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法院建設芻議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探索建立知識產權法院”。這是中央在新形勢下針對知識產權工作推出的一項重要而創新性的舉措。它必然會對我國知識產權審判產生重大影響，對于推動法治中國建設、實施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促進國民經濟轉型升級亦具有重要意義。

建立知識產權法院的必要性

與其他種類的案件相比，知識產權訴訟案件具有專業性強、技術難度大、程序復雜等特點。正是由于知識產權訴訟案件具有上述特點，法官只有同時具備深厚的知識產權法學功底和專業的技術素養，才能勝任知識產權案件特別是專利案件的審判工作。既然如此，我國為什么要探索建立知識產權法院？

第一，它有利于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審判工作的專業性。知識產權歷來被認為是最抽象、最復雜的部門法之一，知識產權審判工作具有極強的專業性和技術性。特別是對專利、植物新品種、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壟斷以及技術秘密案件而言，法官在裁判案件時，不僅需要運用復雜的知識產權法律專業知識，還需要對其中的科學技術問題有準確而深刻的把握。建立知識產權法院，對知識產權案件進行集中受理和裁判，能夠使法院對知識產權案件進行更具體的分類審理，同時能夠使法官長期地專注于某一類知識產權案件的審判工作，并根據該類知識產權案件審判工作特點深入探索、總結經驗，不斷提高專業素養和實踐技能、提高審判工作的專業性。

第二，它有利于優化審判資源的合理配置，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審判工作的效率。目前，知識產權審判程序冗長復雜，已經成為權利人維權的一個主要障礙。尤其是對專利侵權訴訟而言，根據我國《專利法》的制度設計，如果全部程序都走下來，專利侵權之訴至少需要五個程序，即民事一審、專利復審委員會無效審、行政一審、行政二審、民事二審。每個程序都需要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如果各程序的時間加在一起，專利侵權案件延拓幾年結案都非常正常。另外，由于有的地方法院知識產權法官數量和能力有限，為了避免知識產權案件積壓而對知識產權案件受理數量進行嚴格控制，從而導致產生某些知識產權案件有案不能立、不能審的現象。建立知識產權法院，從組織制度、人員調配、職級晉升等方面加強和改善法院知識產權審判隊伍，通過提高法院和法官專業素質、審判能力，優化審判資源配置和內部裁判程序，則可以有效提高知識產權審判工作效率，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第三，它有利于促進科技創新，實現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2012年7月，黨中央、國務院召開全國科技創新大會，提出了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并將它寫入黨的十八大報告。這充分表明了國家依靠創新實現經濟社會更好更快發展的堅定決心和對科技創新的高度重視，為我國經濟發展更多依靠創新驅動指明了方向。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一個重要內容就是不斷加強和改進知識產權保護，為創新與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提供良好的法治環境。改革開放以來，雖然我國知識產權審判工作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我國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也在不斷穩步提高，但是相較我國蓬勃發展的科技創新的現實需求而言，我國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環境仍然需要進一步改善。建立知識產權法院，提高知識產權審判工作的專業性和效率，實現知識產權審判工作的公平、公正，有效保護知識產權權利人、使用者、社會公眾的合法利益，將有助于提高創新者的創新積極性，有助于使用者和社會資金依法轉移、轉化科技成果并從中獲得回報，進而形成良性循環，實現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

國際上知識產權法院設置的啟示

一般而言，知識產權是人們對其智力成果依法所擁有的權利。《建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約》將知識產權保護的客體分為以下幾類：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表演藝術家、錄音和廣播的演出，在人類一切活動領域內的發明，科學發現，外型設計，商標服務標記、商號名稱和牌號，制止不正當競爭以及在工業、科學、文學或藝術領域內其他一切來自知識活動的權利。《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規定WTO締約方必須對以下知識產權給予保護：著作權、商標、地理標志、外觀設計、專利、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商業秘密。由此可見，知識產權通常包括專利權、著作權、商標權、商業秘密以及其他權利。因此，知識產權法院也就是專門審理專利權、著作權、商標權、商業秘密等知識產權案件的法院。

在國際上，各國知識產權法院的設置與審理案件的范圍均有所差別。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相當于美國的知識產權法院。根據1982 年美國《聯邦法院改進法》的規定，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對專利訴訟具有排他性的上訴管轄權，對于不服美國專利商標局的案件和不服聯邦地區法院專利侵權糾紛裁判的案件，均須上訴到聯邦巡回上訴法院。而對于商標、版權、商業秘密等案件，美國并未規定統一由某個法院審理。

2002年，日本頒布了《知識產權戰略大綱》。為了實施該大綱，日本國會通過法案規定，對于發生在東京、名古屋、仙臺和札幌等四個地區的專利權、實用新型權、集成電路布圖設計權和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的初審案件，統一由東京地方法院集中管轄；對于發生在大阪、廣島、福岡和高松等四個地區的上述初審案件，統一由大阪地方法院集中管轄。之后，日本又在東京高等法院內設立了相對獨立的知識產權高等法院，專門審理前述案件的上訴案件。

