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島湖作證：親愛的姐姐我來救你

杭州千島湖碧波萬頃、風光旖旎。小慧和小嬌是千島湖的一對姐妹花，世代以捕魚為生。隨著漸漸長大，姐妹倆面臨眾多分歧：必須一人輟學、搶宅基地、爭財產……平凡的瑣事磨破了親情，姐妹倆在反復爭吵中發誓老死不相往來。

2013年2月姐姐結婚，妹妹拒不參加婚禮。隨后姐姐患急性肝衰竭，若不馬上接受肝移植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作為醫生，妹妹深知此病的危急，也了解捐肝的后果。而如若捐獻，她不但要被醫院辭退還要被男友拋棄。生命的考驗來臨，妹妹除了奮不顧身別無選擇！

一

2009年7月，高考成績下來，家住杭州市淳安縣的小慧比妹妹小嬌還緊張——因家境貧困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5年前她和妹妹小嬌爭著輟學。小慧的成績比妹妹優異，但考慮到自己年齡大可以出去打工掙錢，她硬逼著小嬌繼續學業，自己來到杭州一家電子廠打工。小嬌為之奮斗的不僅是她自己的前途，也是小慧全部的希望和寄托，是她的另一個自己。結果一查詢成績，小嬌居然考了不到400分！

小慧頓時氣得哭了起來：“你怎么這么不爭氣！”小嬌非常沮喪，自己的成績一直都不怎么好，姐姐做出犧牲更使她思想壓力巨大，每天活得戰戰兢兢。雖然考分不高但是她已經盡力了。看著姐姐生氣，她叛逆地一扭身子：“我就只有這水平！”

姐妹倆從網吧一路吵回家，父親趙原一聽原委，“啪”的一耳光扇到了小嬌臉上。小嬌委屈得號啕大哭起來……

最終，小嬌被安徽中醫藥專科學校錄取。

1991年2月，小嬌出生在浙江著名景區千島湖畔——淳安縣千島湖鎮周坑村。家中貧苦，世代以捕魚為生，全家人都住在一艘小漁船上。從記事起，媽媽每天坐在船頭補永遠都補不完的漁網，她就坐在小船里面看著媽媽逆光的背影搖啊搖。終日如此，她對這個貧窮的家庭和總是像媽媽一樣面黃肌瘦、嘮嘮叨叨的姐姐漸生抵觸。而今又辜負了姐姐，小嬌感到自己的人生失敗極了。

高考成績下來的第二天，失望的小慧就回到杭州上班，姐妹倆沒說一句話。

開學要交5000多元的學費，之前媽媽告訴小嬌：“你姐給你存著錢呢。”小嬌讀高中時也一直是姐姐每月給她寄生活費，但這一次，小慧一分錢也沒有留下。小嬌倔強地沖媽媽嚷道：“別給她打電話要錢！”她氣鼓鼓地從姑姑家借來2000元，終于湊夠了學費。收拾東西時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行李箱不見了。打電話給姐姐，小慧竟然輕描淡寫地說：“行李箱是我買的，你考那么差還有什么資格用我的東西？”小嬌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不就是有能力掙錢了嗎，有什么了不起？

9月初，小嬌孤零零地拎著行李到安徽中醫藥專科學校讀書。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城市的萬家燈火、車水馬龍深深刺激了小嬌，她發誓要在城市里立足，再也不回去了！

大學期間，小嬌做了兩份兼職，加上父母貼補，學費和生活費勉強能湊夠。她發奮讀書，立志畢業后再通過專升本考試、考研考博，在社會上做個光鮮的人。

為打工和省下車費，小嬌兩年沒有回家一次，姐妹倆積怨更深。

2012年初，母親忽然打電話告訴小嬌：“你姐準備結婚，是上門女婿。家里要重修房子，以后就沒法給你寄錢了。”小嬌大吃一驚，僅靠自己節假日做做兼職哪能湊夠學費啊！焦急之下她立刻回到千島湖和家人商量，希望父母好歹把她供到大學畢業。但一到家，小嬌的肺都氣炸了：姐姐的新房修在老宅基地上。以后她回家要是漁船出去捕魚了她住哪兒？小慧淡淡地說：“你已經是大學生了，我和父母都對你仁至義盡。”被人拋棄的凄涼油然而生，小嬌憤怒極了：“宅基地是父母的，建房子父母也出了錢，必須有我的一份。”小慧堅決不同意。

