由等等。這時的網絡小說大都是青年一代網蟲的自說自話，是他們言說欲望和生活體驗本真的一次泄洪和大釋放。慢慢地。隨著網絡的進一步普及和世俗價值觀的進一步推衍，網絡小說開始沖破憂郁青年的內在靈魂和纖甜情感而獲得了向外擴張的潛能和環境。大約自2003年起，網絡小說開始舒展想象的翅膀，縱橫馳騁、鋪天蓋地而來。其涉獵的主題和生活面貌主要集中在玄幻、盜墓、寫史、穿越、官場宮斗和愛情等方方面面。

毫無疑問，這種網絡寫作所帶來的生活邏輯和日常思維正在日益深刻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方式和審美理念。當然，網絡小說在新世紀興盛的深層原因很多，除去此前我們所指出的現代人的孤獨與虛空，主要還有：第一，網絡小說的時代感和情節性強。網絡作家們在創作中盡力添加、突出富含當代感的元素，哪怕是古裝戲也在人物言語或裝束或思想追求上凸顯現代人的氣息，為了博得現代人心領神會的一笑甚至不惜毀壞歷史的真實。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網絡小說成為當下電影改編和電子游戲的最大來源，這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良好的互動；改編后的影視（如《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步步驚心、美人心計》）和游戲（如《誅仙》《星辰變》《惡魔法則》）熱潮進一步推動或者刺激了網絡小說的暢銷。第二，消費社會的生存法則所形成的利益追求和欲望滿足。以市場為導向的消費社會是一個龐大而五光十色的巨型魅惑，當代中國人身陷這樣的時代和社會，不免有些茫然失措。如何側身其中，懂得當今時代的道德準繩和價值標尺；如何掌控利益訴求實現后的心態或克服欲望失敗帶來的灰心喪氣：如何化解內心深處體驗到的這個世界的險惡和利益規則的弱肉強食。如此等等，都可以在網絡小說（特別是其影視改編）構筑的虛擬世界里獲得一種釋放和舒緩，人們在其中獲得了一種或真心實意或自欺欺人的精神按摩，這對于緩解由現代化和商業性所帶來的社會不公及制度弊病起到了一定的疏解作用。第三，向傳統文學生產方式的有效回歸，并在這種回歸中讓更多個體體驗到創作的成就感以及集體的溫暖與力量。網絡小說的繁盛已然引起學院批評的關注，北京大學的陳榮陽從“文學與群體意識的統一性”出發認為它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向中國古典文化致敬的閱讀和寫作運動。”邵燕君則認為網絡小說回歸到中國傳統的集體創作的文學生產方式：每一個成功的網絡小說周圍都有數目眾多的粉絲，這些粉絲不僅是普通的閱讀者，而且時常就小說創作給作者出謀劃策，甚至幫忙續寫。

當然，網絡小說的興盛在帶來狂歡的同時，也導致了某種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的粗糲情勢，亟需嚴肅總結和正確引導。可喜的是，對網絡小說的研究基本與網絡小說的創作同步展開，近年來尤其獲得了矚目性的追蹤關注，新世紀以來對網絡小說的研究論文數量日益增多。質量日益提升，從開始的簡單介紹到現在的立體交叉式勘探不一而足。但是，在此其中也存在一些值得討論的問題：第一，如何界定網絡小說/文學的文學性質。小說本是世俗的產物，網絡小說創作與閱讀的集體性和群眾性也決定了它在現時代通俗的品質。因此當下對網絡文學的引導應盡量寬容。讓它有一個充分發育的過程，只要不偏頗地墜入惡俗的趣味中，只要不是汲取了社會污漬而凝聚的惡之花。完全可以任由它放恣地開放。我們相信，通俗文學在市場的選擇中會慢慢形成自己的規則，那些富含糟粕的作品終將沉淪、消失，而真正體現民間精神和普世價值的優秀之作定會脫穎而出，中國古代四大名著的青史留名就是很好的說明。第二，精英批評如何入場。網絡小說的通俗性，也決定了精英批評入場的小心。翼翼。通俗文學既有自己的循環淘汰機制，那么精英就應盡量與之保持一定的距離。只要它沒有破壞大的文學生態即可。因為一方面，精英的大力介入會破壞其本身的生長生態，另一方面，精英本身在當下還無暇大規模入場，他們自身有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不妨讓時間這個最高法官暫去評判。也許沉淀之后，很多問題會自動水落石出也未可知。最后必須指出的是，隨著中國經濟的全方位發展，網絡的日益普及和深入將進一步由大中城市和東部沿海地區向小城鎮和中西部地區擴張。相信網絡小說在目前的中國只是開始，并非真正的興盛。關于網絡小說發展的引導也應相應展開，比如人文水平的提高和普世價值的推廣，從歷史和玄幻的退回向現實與生活的掘進，以及小說技巧的進一步提升和優秀網絡小說的良好推出機制等等。