1998年，韓國正式成立專利法院，專門審理有關專利授權爭議的上訴案件，但對于知識產權侵權案件則仍由韓國各地區法院管轄。

2013年，俄羅斯知識產權法院正式成立，該法院具有雙重身份，在不服俄羅斯專利局授權決定的糾紛案件中，該法院是一審法院；而對知識產權侵權案件，則首先由地方法院進行一審，如不服地方法院的一審裁判，則可以上訴到俄羅斯知識產權法院進行二審。

由各國知識產權法院的設置情況可見，知識產權法院的主要特點有二：第一，知識產權法院通常是二審法院。由于知識產權一審案件數量龐大，特別是對大國而言，一個專門的知識產權法院難以勝任工作量十分巨大的知識產權一審案件，因此，對于知識產權侵權的一審案件，通常只能交由地方普通法院管轄，而知識產權法院則作為二審法院對不服一審法院裁判的案件進行復審。第二，知識產權法院主要管轄有關專利糾紛的案件。雖然知識產權案件均比較復雜，但相對著作權、商標而言，專利糾紛則更為復雜，更需要審判人員具備較高的專業素質，因此，為了確保審判資源的有效利用，各國知識產權法院通常主要管轄與專利或技術有關的知識產權案件。當然，并不排除有的國家根據本身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將某些商標、著作權或其他知識產權案件劃歸知識產權法院管轄。

我國建設知識產權法院的著力點

不管是從貫徹落實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還是從提高知識產權審判工作效率、創造良好法治環境、促進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助推國民經濟轉型升級的角度看，知識產權法院的建設都已經迫在眉睫。當前，探索建設知識產權法院要著重關注以下方面。

其一，建立知識產權法院的指導原則。建立知識產權法院的指導原則應與十八屆三中全會有關全面深化改革的基本精神相一致，即“加強頂層設計和摸著石頭過河相結合，整體推進和重點突破相促進，提高改革決策科學性，廣泛凝聚共識，形成改革合力”。頂層設計，是指按照發展和改革之間的變動和規律，從大的脈絡上設計出一個總體方案，具體而言是從宏觀角度考慮知識產權法院的審判職能、組織結構、管理體制、全國布局等整體性問題，確保設置知識產權法院長期目標的實現。“摸著石頭過河”，是指摸著問題往前走，探索到了成功的方法就朝前走、探索不到就另尋路徑，目的是探索方法、講究穩健。因此，我們建設知識產權法院既要胸懷長遠，立足全局，又要不急不躁，穩步推進，對于尚未考慮清楚或不確定的問題，不妨先試點然后根據試點結果確定取舍。

其二，制定知識產權法院組織建設的相關法律。知識產權法院的法律性質與軍事法院、海事法院或農墾法院相同，均屬于專門法院。《人民法院組織法》第28條明確規定：專門人民法院的組織和職權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另行規定。因此，為了將十八屆三中全會“探索建立知識產權法院”的精神落到實處，需要盡快起草并制定知識產權法院組織建設的相關法律。在起草和制定知識產權法院組織建設的相關法律時，應充分參考《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生產建設兵團設置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的決定》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在沿海港口城市設立海事法院的決定》等法律制定和實施過程中相關經驗，合理確定知識產權法院的職權和組織結構，使新成立的知識產權法院有機融合到現行人民法院體系之中，確保知識產權法院審判工作高效流暢運行。

其三，合理確定知識產權法院的受案范圍和地域布局。近年來，我國知識產權審判實踐快速發展，發揮了司法保護知識產權的主導作用。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知識產權審判工作情況的報告》，2008年至2012年6月全國法院共審結知識產權案件208653件，其中審結知識產權民事案件180213件；審結知識產權行政案件8749件；審結知識產權刑事案件19691件，判處罪犯29852人。在審結的知識產權民事案件中，專利案件24644件，技術合同案件2907件，商標案件40370件，著作權案件98801件，不正當競爭和壟斷案件5224件，涉外知識產權案件5670件，涉港澳臺案件1648件。

根據上述知識產權案件的審判實際，我主張，建立知識產權法院必須合理確定專門法院的受案范圍和地域布局。由于知識產權行政案件絕大部分集中在北京且主要是針對專利復審委員會和商標評審委員會的專利或商標無效案件，同時由于專利權、集成電路布圖設計、技術秘密、植物新品種、壟斷等民事案件的審理需要極強的專業性，加之上述案件總量尚可控，因此，根據頂層設計與摸著石頭過河相結合原則，可以首先在北京試點建立知識產權專門法院，集中受理知識行政案件和有關專利權、集成電路布圖設計、技術秘密、植物新品種、壟斷的民事二審案件。如果北京知識產權專門法院不能滿足科技創新和市場發展對高質量知識產權審判資源的需求，那么則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適當擴大北京知識產權專門法院的受案范圍或者在其他地區增設知識產權專門法院。

（作者單位：中國科學院大學）

責任編輯：葉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