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TO 孟曦:
學長好,我是林青花。
我想了很久才決定寫信,你知道的,秘密被人偷看后總會不死心地想去掩蓋,雖然我不曾做過什么危害人間的事,但撒謊這件事,真!的!不!關!你!事!麻煩學長您就當吃完飯剔剔牙把那天的事兒全都從你腦袋里剔除!!!
我是孟曦。
在你想要我保守秘密前,麻煩你先把校刊的專欄交代清楚!青花同學,你該不會忘了我已經是文學社社長的事實吧?你要知道,南方還下雨的冬天不少,我去你家那天剛剛好撞上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冷天,刮著凜冽的風!落著一滴就能寒到骨子里去的雨!在我排除萬難終于安全到你家的時候,你居然不讓我進門!連杯熱水也不施舍,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想把意見簿砸你頭上嗎?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搞清楚為什么我知道你家地址?連你班導都搞不定的事,其實很簡單,只要每天你回家的時候不東張西望,無論誰都能跟著你然后找到你家。只是沒想到,你回的是你真正的家。
我記得你說過,你住在A街3號,很明顯,又是個謊話,我說學妹啊!你讓學長我很痛心吶!一個有著光明未來的文藝青年(你的性別肯定也是騙人的!),不求你寫文章貼近實際,你也不能瞞家庭住址,你讓你朋友咋找你吶?稿費要不要了?
2 TO 孟曦:
我是林青花。
這封信后面附著一篇《紫色》,這月的專欄交代完了,你別再來我家了!絕對不要來,如果讓我在家附近撞見你,我一定會喊:“非禮!色狼啊!”我正式通知你,孟曦同學,我是如假包換的女生!女生!女人跟男人的差別肯定比孟曦和林青花的名字的區別還要大一萬倍!
貧民的世界你肯定不懂,你不會明白頂著貧困標志有多痛苦。
每次去書店看書,那個阿姨就會像看到臟兮兮的流浪狗一樣,既厭惡想趕走我,又礙著面子不好吱聲,然后偌大的一間書店,她愣是要盯著我,用厭惡的不滿的神色警告我滾蛋。我很想像你們那樣甩出幾張毛爺爺抱走一摞書,可惜的是,我家的荷包天生是個瘦子,咋吃都不胖。你一定想問我是怎么躋身于專欄寫手這個位置的,其實貧民有貧民的辦法,圖書館和盜版大叔那是我的天堂。只是天堂有天堂的規矩,我連辦借書證的二十塊錢都要不吃四五頓早飯才能讓荷包漲那么一點。每月一號必出現在校門口的盜版大叔你見過吧!不過你也肯定會吝嗇那幾張票子,盜版這個詞是很讓人鄙夷的存在,可我不得不用三塊錢換來一本雜志,盡管它錯字連篇、紙質可以和廁紙媲美,可它卻讓我有了那么一點滿足感。
至于撒謊的原因,我是打死也不說的,尤其是對著你這么個異族跟蹤狂!
我是孟曦。
你以為外星人會幫你守住秘密?不可能,就算你說再多你的辛酸史,本社長也絕不會手軟!絕不會!你的《紫色》怎么那么多字?足足超了五百!五百!我懂了,你是想讓我累死在刪改大路上是吧!哈哈哈,不好意思,我還生龍活虎地等著林青花你給我斟茶送水,說盡好話后,我也一定不會給你留情面(我是很公平很公正的!)。
你說的很對,我的確不怎么懂沒錢的滋味,可我也不會騙人說A街3號是我家,那是棟豪宅!誰會住那啊!你一定沒讓朋友去過你家或是豪宅,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沒有任何謊話可以永恒,與其提心吊膽地擔心這擔心那的,不如直接坦白,沒人會因此看不起你嘲笑你,除非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哦,還有,《紫色》的稿費比上個月的多了一些,因為學校最近真的像中獎了一樣,經費又撥了下來。
3 TO 孟曦:
我是林青花。
你什么眼神吶?A街3號明明是豪宅旁的藍色條紋屋,就像你說的,誰會住那啊?我把A街3號稱為藍屋,藍屋是叔叔買給爺爺住的,現在爺爺暫時不在,我幫他看房子而已,更何況我家那么遠,上學也不方便。
距離你的信已經十天了,這期間我一直在想,如果現在的朋友又像以前的朋友一樣嘲笑我看不起我怎么辦?如果失去了朋友怎么辦?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林青花不去食堂吃飯不是因為嫌飯菜難吃、上課用睡覺抗餓不是為了減肥、整天穿校服也不是因為喜歡,全部是因為沒錢,那些發誓要一起減肥成功、崇尚小清新、口味挑剔的同伴,會不會全都忽略我?
