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一摸我的額頭先是一驚,然后又來回地摸了摸我的纖纖玉手說:“這孩子印堂發燙、骨骼輕絡,將來必定大富大貴,前途不可限量!是個開廠的人才!”
我媽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差點就老淚縱橫,一跪不起。時隔這么久,她終于從別人的嘴里聽到我一句好話,而且還是從那么有“預言”能力的算命先生口中說出。
當時年少的我,不懂那么多,也就將信將疑地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但我現在總算是知道了!那個老流氓不僅騙了我媽的財,更劫了我的色!真是天理不容,罪該萬死。我暗自發誓如果有朝一日我在路上再見到他,必定將辣椒水噴他滿臉,方解我心頭之恨!
什么印堂發燙,骨骼輕絡,必定大富大貴!全都是扯淡!你給我發個高燒,燒到三十九,四十度,能不印堂發燙嗎?你給我返老還童回到四五六歲,能不骨骼輕絡嗎?
最讓我接受不了的是,就是因為他的一句話,我媽就算隔了十多年還是一個勁兒地向街坊鄰居嚷嚷,就像是老舊復讀機一樣孜孜不倦:神仙說我女兒將來長大是要開工廠的!看看多了不起!
我一點都不懷疑,她仰頭的角度都快與天空相平行了。
然后我美妙的童年與青春就淹死在了別人“大老板”的唾沫里。不過有時我也在慶幸,幸虧他當時不是說我是個開煤礦的老板,不然我這青春的前半生,估計都擺脫不了“煤老板”這么低調奢華的帽子了。
說實話,我現在上街看到那些算命的江湖術士,就比看到了殺父仇人還要眼紅。我恨不得搬起茅房邊又臭又硬的石頭塞進他們的嘴里,然后纏上厚厚一圈的透明膠帶。
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人一輩子怎么能說那么多謊,而且一點都不心虛!
阿唯對我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求生方式,每種事物也是相同。就像是蛆蟲,它天生就該活在屎里?!?/p>
我憤怒地給了他一拳。
阿唯捂著臉,像是一個遭到了拋棄的怨婦,“我幫你,你還打我,你幾個意思?。 ?/p>
我向他揮了揮拳頭,“老娘還沒吃中飯!你少惡心我!不服我們打一局?”
他乖乖地閉上了嘴。
不得不說,武力雖然是最粗暴的方式,但是有時候,它卻是最能讓人馬上聽懂的道理。
一回到家,我媽就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她芙蓉如面柳如眉地對我說:“你以后想要開什么廠啊?是襪廠還是衣廠還是鞋廠?”
我白了一眼我媽,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想開廠,而且不想開這么低端的廠?!?/p>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了我的邊上,拼了命地往我邊上靠。
“沒關系啊!不想開廠的話,我們可以先從開店開始啊。你想開襪店還是衣店還是鞋店?”
我實在是懶得理她,就脫口而出一句:“我想開內褲店,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想開內褲店!清一色都是藍色加紅色的超人內褲!”
我以為她會生氣地站起來,然后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罵我沒志氣,罵我沒追求,罵我沒理想。但我想不到她的反應竟然是——“內褲店???也好??!只要你能夠開店,媽媽相信你不管開什么店都能賺錢!”
臨走前她還向我拋了個媚眼,然后大聲地說:“媽媽支持你呦!甘巴豆!”
我這算是遇到了史前大怪獸了嗎?上帝啊耶穌啊如來佛祖啊你們快隨便來一個把這個外星人從我眼前抓走吧!把我真正的媽媽還給我吧!我真的再也受不了驚嚇了。
我甚至一度想問:媽,我是你親生的嗎?為什么你一點也不像我!這是為神馬??!
回到學校之后我就一直愁眉不展,同桌看到我的表情,他極為艱難地扭曲著臉說:“是不是今天早晨上廁所的時候有阻力?”
我詫異地張大嘴!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哪知道他把我張大嘴的表情當成了認同,然后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干脆將計就計地反問他:“你也是?”
