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小弟的游牧愛情

熟悉的味道

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蘇未未到新公司上班第二周，打開盒飯還沒吃到嘴里，僅靠鼻子一嗅，就感覺盒里的宮保雞丁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好姐妹，突然又重逢了。蘇未未低聲詢問：“咱們公司一直吃這個？”主管搖搖頭，說新?lián)Q的外賣公司，味道更好，價格更便宜。

蘇未未掐著手指頭數(shù)日子，自己跟自己打賭，到底用不用數(shù)完一巴掌。果然，第四天中午，那個送外賣的小伙子分完盒飯，又從匣子里掏出一碗密封的酸菜魚來，像蘇未未4天前設想的那樣，雙手捧著送到蘇未未的桌子上：“這是有人送給您的！”蘇未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誰送的？”小哥聳聳肩膀攤攤手：“對不起，客戶的秘密我得保守。”

蘇未未一邊食指大動，一邊暗罵自己缺乏抗藥性。這種味道已經(jīng)跟隨了她3年，至今陰魂不散。她只是好笑，那家伙無論智商還是情商，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點點提高，連欲蓋彌彰都蓋得這么一成不變。

對面隔著桌子好奇地探過來一半身子，言語里不無酸味：“姐姐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蘇未未呸的一聲吐出一根魚刺，那人只好訕訕而退。這種人最惡俗，明明已經(jīng)年紀一把了，還見人就膩膩歪歪地喊姐姐，一副陳年花癡的樣子。

該有的故事

故事當然該有就得有，否則人生太過寡味。人家那些出名趁早的，不到20歲就開始回憶了，更何況蘇未未這樣的半熟女，年齡都已經(jīng)列為本人的超級機密了。上一任男友擲地有聲的那句話，雖然粗俗，倒也實在：“你都這個年紀了，我如果還奢望你是處女，那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就是侮辱你的情商了。”

蘇未未的第一段故事發(fā)生于已經(jīng)逝去的青春年代，那個時候徐新還是她的首任男一號，走的是死纏爛打路線，每天從早到晚都會巧遇在蘇未未上課的路上。當時蘇未未跟他沒少吵架，只是吵了又好，一邊吃著酸菜魚一邊痛罵自己的心被胃給俘虜了。

蘇未未諄諄教導，大學期間還是該以學業(yè)為重，不要貪圖打工掙的那幾個小錢，得不償失。更何況，還是不要錢的免費打工。徐新辯解，只是想學門手藝，比如說做一手正宗的酸菜魚，然后還能借小店的廚房，親自下廚給你做酸菜魚吃。蘇未未說我又不是離了酸菜魚不能活。徐新嘿嘿地笑，說我學會了做酸菜魚，帶你到哪里都能順手緩解你的思鄉(xiāng)心切。

酸菜魚是蘇未未的最愛，也是她在這個遙遠的城市里跟家鄉(xiāng)的唯一一點牽連。只是蘇未未不明白，一個自稱成吉思汗后裔的大男人，怎么會如此迷戀于廚房。

吃什么就點什么的生活

畢業(yè)以后不長時間，他們就分手了。徐新興高采烈于終于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廚房，蘇未未想的卻是怎樣努力工作，好早日擺脫租房住的窘境。那套房子極其單薄，晚上親熱一下都有人隔壁捶墻壁：“文明點，這邊有孩子呢！”

蘇未未說，分手吧，我已經(jīng)圍著操場跑好幾圈了，你還在原地踏步。蘇未未說這話的時候，徐新正系著圍裙在廚房里鍋碗瓢盆，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稍等一下啊，有什么話出了鍋再說。”

等他端著新研制的魚香肉絲出來，蘇未未已經(jīng)走了。

徐新給蘇未未打電話，說想吃什么我給你做。蘇未未說我想過那種想吃什么就點什么的生活，而不是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后來蘇未未遇到了個海龜，雖然談不上多么喜歡，但既然他是那種大家都說好的男人，覺得也就不妨做出一副喜歡的樣子。讓蘇未未感到欣慰的是，他跟徐新截然不同，每天中午都是漢堡加三明治，在電腦前面吃的，左手漢堡右手鼠標，業(yè)務成績自然也在公司里一騎絕塵。

最終還是分手了。公司戀情遲早要曝光，一山不容二虎。他說：“那你走吧。這樣成本最小化，利潤最大化。”

蘇未未遞交了辭職信，同時也遞交了跟他的絕交信。

劈腿的男友

在新的公司，有新的同事。后來，還有酸菜魚，有魚香肉絲。沒有了愛人，至少還有胃口。

不得不承認，有一些感覺是刻在腦子里的。可以確定，蘇未未吃出了，那是徐新的手藝，可是送外賣的小弟還是徒勞地堅持需要保密客戶的信息。那時候有一個王老五，瘋狂地迷戀著她，大家也都覺得他們郎才女貌。可是漸漸地，每一次見到送外賣的給蘇未未帶來小灶，他對蘇未未的態(tài)度也就一次次冷落了下來。