新“都市小說”：脫胎換骨、遍地開花

眾所周知，都市小說是隨著現代都市的出現而興起的，其實小說本身就是都市的產物。但由于中國傳統農耕文明的社會文化制約，對工商業的鄙薄和抑制而造成都市的農村化十分嚴重，有研究者指出，中國古代的都市（政治與軍事堡壘之外）大都依水（運河）而建，船只一直以來是中國古代特別重要的商務和遠途交通工具，這決定了中國的都市只能以手工作坊為主，提供一種自足自食的農業文明生態，也決定了真正意義上的以現代化大機器生產和工商業消費為主體的都市圈和群落不可能出現，因此中國古代的文學傳統中缺乏都市文學的書寫。近代以來。中國的資本主義工商業獲得了一定程度的發展，鴛鴦蝴蝶派等小說開始呈現都市生活，一直到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子夜》的誕生和新感覺派小說的石破天驚，但這時的都市文學畢竟數量極少，而且曇花一現，甚至走向畸形。因為當時中國具有資本主義商業氣息的都市很少，除上海之外幾無第二者出現，大多數的城市只是作為行政或者軍事的堡壘存在；另外即使偶有以都市為題材的寫作，也大多呈現一種城鄉對立的思維模式（如沈從文《都市一婦人》）或者只是一種生活的背景，基本不參與故事情節的構筑和人物性格的構建（如錢鍾書《圍城》）。新時期以來，出現了都市里的市井小說、改革小說以及都市生活觀念小說（婚姻、家庭、性愛等）。但市井小說大多從文化角度展開，其實書寫的是城市里的“地域化”風貌，無異于一種“城中村”的展示：而改革小說則無疑是主流意識形態的載體，體現著歷史功利主義的思路，追求一種現代化的進步，展開的是改革的斗爭和意識形態的指向而非真正關注都市的內涵。有人以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的徐星、劉索拉、王朔、池莉、方方等為都市小說的主力，感覺他們塑造了一群生在長在都市里的青年，代表了嶄新的都市觀念。但這期間對都市的展示依然以觀念的沖突為主，無論是對都市商業氣息的書寫。還是對都市中所凝鑄的市民社會感知、欲求、姿態和思想、情感等的呈現，都處于缺無或者僅僅是初級階段，缺乏一種現代都市強烈的消費氣息。總之，由于中國悠長的農耕文明的歷史文化傳統和中國現代作家極強的“鄉土根性”與“鄉土情結”所導致的對城市的不認同或有意疏離，“城市”始終不是他們主要的審美對象。

然而從20世紀90年代末期開始，隨著市場經濟/商品經濟的落地生根，社會資源配置的市場主導和物質生產方式與分配方式的大力轉型，中國經濟一路高歌猛進，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新型都市蒸蒸日上、都市群落雛形具現，社會財富急劇增加，社會觀念一日千里，中產階級漸成氣候，大眾文化日益囂張，消費主義傾向也如雨后春筍節節拔高。這一切都在文學那里獲得了巨大的反響，中國的都市文學因此有了新的生長基點和宏闊座標，隨著意識形態的隱性退隱和大眾文化語境的整體崛起，都市小說開始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審美特征，文學從對都市與鄉村的對立而狹窄的糾纏中走出。開始踏上關于城市現實景觀的真實摹寫和欲望想像的無盡呼喚，在都市的巨型廣場上到處上演著愛情與身體、物質與欲望、金錢與權力、善良與邪惡、色彩與聲音、理想與現實、痛苦與歡樂的種種故事，這些故事和編織故事的手法以及灌注其中的思想賦予中國的都市小說以嶄新內涵。“這是一種與上世紀30、40年代以及80年代都市文學有著文學淵源但又迥別于上述文學形態的一種新的文學——文化現象。新都市文學植根于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都市文化，通過繪寫現代都市景觀，展示都市人在現代社會的生存狀態、文化性格，反映都市情緒，彰顯都市精神，從而表現出豐富而獨特的文化與美學內涵。”？這標志著“新”都市小說的降，臨。“新”都市小說至少具備以下三個特征：第一，大眾性。消費成為大眾都市生活的主導和主體，每個人都有獨立的時間和空間來享受自己的勞動果實，獲得勞累之后的補償和充實。也就是說，是大眾而不是小眾，或者說是真正以都市群落的連片形成而不是某一個或幾個孤零零的都市為生存空間，這種生活方式已經成為整個社會的基本和主體。第二，日常消費性。消費不是奢侈性的生活狀態，而成為常態。即超級市場、電影院、演唱會、步行街、歌舞廳、霓虹燈、酒吧、廣告牌、汽車、名牌商品等等成為日常生活的主色調，或者說成為作者和讀者耳熟能詳的日常世界（這種日常性的感覺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此前也有這種生活的描寫和敘述，但多是作為新奇的展覽，因此還達不到現在的習慣性或者無意識接受）。第三，日常生活的審美化。當溫飽不再是問題，審美不再是奢望，人們需要進一步把美散布到自己日常的生活點滴中去，衣食住行皆由美滲透。而且社會提供了足夠的選擇（各方各面）供人們挑來挑去。

