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碩大的雨滴不斷往下落,打在透明的窗戶玻璃上,發出“嗒嗒”的悶哼聲。我站在窗前伸展因為久坐而有些僵直的身體,眼睛望向窗外,雨幕之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年的她們,被大雨淋透,神色落寞。
我稱呼她們為特別的女孩兒,因為她們的確很特別——特別地不討人喜,特別地受排斥,還有,特別的孤獨。
特別的女孩兒不是一個人,是三個。
[1]
第一個女孩兒是我小一時遇到的。學期中途,她轉學來到我們班,穿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頭發用漂亮的發圈束起,聲音軟軟的,像誤入凡塵的天使。同學們都喜歡她,卻沒有人同她做朋友。
其實這也不奇怪,就像一個人心里的圣地是西藏,卻遲遲沒有踏上去往那兒的旅途,因為沒有準備好。我說的是心理上的準備。人們總是對自己看來神圣美好的東西產生一股敬畏之情,總是害怕自己褻瀆了她,這幾乎是一種本能,與年齡無關。
可總歸是有例外的,比如我。我不同她做朋友并不是因為她在我心里有多一塵不染,而是因為,她來到班上的第一天就搶走了我的同桌!雖然這并不是她的意愿,但是我固執地認為她就是搶走我“糖果”的壞人!媽媽說,不要跟壞人做朋友!
后來,你是不是認為我們會像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一樣過各自的生活?不,我們成了朋友。
至于原因,大概是我覺得放學之后,偌大的校園里,一個人真的好孤單。所以,我們走到一起,做了彼此的陪伴。
可是我們的這段友情卻沒能持續很久。
后來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跟她玩到夕陽都落下才回家,我剛進屋爸爸就把我拉到一邊義正詞嚴地跟我說叫我不要再跟她一起玩,因為她生病了,一種會傳染的病。
我并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可是我卻知道“傳染”是什么意思。于是,后來我就真的再沒有跟她玩過。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久到我都已經忘記了她的容貌甚至她的姓名,可我卻清楚地記得那時我把最喜歡的糖果遞到她手里的時候,她眼睛里一瞬間迸射出的驚訝、喜悅,還有感激。
[2]
第二個女孩兒是小二轉學后遇到的。作為新生,班主任讓我先做自我介紹然后給我安排座位,我站在講臺上,四周強烈的陌生感使我無比緊張。我望著下面好奇的同學們,心里想著,不要緊張,勇敢一點,大不了把他們當成蘿卜青菜就好了!
事實上我也的確這樣做了。我故意不讓眼睛聚焦,這樣我就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了。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眼球,讓我的眼睛不得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直到現在想起來她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我都忍不住咂舌。皮膚黑黑的,頭發亂得像個廢棄的鳥窩,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扣子也扣得亂七八糟,真是糟透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大家都排斥她,不愿跟她玩。我跟大家一樣。
于是,課間休息時,我們在操場上追逐打鬧,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她就只能一個人抱著大樹說悄悄話。當然,沒有人會關心她說了什么,畢竟她是那么一個不受歡迎的人。
不過,最讓我感覺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在乎大家對她的排斥和孤立,因為她的眼睛里從來都只有一片空白,哪怕一點點的不開心都沒有過。
她的姓名我也已經記不起,可是那幾年她孤單地同大樹說話的身影卻烙在了我的記憶里,久久沒有忘卻。
[3]
第三個女孩兒是小四的時候遇到的。彼時,我剛經歷再一次轉學,又是被新鮮感和陌生感同時籠罩。這一次,我并沒有一眼就記住她。我是在之后的時間里才慢慢有所了解。
她患了一種奇怪的病,所以身上常年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而我也曾親眼目睹同學們是如何對她避之如諱甚至也曾參與其中。
好多次,她從教室最前面走到教室最后面她的位置上,原本隔著一條過道交頭接耳的同學們霎時散開來,同時用手捂住口鼻,生怕吸進那股難聞的氣味,那動作一氣呵成,別提有多整齊。
那時年幼,不知自己的這種行為會給一個同樣幼小的女孩兒的心靈帶來多大的創傷,那時的她也太笨拙,不懂得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悲傷。她只知道,開心了要笑,不開心了就癟嘴巴。
我曾經看到過她笑起來的樣子,拘謹中透著明朗,若不是因著對她的印象不佳,我甚至會認為這是我到那時為止,甚至是此后的好幾年中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有一次,班上一個同學的跳繩放在書包里不見了,而她恰好拿著一副,頓時,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她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逼問著,滿腹委屈說不出來,那手足無措的樣子真的十分可憐,卻沒有人同情她。
那時候就是這樣,對待如此不合群的人,哪怕是一點點的寬容也沒有。
后來,她輟學了,當然,并不是因為在學校里受了委屈,而是為了接受治療。
再后來見到她,她身上已經沒有了難聞的氣味,反倒身邊多出了一個我看不出年齡的男人,或者是男生。她笑著同我招呼,我也笑著回應。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后記:或許她們并不美好甚至有瑕疵,可是我堅信她們同樣也是上帝的寵兒,她們也擁有著愛和被愛的資格,若現在你的身邊也有這樣一個特別的女孩兒,請多給她們一點寬容、一點溫暖,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微笑也好,如果這個也做不到,那么至少不要嘲笑或是一臉嫌棄。人生路漫漫,愿她們此后的人生之路不再遍地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