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座城，懷念與你的過往

我慶幸的是，當時在天臺上玩得最瘋時，兩人甚至跳出護欄攀著墻慢慢行走……現在我每回想起那一幕便心驚肉跳，總是不自覺地設想，當時，我是說如果當時，林亦如在高燒時昏昏沉沉地失了手，那，我是不是就永遠失去她了……

大朵大朵純白色的云，掠過我的瞳孔和我眼前的天空，映襯出一片溫柔。我手執細筆，在一大疊同樣白得不摻任何雜質的紙上，涂涂抹抹。不自覺間，竟勾勒出一張沉默而平靜的面龐，熟悉得讓我有種想落淚的錯覺。然后那么突然的，我的想念與林亦如這個名字及那年夏天的記憶不期而遇。

Part One：一段時光和時光深處的初遇

三月，安然如煙，心事如藍。校園的林蔭小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三五成群說笑打鬧的女孩兒。這個午后，如果有人說它是風和日暄的，那是因為他達到了夢想的高度；這個午后，如果有人說它是濃情蜜意的，那是因為他邂逅了最美好的初戀；這個午后，如果有人說它是陰云密布的，那一定是我。

我吃力地抱著一大摞參考資料，向教室的方向一路小跑，跌跌撞撞?！白岄_！讓開！”身后傳來一聲霹靂，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沖擊力——時間定格！在那一瞬間，畫面的上方是一張張在空中曼妙飛舞的紙，而畫面下方是一臉驚恐的正直直往下倒去的我！可惜這不是小說，往往沒有英雄救美的情節，現實往往比我想象得更殘酷——

我四腳朝天地躺在溝壑縱橫崎嶇不平滿是枯枝敗葉和小花小草小蟲子的泥堆上，而我寶貴的試卷、練習冊、輔導教材and so on全都七零八落四海為家了……更可恨的是，旁邊一群路人甲路人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算了，竟然個個都笑得那叫一個暢爽，讓我的心碎了一地……這時，曙光出現了——

前方傳來一聲沉悶的“撲通”，吸引了這幫群眾的注意。好奇心驅使下，我也顧不得一身泥土了，擠出人群，一看，大快人心！剛才那個撞了我沒說對不起就開溜的男生正倒在地上痛苦地倒吸著涼氣，而“女俠”就站在一邊。我沖上去激動地抱住她，連聲“謝謝，謝謝”，就差沒來一個聲淚俱下了。那位“女俠”只是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說：“同學，先放開好么？你應該先去換衣服。還有，你大可不必這么感動，他本來就是我的死對頭?！比缓笈呐囊路?，走人。

我站在原地，欲哭無淚。

Part Two：心花在粲然中盛開

新學期的座位表如縱橫相間的蜘蛛網，給一對對并不熟悉甚至陌生的人牽起了紅線。我坐在座位上，看著身旁的空位，想起墻角的座位表上在我名字旁邊的是“林亦如”三字。也就是說，她——林亦如就是我的同桌了。那她是個怎樣的人呢？被好奇和期待不斷折磨著，我不時向教室門口偷瞄。這個高高瘦瘦的？挺好看的。不對，她朝另一組走去了。又來一個，是她么？有點兒胖，不過很可愛呀。哎呀，她朝后面走去了。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教室里空空的位置漸漸都坐滿了，只剩她——來了！我使勁揉眼，怎么是她！

女俠！

她疾步走到座位上，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坐下?！澳愫?。”我小聲地說，“你是林亦如？”她吸了吸鼻子，不置可否。然后，沒有然后了。

過了一會兒，我撕下一張便簽，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你是不是不喜歡說話？那傳紙條給你可以嗎？我叫陳怡。交個朋友？我小心翼翼地遞給她。她猶疑了片刻，接過。

過了好久，久到我都以為我的請求被她拒絕了。突然她碰了碰我的手肘，我轉過頭，看到桌面上放著一張小小的純白紙條。原來她也不是不近人情啊，我微笑著打開，她的字高挑精致：我叫林亦如，我喜歡云，喜歡純白色，喜歡原味奶茶，喜歡作文，喜歡玩《Penguin Learn to Fly》，理想是考上大學……很高興和你成為朋友，你很可愛。