其實早在1994年，深圳的《特區文學》就曾打出過“新都市文學”的旗幟。但這些條件直到新世紀才成為現實，“新”都市小說在新世紀成為家常便飯式的精神大餐，其作家作品異彩紛呈、遍地開花：徐坤（《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愛你兩周半》《野草根》《八月狂想曲》，以及《小青是一條魚》《白話》《廚房》《一個老外在中國》《北京以北》《橡樹旅館》等小說集），邱華東（《夜晚的諾言》《白晝的躁動》《正午的供詞》《花兒，花》《賈奈達之城》《單筒望遠鏡》《騎飛魚的人》《教授》），盛可以（《水乳》《道德頌》《北妹》《火宅》，以及《取暖運動》《在告別式上》《可以書》等多部中短篇小說集），辛夷塢（《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原來你還在這里》《晨昏》《山月不知心底事》《許我向你看》《我在回憶里等你》），顧漫（《何以笙簫默》《微微一笑很傾城》《杉杉來吃》），張欣（《鎖春記》《不在梅邊在柳邊》《用一生去忘記》《浮華城市》《深喉》《依然是你》），徐則臣的“京漂小說”……總之，作家眾多，文本敘事也五光十色。“新”都市小說自然也引起學院派的高度關注，王宏圖將其稱為“無名時代的個體化敘事”。但認為“被主流批評界認可的佳作并不多見，進入經典行列的更是鳳毛麟角，在價值序列層級上明顯處于劣勢。”自1999年以來，研究“新”都市小說的論文也層出不窮。但不可否認的是，“新”都市小說在呈現當下中國人的精神面影方面確實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因為現在的中國，隨著現代化的日益擴張，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過去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和價值理念，文明的認知和價值的認同已經完全不同于此前鄉土中國家國同構的單一循環方式，而是呈現一種從都市向鄉村、自中心向邊緣擴張的現代性的多元化的階層性、次第性的生存方式。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網絡小說與“新”都市小說很快聯姻發展，形成了氣勢洶涌的現代新都市言情小說，如六六的小說：《王貴與安娜》（2004年）、《雙面膠》（2005年）、《蝸居》（2007年）、《浮世繪》（2009年）、《蘇小姐的婚事》（2011年）、《心術》（2012）等等。如此看來，“新”都市小說所傳達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將在很大程度上會對我們民族的價值認同產生極其重大的導向。并在未來形成某種主流式的趨向，這十分值得我們認真對待和思考。

邊地小說：異軍突起、漸入佳境

新世紀小說的另一個奇觀是邊地小說，尤其是西部邊地小說的興盛，在文壇上制造出一波波的轟動和爆炸。無論是作家還是被廣大讀者看好的作品，我們可以列出一個長長的名單，阿來的《空山》《格薩爾王傳》，董立勃的《白豆》《米香》《青草》，姜戎的《狼圖騰》，楊志軍的《藏獒》及其續集，范穩的《水乳大地》《悲憫大地》，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紅柯的《烏爾禾》《大河》《西去的騎手》《美麗奴羊》，冉平的《蒙古往事》等等。這些小說以不同于以往的關于中心地帶或主流生活的書寫，給國人呈現了一種邊緣/邊遠地帶的充滿“異域”色彩的生活，無論是物質生活、日常交往。還是人的思想觀念、情感追求等都大異其趣，值得思考。評論界也給予了強烈的關注，發表了數量眾多的研究性論文。