他果然接過話茬說:“這種想拉不能拉的感覺才最痛苦,是不是就像是你們女人生孩子難產?”
我果斷地扶著額頭,默默地搖了搖頭。我身邊這是坐了只什么飛禽猛獸,我的生活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張開眼就能看見奇葩。
人說倒霉的時候喝口水都能塞牙縫,可我從來不信。
老師提問的時候我都心不在焉,后來他罰我站著,直到這節課結束。我沉悶地望著天空,思緒飛到了九霄云外。
“孫燕晴!”講臺上的物理老師大發雷霆地叫著我的名字,與此同時形成想匹配的是他的圓亮的光頭像是正在發出十二萬伏的超高電壓。
“春天還沒到!你就一直盯著窗口的李成龔看!他有那么好看嗎?”
我瞪大雙目,簡直像是聽到了像是哈雷彗星將要撞擊地球的大消息一樣。但是我明白,民不與官斗。我咬了咬牙,暗自在心底里挖了他家祖墳不下二十次,心情才得以能夠慢慢平復下來。
哪料得到才剛一下課,就有一呆子出現在我面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成龔!
“你有什么事嗎?”我不解地看著他。
“我……我……我真的……”他有些哽咽。
“有話就說,別像個害羞的姑娘似的!難不成我搞錯了你的性別?”說著手向他的胸前襲去。
他臉紅成了猴屁股,用力地往邊上一躲。
“我真的……長得很好看嗎?”
“哈?”
“其實你如果……如果真的喜歡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他突然抬起頭,整張臉紅得連五官都看不清。
我走到他的旁邊,然后朝著他微微一笑。下一刻就用手肘撞擊他的腹部,然后一只手握著他的手,另一只手仍然抵著他的腹部,使出了我平生所學。
無敵過肩摔。
自從對他用了這招后,男同學們再也不懷疑我的性取向了,女同學們向我蜂擁而至。我左一個軟妹右一個萌妹子,生活變得越來越單調而又枯燥了。
而那個叫做“李成功”的同學,現在已經舍身“成仁”了。
這天,我心情大好地帶著我媽外出。阿唯幫我想了個辦法,就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他說:我可以假扮一回算命先生,幫你渡過這個劫難。你看,我連大胡子都買好了!他說著就忙將一大撮的胡子粘到下巴上去。
我懷疑地看著他,“就你這樣,行嗎?你不是為了報復我吧?”
阿唯拍著肩膀說,“別看哥長得安全,關鍵時刻靠得?。 ?/p>
我贊賞地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哥們兒相信你!就算出了什么差錯,哥們兒也會將你五馬分尸的。”
其實我對他半信半疑可是又無計可施,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
但豈料,人生處處有精彩,正如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與前一秒背道而馳的事情。
我遇到了算命先生,可他不是阿唯。
他搶先一步地擋在我們面前,然后看見我就說:“我看這小姑娘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貴氣,他日定能飛上枝頭變鳳凰?!?/p>
我嚇了一跳,現如今改革開放都三十幾年了,老舊的帝制早就被廢除了,我上哪兒去當皇后娘娘,上哪兒做皇上的寵妃。
而我媽卻恍若驚醒。
她激動地握著算命先生的手不放說:“先生說得對,說得對!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p>
從此之后,我媽教育我的準則又變成了“要想吃喝好,得嫁好男人!”
我雙手捂面,這見鬼的日子看來真是沒完了,我得趕緊存點錢飛到大洋彼岸去。
俺媽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我的想法,又或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小心露餡了。她煞有其事地問我,“你當真要拋下娘,飛到大洋彼岸?”
我點頭如搗蒜。
“罷了!”俺媽垂頭喪氣地走回房間,我興高采烈地站在原地笑。
她垂頭喪氣地又走了回來,然后遞給我一張東西。
“我飛機票都早就買好了,這個暑假畢業了就趕緊去吧!”她突然抬起頭,笑得眼角里都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