這一次是他主動開的口，說分手吧。蘇未未開玩笑：“我吃魚，你吃醋？”他搖搖頭，說：“并不完全是吃醋，只不過覺得你既然是外賣小弟的夢中情人，好像不太適合我。”

蘇未未氣急敗壞，給徐新打電話，說你別陰魂不散跟著我好不好？這一次他照例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如果他是輸給了一個外賣小弟，那也就不值得你去喜歡。”

知道自己理虧在先，蘇未未想努力去彌補，跟外賣小弟三令五申，聲明為了臉上的痘痘以后要徹底告別那些麻辣的口味了。還口不應心地輾轉(zhuǎn)表達了自己對王老五的忠貞不貳。

可是那個小弟在遞給她盒飯的時候悄聲說：“人家都在議論，你男朋友劈腿了。他在外面跟人吃飯，女的。”蘇未未不愿當眾就范，說不就是吃個飯嘛，正常交往，沒什么。那個外賣小弟咧嘴笑笑：“其實你懂的。宴席還未散，你可以過去看。”

真假LV

不用去看了，蘇未未相信這個小弟，相信他的人品和誠實，以及判斷力。

那一次他笨手笨腳，把魚湯潑在了她的衣服和包上，嚇得不輕，連聲道歉。還忙著從包里往外掏餐巾紙：“LV啊，這個牌子我認識的，我給你擦干凈。”蘇未未說不用了，我自己處理。小弟千恩萬謝。

可是下班的時候還是在公司門口看到了他，小弟堅持要替她把包處理一下。

蘇未未無可無不可，見他一再堅持也就給了他，她就跟《致我們即將逝去的青春》里的老張一樣，心里自然愛慕名牌，可也只能買點大牌的A貨，就是被他拿去洗壞了，也無所謂了。過幾天小弟把包拿回來，倒也處理得干凈。

蘇未未還是去看了。果然，空氣里彌漫了曖昧的味道，只是蘇未未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年輕女孩竟然先怯了。蘇未未反而安慰她：“沒事兒，男未娶女未嫁的，你和他都有選擇的權利。”

王老五卻一點歉意都沒表示出來，還不屑一顧地笑，說：“她害怕你？她怕是更害怕你手里的名牌包包吧。好在我知根知底，知道你是節(jié)衣縮食一年，才能買上這么一個包包的吧？”蘇未未不甘心，揮揮手里的包包趕緊解釋：“假的，高仿的。”那家伙冷笑：“蒙誰呢，憑我五六年從香港倒騰二手名牌包的經(jīng)驗，連這樣一只包包的真假都看不出來，那也就太過分了。”

蘇未未素來相信他的判斷力：“是真的？”那人點點頭，說限量版，不到5萬元。

蘇未未驚訝了，不知道怎么就弄假成真了，難道還真的讓一個送外賣的小弟上演了一出現(xiàn)實版的《項鏈》？回頭蘇未未就逼問那個送外賣的小弟，小弟被逼無奈，只好承認了，是老板出手相助的。

順藤摸瓜，果然是徐新。此時徐新正在親自下廚，指揮著工人們忙活。蘇未未咬咬下嘴唇：“你好，老板。”徐新抬頭見是她，嘿嘿地笑，手里的活沒停：“你好，老板娘。馬上就出鍋。”

好馬就吃回頭草

雖然好幾年沒見了，可一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蘇未未埋怨他：你依然這樣不把我放在心上，見到我都不歡呼雀躍一下。徐新不服：“你也白吃了我這么多年的酸菜魚，還跟人眉來眼去。”蘇未未嘟起嘴：“還說呢，我的一段段愛情，最終不都是毀在你的手里？”

最初的互相戲謔過去，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了。蘇未未低頭對付那碗酸菜魚，良久，她才打破沉默，埋怨他：“你個賣盒飯的，怎么可以花那么多錢，給我買包包？萬一沒人幫我識貨，你就白買了。”

徐新握住她的手，就像幾年前那樣，一臉的無奈：“你跳槽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開店。現(xiàn)在也有四五個連鎖外賣店了，好歹也算是老板了，就這么個包包，買起來還算不上負擔。”

蘇未未想掙脫，徐新手上加勁兒：“回來吧，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想吃什么就點什么，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現(xiàn)在終于都可以做到了。”

蘇未未扭捏：“你都這么炫富了，我好馬再吃回頭草，顯得也太拜金，太沒面子了。”

徐新白她一眼：“你只顧你的面子，難道就舍得讓我這最后一個匈奴逐水草而居，一直奔波在游牧的路上？”

聞著小店里那股熟悉之至的味道，蘇未未覺得，其實自己和徐新從來沒有走遠過。之前和那些走過路過的男人之所以只留下一段段有頭沒尾的殘破記憶，也許只是自己心底里始終愿意相信，他如果能不離不棄，她早晚會生死相依。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