建筑工人忙里忙外，家中一片喜氣洋洋，小嬌卻一陣陣寒冷。

姐姐小慧比小嬌大5歲，從小就什么都管她，什么都強硬地做主。兩人磕磕絆絆地長大，沒少吵架。這一次，小嬌的心徹底涼了。

第二天早上，小嬌動身返回蕪湖。回到學校，她又找了一份家政的工作勉強維持開支。由于太辛苦，她只有夜里才有時間看一下專升本的教材。

2012年6月，小嬌大專畢業進入蕪湖市第二醫院實習。夢寐以求的白大褂、緊張的搶救和救死扶傷帶來的成就感，令她很快忘掉家庭的不愉快，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來。同一批實習的14個學生中，小嬌專業技術最為過硬。盡管只有大專文憑，但院領導有意將她留下來。小嬌十分驚喜，一面努力工作一面復習功課，準備參加來年的專升本考試。

在醫院里，小嬌和同樣家境貧寒的陸勇情投意合。為了避免向男友解釋自己和姐姐的矛盾，她謊稱自己是家中獨女。

2013年1月24日，久未聯系的家人忽然來電話，姐姐要結婚了，父母希望她回去參加婚禮。小嬌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了。

二

2013年3月4日下午2時，小嬌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你能回來嗎？你姐快不行了！”小嬌大吃一驚，原來結婚才3天，姐姐就頭暈無力，惡心嘔吐，吃不下飯。家人先以為她有了身孕，好不歡喜。然而，隨后小慧眼瞼浮腫，站都站不起來。全家急忙將她送到醫院，診斷結果為急性肝功能衰竭。

聽母親泣不成聲，小嬌心里很不是滋味。學醫幾年她再明白不過了，姐姐的情況如果不換肝就沒救，但是換肝需要50萬元，家里砸鍋賣鐵也湊不齊。過往的恩怨拋到一邊小嬌急忙往家趕去。

小慧命在旦夕，浙江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沒有床位，住不進，她只好暫時在西溪醫院進行治療。小嬌走進病房一看，瘦骨嶙峋的姐姐臉色蠟黃、頭發蓬亂，正在吸氧。幾年未見，沒想到姐姐已是這番模樣！小嬌湊過去輕聲喚道：“姐……”小慧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小嬌，她的臉上頓時有了神采：“你怎么來了？”這時小嬌發現她枕邊也放著專升本的教材。她這才驚訝地得知姐姐前年就考了專科文憑，拿到了會計證，現在杭州海康威視數字技術公司工作。這兩年她也一直在復習，準備參加今年的專升本考試。

原來姐姐也向往美好的生活并在為之努力！可是她曾經毫不猶豫地將希望留給了自己！小嬌十分震驚，她一度認為姐姐是個沒有夢想的人。為了這個家，她是把夢想放到了身后啊！小嬌心疼地拿過姐姐的病例，一周以來，她的血液轉氨酶遽降，黃疸不斷飆升，照這樣下去她時日無多了……

也許是看到妹妹，小慧精神好了很多。晚上氧氣瓶拿走后，她立刻開始看教材。小嬌心如刀絞一般，勸她：“別看了，都病成這樣了。”小慧莞爾一笑：“3月26日考試，我得爭取考上。”“考上又怎樣？”小嬌含淚問。“然后爭取升職、在杭州買房，把你和爸媽接過去享福……”小嬌的心被蜇痛了。難怪父母更喜歡小慧，她做的任何選擇，全部的奮斗目標，都是以“家”為單位。自己，相形見絀。

和姐姐徹夜長聊，小嬌才知道姐姐輟學的幾年——她在流水線上組裝電子元件，一天工作12個小時；每天吃飯都要靠搶；宿舍沒有熱水，數九寒天都湊合用涼水擦擦。為了給小嬌存錢讀書，來月經時她甚至用舊衣服拆下來的棉布……那是小嬌所不能想象的生活，卑微進泥濘，毫無尊嚴可言。

小嬌撫著姐姐粗糙的大手泣不成聲。那一瞬間，她終于理解了姐姐對自己的失望。姐姐小時候就有乙肝，最忌諱勞累，可她就像母親一樣，粗獷、沉默，一頭扎進苦難的生活。

由于晚上太過激動及和妹妹說了很多話，第二天小慧顯得特別疲憊。下午小嬌打水回來，忽然發現姐姐臉色不對。她回頭一看，血壓儀上的數字正在遽降！小嬌嚇得魂不附體，撲上去為姐姐做心肺復蘇。很快醫護人員趕到，將小慧推進搶救室……

短暫的昏迷之后，小慧終于轉危為安。神情恍惚的小嬌看著父母、姐夫哭成一團，姐姐唯一的活路就是進行肝移植手術，然而中國肝移植最大的難題是肝源不足，供需比例超過1∶100。親人間移植，因父母年邁風險巨大，只有自己才能救她……

為姐捐肝的主意一定，小嬌就立刻給男友陸勇和負責實習生的饒老師各發去一條短信。不料陸勇大發雷霆：“你不是說你是獨生子女嗎？怎么忽然冒出來個有病的姐姐？！你不能捐！”3天后，配型結果出來，配上了！小嬌打電話告知陸勇，她萬萬沒有想到，男友竟然脫口而出：“你要是捐肝我家人不會同意我們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很快饒老師也打電話勸小嬌三思而后行：“做醫生必須有良好的體格，你做了這個手術以后哪還有醫院敢收你啊！”

