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糧油莫桑比克農業公司對中國農業走出去的啟示

近年來，我國部分有實力的企業已經在對外農業開發投資方面進行了一些有益探索，取得了一些成效。其中，中國湖北省的萬寶糧油公司在莫桑比克發展水稻種植和加工產業，項目建設進展快、成效好，得到了莫桑比克政府和農戶普遍稱贊，同時，其經驗和做法也引起了聯合國糧農組織（FAO）、農業發展基金（IFAD）等國際機構重視，作為南南合作的成功范例進行推廣介紹，走出了一條我國農業企業在非洲開發農業資源多方共贏的新路子。

一、基本情況

莫桑比克地處非洲南部，待開發耕地面積達3100萬畝，自然資源優越但農業基礎設施薄弱，導致糧食不能自給。據莫桑比克政府統計，每年需進口45萬噸大米，占該國總需求量的75%。2012 年起，萬寶公司開始投資莫桑比克農業項目，根據規劃預計總投資2.89 億美元，建設標準化糧食種植基地30 萬畝，同時配套建設農業技術推廣中心、糧食加工和倉儲設施，以及20 萬噸糧食倉儲庫，形成以大米為核心的糧食產業鏈。項目建設推進順利，取得明顯進展：一是基礎設施建設順利推進，已經完成了約15 萬畝高標準農田開發建設，包括農田的開墾及配套路、溝、渠、泵站等基礎設施的建設；二是帶動當地經濟發展，截至2014年8月，該項目投資人民幣8 億多元，采購各類機械200 多臺套，派遣中國技術員工500 余人，聘用當地工人1200 余人，帶動了當地建筑施工和生活服務業發展；三是公司通過實驗種植和大田試種確定了10 余種適宜當地種植的高產優質種子，實現了水稻、玉米規?；N植，2014 年大田種植平均畝產超過500公斤，已經接近中國國內較高水平，特別是選育的非雜交水稻種已經實現了當地制種，成本低、產量高、抗病性好；四是加工倉儲銷售產業鏈條逐步完善，首期日產500 噸大米加工廠和10 萬噸的糧食儲備庫的施工建設已經完成80%的工作量，2014 年10 月將全面竣工，試生產產品投放市場受到熱烈歡迎，每公斤售價在8元人民幣左右，經濟效益明顯（莫桑比克水稻收購價約每公斤2.5元人民幣，中國國內大米售價約每公斤4元人民幣，水稻收購價每公斤2.6—3元人民幣。

我們也注意到，項目實施過程中還存在一些值得重視的困難和問題：一是項目完善配套建設所需資金規模較大。項目基礎設施建設投入主要來源于萬寶公司國內自籌資金、金融機構股權融資資金，項目自身現金流為負，基礎設施建設基本完成后，加工及倉儲設備引進，季節性采購原材料等資金需求量較大，需要做好財務分析，妥善安排；二是投資回收期較長，據公司測算投資回收期在7年以上，在項目運營期間，需要密切關注莫桑比克農產品貿易政策、財政稅收政策、土地使用政策等，防范政策風險；三是項目運營受自然災害影響較大，特別是農田所處的林波波河流域缺乏大型水利骨干工程，灌溉和排澇設施配套不足，季節性水災容易導致項目遭受經濟損失。

二、萬寶糧油莫桑比克農業公司成功的基本經驗

（一）農業走出去需要豐富的農業資源作為基礎支撐。資源約束是我國農業發展的長期制約性因素，也是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的決策因素。位于非洲南部的莫桑比克光熱水土等農業生產要素條件匹配，年降水量從北部1000 毫米遞減到南部750 毫米，雨量充沛，生長期長，但開發利用土地不足510 萬公頃，僅占可耕地面積的14%。萬寶公司項目緊臨林波波河兩岸，水資源充沛，土壤含有豐富的腐殖質，正如農業專家評價，該項目地塊融合了我國海南的光熱條件、江漢平原的水資源優勢、東北黑土地的土壤條件，有巨大開發潛力。