我一字一句格外認真地看過去，心底有莫名的小花悄悄盛開，燦爛而明媚。

Part Three：我和她的美好童話

日子久了，我和林亦如漸漸熟絡起來，從最初的小打小鬧到每天形影不離，對她的印象也從原先的沉默冷淡變成——頑劣，很頑劣。

終于，在林亦如的慫恿下，我第一次違反班紀，和她偷偷摸摸地上了學校的天臺。

“場地開闊，景色優美，適合約會?！绷忠嗳缧笨吭谧o欄上瞇著眼打量著周圍，半開玩笑似的說，“可惜啊，沒有佳人相伴。”“我不是??？”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她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來：“開什么玩笑！在我心里，你就是個貨真價實的Man啊好不好？”“你哪里看出來的，純屬污蔑！污蔑！我這么柔弱的小身板怎么可能……”“別裝了，”她毫不客氣地打斷我，“自從上次你掰手腕一鼓作氣連敗五位壯士的光榮事跡傳開以后，七班有個‘鐵漢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要不是Man誰是啊？”“討厭！又提這事兒！”我揮著拳頭朝林亦如沖去……兩人瘋得張牙舞爪不成體統，終于累得躺在了天臺上。

涼風絲絲，日光盡傾，格外寧靜輕柔地撫過面頰，在天臺的那個下午，感覺連時光的步履都是慢悠悠的。

我枕著手臂，望著藍寶石般澄澈的天空若有所思。半晌，“林亦如，這樣躺著看天空好震撼啊，第一次覺得它那么廣闊博大，就算使勁張開雙手也無法擁入懷中呢……遺憾的是今天的天空太過干凈了，就看不到你喜歡的云了……林亦如，你說，我們能這樣一直快樂下去嗎？我好怕以后會分別，那樣一定會很難過很舍不得啊。林亦如，這樣好了，我們立個約定吧：要是你要離開的時候，我使勁拉著不讓你走，你就留下好不好；要是我要先離開，不對不對，我怎么可能先走呢，還是不對，我干嗎現在就想離開的事啊？你說我是不是很傻?。俊蔽倚跣踹哆兜卣f啊說，突然意識到身旁一直沒有動靜，“林亦如，你怎么不說話？不會睡著了吧？敢情我說得這么動情你都沒聽到??！”我幽怨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我至今還記得，那時躺在灑滿陽光的天臺上，風呼啦啦灌入衣領，掠過耳際，我側過頭，很清楚地看見夕陽金色的余暉跳躍在身旁女孩兒微閉的雙眼上，濃密的睫毛在風中輕輕抖動，像極了殘蝶的翼，稍被驚擾就會飛遠。她周身籠罩著蜜糖般的光，仿佛一個美好的童話，臉部的線條安詳柔和，嘴角上揚的弧度是何等的溫柔，像極了我青春記憶里定格的絕美風景。

Part Four：命運如無鋒的墨眉

我正沉浸在紅情綠意中， 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林亦如的唇蒼白如紙，臉色卻呈現醉酒后的酡紅色，我使勁推了推她。

她早已不省人事。

醫院。

我和林亦如并排坐在走廊的靠椅上，她閉著眼睛，腦袋耷拉著，手邊的吊瓶上不知什么液體正一點一滴流入她的身體。“為什么要淋雨呢？”“我不喜歡穿雨衣，”她的聲音有氣無力，“而且帶雨傘很麻煩。”我無奈，“你真不會照顧自己。還好……”“什么還好？”林亦如反問。

我始終沒有告訴她，我慶幸的是，當時在天臺上玩得最瘋時，兩人甚至跳出護欄攀著墻慢慢行走……現在我每回想起那一幕便心驚肉跳，總是不自覺地設想，當時，我是說如果當時，林亦如在高燒時昏昏沉沉地失了手，那，我是不是就永遠失去她了……還好沒有如果，感謝上天厚待。