父母得知姐妹倆配型成功，淚流滿面，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怎忍心把小嬌如花似玉的軀體剖開取出一葉肝臟？此時主治醫生那兒也帶來不好的消息：小嬌身高1.53米，體重40多公斤，肝臟過小，很難與姐姐“共享”……

3月9日，小慧再次病危。全家人將其轉院至浙江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此時，她的黃疸飆升到了600多，轉氨酶降到了200多。傳染病重點實驗室主任李蘭娟院士立即給小慧采用人工肝支持系統（ALSS）治療。人工肝支持系統亦稱人工肝臟，是借助體外機械代替嚴重肝病患者衰竭的肝臟，為挽救患者生命爭取時間。小嬌再次看到姐姐時，她已經奄奄一息，連父母都認不出來。

三

3月16日，小慧陷入深度昏迷，醫院第二次為她做了人工肝治療。小慧拿著治療后的化驗單站都站不住——情況沒有一絲好轉，人工肝已經完全沒有療效了……

小嬌心急如焚，與姐姐的生命相比，自己的愛情和未來都不重要了。她在網上查閱大量資料，并打電話向老師、向北京協和醫院的學姐、學長討教，最終做出一個大膽決定，冒險捐肝！

小嬌說服父親回家賣船、賣漁具和房子，自己則到姑姑、舅舅等親友家借錢，并向父親的朋友借下10萬元高利貸。半個月后，50萬元手術費用終于湊夠。小嬌拿著自己肝臟的B超數據和姐姐的病例，自己計算了這次捐肝的數據：她的肝臟大約620克，一片大一片小，大片約占60%。如果將這一片捐給姐姐并且手術順利的話，姐姐的身體機能將恢復正常。肝的再生能力很強，自己留下的40%將在半年內恢復到原來的85%左右，度過危險期。

她向李蘭娟院士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后，李蘭娟大吃一驚。作為醫生，小嬌比任何人都清楚只留小半片肝臟的風險。即便手術順利、成功，她也將終身喪失勞動能力并終身服藥。她是在拿自己的命賭啊！

李蘭娟和醫院眾多專家研究后決定，為這個遲來的好妹妹實現心愿。

父母得知小嬌因執意捐肝放棄準備了一年的專升本考試，放棄了愛情和前途，不禁抱著她淚流成河……

為了避免姐姐強烈反對，全家人向她隱瞞了小嬌捐肝的消息。手術定在23日。早上，小嬌坐在窗臺旁含淚向饒老師說明情況，然后給實習醫院打了個請假電話。她明白，捐肝后很難再遇到這樣好的工作機會，但生命很長，她愿意和姐姐執手等待。

23日下午2點鐘，小嬌從13樓的病房下到3樓的手術室。護士把小慧從9樓的重監室推了下來。姑姑和叔叔早晨特意去祖墳燒了香，祈求祖先保佑手術順利。

手術開始了，主刀醫生是浙江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院長鄭樹森院士，他從小嬌的肝臟上取下370多克，相當于整個肝臟的59%，移植到小慧體內。經過8小時的緊張手術，手術成功了！

24日凌晨1時，小嬌在重癥監護室醒來，姐姐的手術是否成功，自己的肝臟在她身體里工作嗎？她努力轉過臉去，隱約看到姐姐穿的格子衣服，淚水一下子涌出來……

4月1日，小慧的身體逐漸康復，各項指標也恢復正常。她這才知道，是妹妹冒著生命危險給自己捐了肝臟，并且這一周姐妹倆僅一屏之隔！她從重監室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跟小嬌同住一間病房，姐妹倆相見，無語凝噎。

康復的日子，小嬌既是病號又是醫護人員。由她給姐姐制定食譜，叮囑注意事項。以往強勢的小慧特別聽小嬌的。此時，妹妹不再是那個淘氣的小魔頭，而是她的驕傲，她余生全部的光明。

親情的回歸滋潤著姐妹倆的心田，兩人身體康復迅速。2013年5月1日，姐妹倆雙雙出院，回到千島湖。房子沒了，她們住在舅舅家里。小嬌第一次發現，自己從小就不在乎的小村美極了，煙波浩渺，水光瀲滟，無論瑣碎的生活使得姐妹倆怎樣疏離，她們永遠用最深沉和溫柔的愛在大地深處血肉相擁。

目前，姐妹倆都在家中休養，小慧的丈夫在杭州打工還債。小嬌懂得醫學常識、護理知識，將姐姐照顧得很好。她們準備2014年一起參加專升本考試，然后考研、考博，一起為夢想奮斗。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