（二）穩定可靠的政治環境是農業走出去的基本保障。萬寶公司目前已經在莫桑比克投資近10億元人民幣，大部分是中長期基礎設施投資，莫桑比克的政治和政策變動對項目運營影響巨大。萬寶公司在前期工作和項目實施過程中，始終注意通過我駐莫大使館、經商處，以及中資機構等多渠道了解信息。同時，近年來莫桑比克國內政局穩定，發展意愿強烈，采取了一系列鼓勵投資的措施，并努力營造長期穩定的投資環境。例如，《外國投資法》明確農業投資可享受稅收和用地優惠政策，對農業開發用地國家授權50 年使用權，收取每年1 美元/公頃的土地租金，到期可優先續租；鼓勵外資以貨幣、實物、技術等方式進行投資，允許外商開辦獨資企業，在國際市場上采購原材料、銷售本企業產品；外商投資農業項目，前六年免除80%的所得稅，農產品投資不征收增值稅，稻谷、玉米、大豆等大宗農產品出口不征收關稅等等。穩定的政治環境和政策承諾，成為企業下決心進行中長期基礎設施投資的重要因素，雙方形成了互利共贏的合作關系。

（三）科學規劃建設和科學種植管護是項目順利實施的堅實基礎。萬寶公司以構建莫桑比克稻米產業鏈為戰略目標，組織實施項目建設和運營。項目規劃堅持高起點，聘請國內一流設計院進行評估設計，對種植基地和加工項目科學規劃。借助中—莫農業技術示范中心開發成果，在作物品種選擇、種植技術運用、專家實地指導等方面合作，采用成熟配套的種植和管護技術。在管理模式上引入黑龍江農墾、湖北農墾等國內先進農場管理機制，此外，還由雙鴨山農場和江川農場選派種植能手進行示范種植，確保種得下、管得好、收得住。

（四）多渠道的資金支持是項目成功的關鍵因素。萬寶糧油公司是湖北省糧油收購、儲藏和加工領域大型企業，自身實力雄厚，同時得到了國家開發銀行等金融機構的大力支持。一方面，萬寶公司利用自身資金積累，保證了項目前期投入，另一方面，與國家開發銀行和中非基金合作，通過“投貸結合”方式對項目進行支持。如：2012年中非基金作為商業化股權投資基金入股公司，投入5800 萬美元持股49%；國家開發銀行通過國內提供專項貸款，2013 年1 月國開行湖北省分行2000 萬美元已經發放，二期貸款正在辦理。

（五）構建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是項目長期運作基礎。境外農業投資對當地社會影響面大，敏感度高，處理好與當地政府和居民關系，確保長期互利合作，對于中國企業是一個普遍的挑戰。萬寶公司對構建緊密社區關系，形成互惠共贏合作模式進行了有益探索：一是注重技術轉讓和利益共享，合作協議中明確將開墾后耕地的10%交付當地農戶，同時對農戶進行技術指導和服務支持，讓當地農戶分享發展利益；二是與當地政府資產管理公司合作，由其負責以土地租賃權益入股公司，確保土地租賃權益得到保障；三是注重社區建設和教育支持，萬寶公司投資建設了小學、中學和農業技術學校，提高了農民文化素養，也有利于當地農民通過掌握現代知識和技術增加收入，得到了當地農戶衷心擁護。

三、幾點思考與啟示

（一）我國農業走出去具有廣闊的資源空間和市場空間，對于穩定世界糧食供應，保障我國糧食安全具有戰略意義。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統計，非洲仍有約79%可開墾耕地沒有耕種。根據麥肯錫咨詢公司研究報告，非洲擁有全球60%的潛在可開墾耕地，僅莫桑比克就有待開墾土地3100萬畝。莫桑比克當地水稻產量每公頃不到3噸，因而農民水稻種植積極性不高，而萬寶公司種植產量能達到每公頃8—9噸（每畝1200-1300斤）。相對于我國有限的耕地資源，非洲地區耕地資源、水資源豐富，增產潛力巨大，通過改善基礎設施條件，能夠大幅度提高糧食產量，對于穩定世界糧食供應，維護世界糧食市場環境具有重要意義。從長遠看，非洲國家不但可以逐步提高自給率，甚至成為糧食潛在出口國，而且通過有序釋放全球糧食增產能力，逐步增加市場供應，穩定供求雙方的市場預期，對于創造較為寬松的國際糧食市場環境，保障我國糧食安全和經濟社會發展大局具有積極意義。