Part Five：殘酷是青春的代名詞

我去林亦如家的時候，正好碰見她的媽媽。她眼眶紅腫，滿臉淚痕。見到我，她慌亂地拭了拭眼角，沙啞著嗓子說，“亦如在屋里。”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

林亦如臥室的門是虛掩著的，我小心翼翼地推開，輕輕地走到她身邊。她低著頭坐在椅子上，并沒有看我，只是一邊用手背擦著眼淚鼻涕，一邊用手使勁地劃著手機屏幕，專心致志地玩著《Penguin Learn to Fly》。我想開口安慰她，可動了動嘴唇，還是選擇了沉默。 一時間尷尬的氣氛在不斷發酵。

沉默，沉默，她終于開口了：

“那天我桌上的日記本，你看了？”

“我知道的?！?/p>

“原本想讓它成為一個被永遠埋葬的秘密，不過……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彼蝗粊G下手機站起來，轉身用力地抱了抱我，笑得沒心沒肺，“我要走了。可能就在明天?！薄叭ツ膬海俊蔽腋杏X全身一片冰冷?！叭儆谖业氖澜纭！彼е剑妓髁艘粫赫f，”那里沒有殘缺的家，沒有無奈的成績，沒有苦苦追尋卻始終遙遠如天邊繁星的夢想，也沒有你。但我會學著更勇敢。別擔心，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p>

Part Six：偶然發現的不可告人

時間倒流——

上星期的體育課上，我身體不舒服，就讓林亦如替我向老師請了假。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開得細瓷般潔白的蔥蘭，感受著初夏淺綠色的氣息氤氳在心間。不經意間，我瞥見林亦如的桌角邊有一個精致的、純白色的小本子。我別過臉，但在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的手一點一點移了過去……

她寫，又荒廢了一上午來玩《Penguin Learn to Fly》，離我的夢想更遠了。我真的很看不起我自己，那么笨，都說要和陳怡一起考上大學的，可她學習那么優秀，而我呢，慘不忍睹。對不起，我肯定要失約了。

她寫，我真的好羨慕這只企鵝，它想飛，這夢想聽上去似無稽之談，可是它一直在努力，就算暮色已至，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消逝，它也不放棄，我看到它的表情從來都是充滿堅定、無畏，還有向往。我沒有這樣的勇氣……

她寫，三年，我的游戲最高記錄始終沒有超過五千米，我不僅實現不了自己的夢想，甚至連這只小企鵝的夢想，我都無能為力。

她寫，我很討厭我的家，討厭那個每次喝醉了就回來撒潑要錢拿我們出氣的所謂的爸爸，討厭那個冷眼相待無動于衷的所謂的奶奶，討厭那個保護不了任何人只會動不動掉眼淚抱著我說“對不起”的所謂媽媽，討厭那個千瘡百孔沒有一點兒親情溫暖卻一直糾纏著不放手的所謂的家，它們總是讓我很難過很難過，卻不得不假裝無所謂不在乎……

我的眼眶澀澀的，突然意識到教室門口有人，抬頭時只看到一片白色衣角，很快又不見了。我慌亂地把本子放好，心怦怦亂跳，努力安慰自己，是錯覺，錯覺……

原來那天倏忽間就不見了的身影，就是林亦如吧。

我苦笑…… 還記得當時在天臺上，我說：“林亦如，我們立個約定吧：要是你要離開的時候，我使勁拉著不讓你走，你就留下好不好？”可現在，我甚至伸不出手去挽留你。

你不怪我，我卻無可避免地作繭自縛。

Part Seven ：你我已身處各自的彼岸

如初見般的九月的午后，忽然間消失不見了晴空，一大片濃重的墨色壓在頭頂。少女攜起畫板匆忙逃離，再回頭，已是一片凄迷。

林亦如，突然好想你，那個從不喜歡穿雨衣又總嫌帶雨傘麻煩的你，現在會記得帶傘了嗎？

林亦如，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過得快樂或委屈？

林亦如，既然說了再見那么就再也不要見了吧？我怕有一天邂逅，相視的瞬間也只剩下陌生，與其如此，相見不如懷念。

唯望在你的世界，安好。我哽咽著默念，又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