但是細細品讀，我們在這種書寫中卻有某種熟悉的發現。邊地小說發散出一種中國傳統帝都時代人的豪邁、闊大、天地一體的渾然氣象，以及天人合一的傳統思想。這些作品中蘊蓄著一種精神的氣概在我們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里砰然炸開，崩裂了物質與欲望所構成的時代的鐵幕，有一股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酣暢、痛快。細細想來，邊地小說在新世紀興盛的原因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隨著國勢的日益強大，一種新的大國意識形態訴求開始在中國蔓延。無論是主流話語還是民間想象，大都與此相關。因此，邊地小說重現了中國傳統帝國社會的雍容華貴和靜態之美以及中國傳統帝國社會的和諧氣息和勃勃生機。《水乳大地》《烏爾禾》中呈現出中華民族原初的包羅萬象和闊大胸襟，以及在苦難面前的堅韌不拔和以苦為樂，都足以讓今天的世人震驚與反恩。當然，這種大國想象背后的精神圖景十分值得我們警惕。一方面，我們不能恢復到孤芳自賞、沾沾自喜的遠古情懷中，再一次落入固步自封、自欺欺人的境地，當代世界是多元共生的時代。各種文化都需要在交流中取長補短：另一方面，我們對傳統的回望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是為了更好地回到當下，推動當下和改革當下。為當下中國的發展提供更為強大的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第二，現代化的推進，使得中國的邊地面臨著消亡的命運，我們的某些文化可能在現代化的同質化推進中消失殆盡。《額爾古納河右岸》《狼圖騰》《空山》皆展示了少數民族文化的優劣。他們在歷史的長河中凝聚了令人珍惜的民族品性和文化結晶，但是隨著世俗欲望的侵蝕，這種處于邊緣地位的文化遭遇到尷尬的命運：舍棄會成為民族的罪人，將來或許無法尋覓到民族的根系；保留則面臨著巨大的艱難，生活的困苦與生命的脆弱在現代化的誘惑和政治的功利化面前開始動搖。這些作品向我們展示了一種文化行將或者已經開始失落甚至消亡的精神挽歌，令人唏噓不已。第三，作家們試圖在小說中展現民族文化的交流以重塑新的民族性格。眾所周知，自“五四”時代起，我們民族的精神先驅一直致力于中國國民性的改造，不幸的是由于階級革命與外族入侵，加之“文化大革命”的毀滅性打擊，直到今天我們的國民性建設一直處于飄忽與迷惘之中。新世紀，中國崛起的夢想開始在每個國人的心中升騰，然而這崛起的根基應如魯迅所言。依然是“首在立人”，現時代的中國民族需要什么樣的民族性情，這個陳舊而嶄新的的話題依然有效，而且更為切迫。《狼圖騰》《藏獒》《蒙古往事》《大河》等邊地小說無疑在這個問題上傾注了巨大的思考和滿腔的熱情。所謂“羊行”與“狼性”，忠誠與善變，寬厚與仁慈，個體與整體，善良與邪惡等等，無不令人心悸與感動。總之，邊地小說在中國現代化的征途上，不失時機地提出了重大而重要的問題，值得我們整個民族去深深思考和切實應對。

當然，邊地小說的寫作也存在某些缺陷。首先，模式化傾向，這種狀況主要跟作家的生活經驗單一有關，當然也與當下社會的急功近利密不可分。董立勃自《白豆》鳴世以來，其創作幾乎沒有獲得突破，后面的作品大都是對《白豆》的重復，他沒有沉潛心智、自我修煉以獲蛻變，很讓人遺憾；另外，這種模式化還表現在主題的表達上，如邊地作家幾乎都以苦難敘事為其創作的主要世界。很容易給人一種閱讀的單調和審美的疲勞感。這是需要補正的。其次，眩秘性傾向。邊地自然因其交通、訊息等方面的不便而導致與外界的交流困乏，從而使得那里的生活不為廣大的讀者所知，但決不能因此而使它的陌生感和神秘性成為販賣的噱頭，而恰恰應該在處理時注意它的普泛性尋求，因為只有普泛的生活和現象才是可以代表邊地整體的真實狀貌，如果只是選取一點一滴毫無代表性的神秘之處大肆渲染，就完全喪失了小說呈現生活的本質。而像楊志軍的《藏獒》及續集中則有這種不良的傾向，這是足以引以為戒的。

總之，新世紀以來，對中國小說而言是收獲的十年，豐饒的十年。飛躍的十年，也是處于繼續轉型的十年。在這十年里，我們生活的世界發生了并且正在發生著巨大的令人驚艷的變化。我們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審美趣味也發生了令人愕然的華麗變革，承載著我們這個時代精神軌跡的小說自然也在進行著不可阻擋的裂變。裂變的過程是眼花繚亂的、五光十色的、血肉相連的、痛并快樂的。以上三股小說熱潮只是身在其中，絕非龐然大物。2012年莫言收獲了諾貝爾文學獎，或許我們有理由期待中國小說在這萬花筒般的世界和思想的裂變中能夠不斷為世人提供更多、更好的驚喜和期羨。

（山東大學（威海）文化傳播學院）

本欄責編 孟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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