（二）充分認識和合理利用聯合國等多邊合作機制的作用，對于促進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預防和管控各類風險能夠發揮獨特優勢。農業作為一個弱質產業，投資規模大，回報率低，回報周期長。糧食作為一個國家的戰略性物資，產業敏感度高，受進出口貿易政策影響大。我國農業企業對外投資，需要投資目的地國家有穩定的政治環境，公開透明的商業和貿易政策。促進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應當充分認識聯合國等多邊合作機制作用，對于企業預防和管控各類風險能夠發揮獨特優勢。借助多邊合作機制促進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具有以下明顯優勢：一是可以充分借鑒和利用多邊合作機制在各國長期積累的基礎資料、投資經驗和管理經驗，有利于投資決策和風險評估；二是聯合國等多邊合作機制具有道義優勢和政治影響，企業行為如果能夠與多邊合作機制相結合，能夠使企業投資行為具有更多的道義優勢，防范和減少政治風險對企業投資影響；三是可以利用國際組織的多邊交流平臺，IFAD175個成員國均派出高級別的農業、外交、財政官員定期在羅馬會晤，約半數代表常駐羅馬，交流農業產業政策、農產品市場信息和農業投資需求，利用該機制發現全球范圍內投資潛力和商業機會，具有信息全面、權威、及時等突出優勢，同時便于與投資目標政策制定者建立直接聯系。

（三）促進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應當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促進各類市場主體在國際市場中公平競爭，在市場環境下優勝劣汰。萬寶公司莫桑比克項目作為一個純粹的民營投資項目，在未獲國家一分錢財政補貼的情況下，用不到3年時間建設了一個面積30萬畝的現代化農場及配套的大米加工和倉儲設施，這樣的建設規模、速度和運行效率，充分說明了我國部分有實力的民營企業，已經具備參與國際資源開發和國際競爭的能力。下一步，支持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要放寬視野，積極鼓勵支持各種所有制企業開發境外資源，堅持市場化導向，可以考慮采用公私合作（PPP）或者公共部門、私營部門及生產者合作（PPPP）等模式，讓市場主體充分競爭，政府給予間接支持或政策指導。以市場主體和市場化方式對外投資，能夠減少國際社會對中國投資動機和目標的疑慮與擔心。

（四）政府積極采用產業政策、財政政策、金融政策等政策工具，大力支持有條件的農業企業走出去。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有廣闊前景，已有成功案例。目前，我國政府應當順勢而為，盡快梳理支持農業企業海外投資的各項政策，構建支持企業走出去的政策體系。從產業政策方面，積極鼓勵有實力的農業企業通過直接投資、并購、聯合開發、租賃等多種方式，對海外農業投資，探索不同的投資和開發方式，建議國家發改委、外管局、商務部等涉外投資管理部門，進一步簡化對外投資行政審批，逐步形成由投資主體在法律范圍內自主做出投資決策、承擔投資風險、享受投資收益的政策環境；從財政政策方面，應當從公益性和非競爭領域入手，重點支持有示范引導作用的基礎資料搜集整理、技術研究試驗、先進品種推廣、人員培訓和技術交流等，降低企業的前期投入成本，構建透明有效的商業信息交流機制，同時，對于商業前景好、輻射帶動能力強的項目，給予貸款貼息、擔保、股權投資等支持，發揮財政資金“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從金融政策方面，適應形勢變化，對于有實際投資目的的項目，適當放松對外投資和收益匯兌管制，使資本投得出，收益匯得進；商業性金融機構、政策性金融機構以及非銀行金融機構根據自身定位和企業需求，開發各類新型金融產品，股權基金、保險資產管理公司等非銀行金融機構，也可積極探索支持此類項目；同時，針對海外投資的風險，中國進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中國再保險公司也應開發相關保險產品，幫助企業分散風險。此外，政府還應積極促進與條件具備的國家或地區簽署雙邊投資保護協定，依法保護中方企業對外投資的合法權益。

（五）充分認識和發揮南南合作的戰略意義和廣闊空間，積極搭建和推進各類南南務實合作機制，為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提供機遇。萬寶公司莫桑比克項目不但在商業上取得了巨大成就，而且在南南合作領域有了廣泛的影響力，2014年8月中國-農發基金聯合舉辦的第六屆南南合作培訓班在莫桑比克舉行，聯合國農業發展基金助理副總裁等高級官員，以及非洲18個國家的30多名高級政府官員實地考察了萬寶項目，對于萬寶模式的成功運營充分肯定，并積極探討合作可能。我們建議，南南合作不僅是一種政治性意愿合作，更是捕捉商業機會，統籌國際資源的一個良好平臺。下一步，建議在聯合國等多邊合作機制框架內，考慮建立專項基金或者信托基金，通過南南合作搭建投資平臺，在有條件的國家和地區推廣萬寶模式，為我國農業企業走出去提供服務，為我國開展務實外交合作做出貢獻。

（作者單位：財政部常駐聯合國糧農機構代表處IFAD組、財政部財政科研所）

責任編輯：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