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像兩杯水被裝進了同一個容器里,由冷到熱,最后,杯中的水終于被歲月蒸發殆盡,只余下苦甜交織的殘渣。一切終成空。
趁我還記得,我想寫寫我和你之間的故事,不是我們,是我和你。
2009年的夏末,芒果臺的熱播劇《一起來看流星雨》才剛剛劇終,我們已經抱著假期作業在校園內穿梭了。每學期的這個時候,我們必定是最忙的,當然,是忙著copy假期作業,要知道,這是假期撒丫子瘋玩的代價。你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正跟個二大爺似的看著我后桌的同學照著我的作業奮筆疾書,嘴里還特得意地哼著小曲兒。教室里的氣氛和諧而緊張,同學們都只顧著忙自己的作業,誰都不肯多說一句話。你走進來,看到此番忙碌的景象,一臉茫然。
我以前的同桌在上一學期結束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手,申請了休學,所以我旁邊的位子空了下來,而你似乎早已輕車熟路,徑直走到我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因為初來乍到,你有些拘謹,小心翼翼地從桌子里邊拿出一本自己帶的書自顧自地看了起來。你動作很輕,似乎很怕吵到這些如此用功的新同學,所以就連翻頁時也顯得格外小心。我假裝沒有注意到你,繼續得瑟,卻不自覺地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你。發黑膚白,臉上肉肉的,嗯,不過你看起來剛剪的西瓜顯得頭更圓了。腦海中突然冒出“靜如處子”四個字經過大腦加工配對,“叮叮叮叮”直接把你和這四個字劃上了等號。我不經意地抿唇一笑,收回余光,開始追逐周公的腳步。
當天晚上我們便調了位置。我選了原來的位子,倒不是我多念舊情,而是我懶得搬東西!你因為是新生,被班主任安排到了靠中間的位置,你倒也沒怨言,只拎好自己的幾本書向后走去。我淡淡地看了你一眼,白T牛仔褲帆布鞋,還有些肉肉的感覺,真好看。自那以后長達一年的時間里我與你再無過多交集。
真正熟識起來是在第二年冬天降臨的時候,在學習了一篇很有意思的課文之后我和你開始以爺孫相稱,自然你是老,我是小。后來,你住到了小鎮上,與我家相隔甚近,我自然是歡喜得不得了,這樣周末的時候我就再不用呆在家里坐在電腦桌前盯著空間主頁發呆了。我想,我再不用孤單了。
在班里你年齡算得上是最大的,所以很多時候你頗有倚老賣老的嫌疑,譬如,你經常管班上同學叫小屁孩兒!你每次盯著天空發一會呆過后都會偏著頭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孫兒啊,你說你怎么這么小啊?接著便是好一陣抓狂。
這個時候我們通常都會聚集在教學樓旁邊的草地上,那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會去那兒拔光長得很茂密的草,所以它們同時也分享了我和你的小秘密,或惆悵,或哀傷,或無厘頭。所以,謝謝你們那么旺盛的生命力,一次次被拔光卻一次比一次更茂密。
中考成績下來,我跟你都蔫了,你考得很差,我與重點失之交臂。更苦惱的是,我爸認定是你拖了我的后腿,禁止我再跟你來往。那段時間很難熬,他不準我出門,我就趁他不在時偷偷跑去你家。你的狀態比我糟糕得多,用一個通俗的比喻來說就是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沒了生命力。你并不哭,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眼神空洞,很多時候我都感覺你欲乘風歸去,可我也自知我對此無能為力。我不打擾你,只安靜地陪你坐著,心里想著,要是你有任何輕生的行為,我一定第一時間把你救下。
直到上了高中之后我也沒有告訴過你,那時候我每天從你家回去都會看到我爸面容嚴肅,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等我回家,接下來是可想而知的一頓痛罵。他用最難聽的話肆意虐殺我,而我雖被罵得狗血淋頭卻始終一聲不吭地接下他向我劈來的一刀又一刀。即便被氣得渾身發抖,我也只用咬緊的牙關和攥緊的拳頭默默抵抗。你看,我跟你一樣,不肯認輸,不肯妥協,可我跟你也不一樣,你是光潔亮麗的貝殼,而我,是丑陋的頑石。
開學后不久,我跟你又膩到了一起,雖然不同班,但這絕對不可能阻擋我們要在一起的決心!我們一起去簡陋的食堂買飯,周六一起逛商場,形影不離。曾經甚至有人問我跟你是不是在談戀愛!我直接噴了。你看,我跟你之間的友情曾經也到過傳說中的最高境界。
后來,發生了什么?你性格活潑在新的班級里交了很多新朋友,我這個舊愛被迫退居二線。你告訴我你要擴大交際圈,我說好;你說你只想保護好她的那份純真,我說好;你說你想安靜叫我不要去找你,我也說好。我從不拒絕你,這便是我愛你的方式。可是啊,你不知道,上高中后我越發不喜與人親近,跟班上的同學始終保持著距離,所以,我只有你,所以,我簡直恨死了你說的那個純真的女孩兒。
我清楚地記得那次她醋意大發說你只記得別人的生日卻記不住她的,而這個別人正是指跟在你們身后的我時,我直接冷冰冰地撂了一句“我不是他的別人”,一臉的驕傲跟自信。現在想來,若是當時我沒有那么大的自信,我想我現在不會輸得這么狼狽。嫉妒心能成就一個人亦能毀掉一個人,很不幸,我是被毀掉的一個。
我跟你像兩杯水被裝進了同一個容器里,由冷到熱,然后加了一勺砂糖,白水變得清甜可口,待砂糖還未融盡,又放進來一塊黃連,隨著時間流逝,水變得愈發苦澀,最后,杯中的水終于被歲月蒸發殆盡,只余下苦甜交織的殘渣。一切終成空。
現在,我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我跟你成了比陌生人還陌生的陌生人。阿痕問我:為什么你碰到其他人都笑著招呼,看到他卻繞道走?我無從回答,只聳了聳肩。她又問:你們鬧別扭了?我答:沒有。
我想阿痕大概不會明白,朋友之間鬧別扭并無大礙,怕的是相安無事,卻自然而然地成了陌生人,不再一起走,不再笑著招呼,甚至裝作彼此不認識,從彼此的生命中瞬間抽離,就像之前從未相識過一樣。這樣最可悲,因為連向對方道歉的理由都沒有,所以,無從挽回。我跟你的結局也一樣,無從挽回。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那么,再見!再也不見。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