考慮了很多,可還是沒辦法像面對你一樣輕松地說出來。我不想做膽小鬼,不想撒謊,更不想回到被人看不起嘲諷的過去,是不是說謊,一定得不到原諒?如果她們是孟曦就好了。
最后,謝謝。
我是孟曦。
這個世界沒那么多如果,你不說怎么知道她們不會原諒你,為什么不跟她們講你的過去?現在都高二了,三觀都形成了,不會像小孩子那么不知輕重,當然你不愿意也沒辦法。
不過,要是說出來,真的有人嘲笑你,那你就捂住耳朵。有些事,還是早斷了的好。話說,突然正經地說話還真是不習慣,林青花同學,如果沒記錯的話,四月的專欄你還沒交!請問,何時交代清楚啊?要不要十大酷刑伺候伺候?
還有,本社長要備戰高考,承認錯誤的事就你自己解決,勿回。
(備注:我是認真的,沒有惡作劇!)
我是林青花。
現在已經是7月份,自從孟曦不再回信以后,我就不再寫信了。
其實我只見過他一次,還是在他來找我的那天。我一直記得孟曦氣勢洶洶地蹦到我面前,伸出食指對著我喊林青花時,那一頭栗色的亂發,裹著一條像炭一樣黑的圍巾,盯著我的眼神中仿佛真的會跳出一只憨憨的小熊撲向我瘦弱的身子。當時我只想著怎么糊弄過去,結果他居然要水要暖氣要毛巾啥的,天知道他腦袋怎么裝了那么多我想要的東西,反正我沒有。一口回絕后,滿臉吃驚加氣憤的男孩兒突然推開我鉆進我破落的小屋,我似乎可以猜想到那時我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的。我艱難地挪著步子進屋,可他并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像自己家一樣躺在我唯一的沙發——床上。
其實還有個謊話沒被他發現,那就是我沒有朋友,一個有人群恐懼癥的人,怎么可能會與人深交?至于說謊,也只是對老師說A街3號的藍屋是我爸爸買的,只是不想其他人看我的眼里多份同情。
我的人群恐懼癥,是從讀五年級時帶朋友去我家開始的。那段短暫的記憶在我腦海里綿延了一條又一條覆滿白雪的山脈。那時的我有七個好朋友,但看了我家以后,一個不剩。大概年少就是得忍受那句“原來青花的家是這樣的哦!”還有那不過待了幾分鐘就不耐煩地催促離開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每一條神經,逐漸地害怕、萎縮,蜷成一團雪球,“啪”的一聲,碎了。
很想當面對他說謝謝。不是每個人都會很幸運地遇見一個尊重你的妄想并給予溫暖的男孩兒,稿費里突然多出的幾十塊錢,不管我用腦袋想還是腳趾頭占卜,都不可能會是天上掉的餡餅,但我不會拆穿他的謊話,像他明知謊話是假卻依然不戳破一樣。
再過一個月,我就要上高三,高考過后,所有的傷痛都會離去。謊言也好,嘲笑也罷,青春注定不會有悲傷的結局,除非有誰希望它是個悲劇。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