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恍悟這么做是非常殘忍的。
從9月入學軍訓逃回家,到之后的中秋翹課提前回家,再到確定了學校國慶放假回家時間而毅然改簽了原來訂好的第二日的動車車票,奔跑著出校門就坐車前往火車站趕回家,我都沒有提前和媽媽說。
因為想制造驚喜,突然敲響家里的門,緊貼著墻壁捂住嘴,會忍不住彎腰,另一只手捧著肚子不讓自己笑出來,聽著門那一頭的媽媽說,“誰???誰???”
光敲門不說話,一邊笑一邊等,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就大聲喊出來,“我啦我啦!”
她打開門,笑,“我就想你會不會提前回來。”
或者是這樣的驚喜:給她打電話,抱怨被室友拖著去逛街累死了。她在電話那一頭囑咐我別老宅在寢室里,多和室友走走是好事。我氣喘吁吁地上樓,大聲告訴她雖然宿舍在3樓但是每次走樓梯都累得很。
到家門口,“開門開門??!”沒有敲門,沒有說話,媽媽也是,在門的那一頭接著我的電話,靜靜地等我的室友打開門。
“開門開門?。 ?/p>
“開門開門??!”
她才有些猶疑,“你不會回來了吧?”
“怎么可能?。∥叶假I好了明天的動車票啊不坐多浪費,開門開門!”
“……不對吧?”聽見了她走動的聲音。
“我回來啦快開門!”
門打開,她說,“我就猜到了你說不定會提前回來?!?/p>
后來想不到什么新奇的點子,什么花樣都沒有玩,就像平常的昨天普通的前天一樣,只是今天的我跑過了大半個城市到達火車站,再跨越了好幾個縣市回到了這座城市,又辛辛苦苦擠上公交回到家里,敲門報名,聽她一句,“我就想說你會不會提前回來?!?/p>
真殘忍,我才發現。
因為爸爸常年在外一年都難得回來幾次的緣故,相依為命十幾載,她也終于被歲月催著往前走,到了該把女兒送上大學的年齡了。
一個家,一個人,一盞燈。
上班,下班,開門,關門。
她要猜我是不是會提前回來多少次,才能等到一個真正說得出口的“我就猜到了!”
多少次萬家燈火明明暗暗她才等到我一句“我回來啦”!
她以前從不看小說的,也從不開客廳的燈,前者令她無趣,后者因她惜電。當一個家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她開始聽有聲小說了,設定一個時間,煮飯、吃飯、洗碗、出門,到夜深人靜她已入眠手機仍然在運轉,到一個點兒,關機。
我說,“你這樣不是完全沒有在聽嘛?”
“不會啊,有在聽的?!彼研渥恿酶撸髌鹗痔?,開始洗碗,“這樣我覺得有人在和我說話?!?/p>
多寂寞。
時至今日我才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是寂寞,不是多少華麗辭藻堆起來的心事誰同,也不是凄凄燈火一人行的夜晚涼風。
單單寂寞兩個字就足夠寂寞。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書還得讀,路還得走,工作也要繼續。一輛列車把這么多人從一座城市拉到另一座城市,每一天來來往往不停歇。有多少像我一樣的人奔波在兩座城市,回家奔跑時只聽見耳邊的風聲,只感受得到脈搏的跳動簡直就像注入了新的血液,而返校時就只剩冰冰的手,涼涼的汗,風一吹也只想哭。
又有多少人在一年只聽得到一句“我回來了!”
又有多少人,一年不斷地猜測也只等得到一次說出口的機會,“我就想你會不會提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