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偉思,1909年8月出生于成都,在四川省成都和重慶度過了童年,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11歲時隨父母遷往上海,就讀于那里的美國學校。全家返回美國后,謝偉思在那里接受中學和大學教育。青年謝偉思立志從事外交,1933年通過國務院的資格考試,成為活躍在外交舞臺上的青年才俊。
20世紀40年代,全世界正處在“二戰”的陰云之下。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是聯邦調查局的觸角伸向各地的時候。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都鬧得雞飛狗跳。這次,他們又盯上了一個在中國出生的美國官員。
時值“大蕭條”時期,由于經費不足,美駐外機構精簡人員,新人一時難獲外派,謝偉思遂自費來華并在美國駐昆明領事館打工當職員。兩年后,他被國務院正式任命為外交官,被派往北京(時稱北平)任文化官員。他是美國外交界名副其實的“中國通”,在那個動蕩的時代,他不僅目睹了“一·二九運動”和“七七盧溝橋事變”,還結識了史迪威將軍、埃德加·斯諾、拉鐵摩爾等風云人物。
日寇全面侵華戰爭爆發后,謝偉思被調往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后又于1941年調往“陪都”重慶任大使館三等秘書。一個月后,原駐上海總領事高斯被任命為駐華大使,而被任命為“中印緬戰區”參謀長的史迪威將軍也于1942年3月抵達重慶。不久,這兩位大人物之間就圍繞才華過人的謝偉思展開了一場“人才爭奪戰”。
1944年7月,史迪威趁高斯大使回國治病之機,把業已升為二等秘書的謝偉思的使用權拿了過去,委派他擔任派往中共政權首府延安的美軍“氣象觀察組”的政治顧問,以充分利用中共武裝對日寇進行更有效的抗戰。此后,謝偉思在延安生活了3個多月,多次會見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彭德懷、任弼時、葉劍英、董必武等中共領導人,還訪問了許多抗日革命根據地,會見了林彪、聶榮臻等將領。
謝偉思根據自己在延安的所見所聞,在報告中這樣寫道:“美軍觀察組人員及迫降的美空軍人員幾乎訪問了華北和華中所有重要的中共控制區。他們的所見所聞證實了中共所聲稱的對敵占區廣大農村地區的有效控制?!薄捌?,對我們證實這點幫助最大的是從這些地區被護送到安全地帶的大批美國空軍人員(現有70名)?!薄皬乃麄兊墨@救處到達終點,有些飛行員在中共控制區內行進約1000英里(約1600多公里)。他們在抗日軍民護送下從山海關附近毗鄰滿洲的海灘途經北平抵達延安。……一路上,慶祝會、歡迎會和演講會幾乎成了家常便飯。根據地的報紙不斷提到這些過路客人,有的飛行員連美國軍裝都懶得更換。以下結論無疑是正確的:1.我們必須承認中共關于他們控制了華北和華中地區廣大農村的說法總體上是對的;2.我們過去一向將這些地區統稱為‘日占區’的提法要修正。日軍只控制了點和線,其余廣大地區實為共方勢力所控制?!?/p>
在延安的所見所聞使謝偉思相信:“中共早晚會成為執政黨?!痹谂c周恩來、劉少奇等人多次交談后,謝偉思得出這樣的結論:中國共產黨很想在抗擊日本侵略者的過程中得到美國的支持,中共也想在戰爭結束后,在經濟方面與美國人合作。同時,延安與重慶的強烈反差也使他更為厭惡國民黨政權。謝偉思的觀點在當時在華的美國人中有一定的代表性。
哈佛大學終身教授、美國最負盛名的中國問題觀察家費正清后來也回憶說:“在1945年,許多美國人認為,如果當權的政府垮臺,中國人還好過些?!?/p>
針對蔣介石和美國國內有些人宣揚中共是蘇聯的“附庸”和“代理人”的誣蔑,謝偉思以其敏銳的觀察和精辟的分析給予了有力駁斥。他在報告中說:“目前在延安僅有3名俄國人,其中一位是名叫奧洛夫的外科醫生。他自己說他不是職業軍人,只不過是在1938年應征入伍而已。他于1942年獲準離職3年,并在11月乘最后一架俄國飛機抵達延安。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外科醫生。他帶來了一些新的醫療技術,終日在延安中央醫院忙于做手術。另兩名俄國人是‘塔斯社’代表,于1942年來接替他們的前任。在延安,沒有任何人把他們當成重要人物。他們來時不會講中國話,現在也說不好。他們身上毫無‘中國通’的特征。他們看上去和中共主要領導人并不熟悉……事實上,除非在重大社交場合,他們很少露面,即便出外活動,也消失在普通人群之中。在中共控制的所有地區內,除了從像天津那樣的城市來的白俄難民外,看不到其他俄國人?!?/p>
毛澤東就中、美關系等重大問題所發表的許多精辟談話,都由謝偉思及時、詳盡地反饋給了美國當局,但在國務院的檔案室里被束之高閣,塵封了20余年。當時,毛澤東的談話要點是: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黨對美國人民懷有十分友好的感情。中共不僅愿意加強和美國對日作戰中的合作,而且期盼在戰后重建國家時得到美國的支持。美國應當放棄向蔣介石一面倒的政策,因為那樣只會增強蔣介石壓制民主以及在戰后發動內戰的決心。中、美兩國戰略上和經濟上都不會有利害沖突。
對照謝偉思在報告中體現出的前瞻性和非凡的預見能力,胡佛這個一向以國家利益化身自居的政客,祭起的是必除之而后快的法寶。
1945年3月30日,謝偉思收到了要他立即返往華盛頓報到的命令。謝偉思的返國,是國會反共右翼集團和親蔣介石的“院外援華集團”在對華政策上全面發難的結果,是時任駐華大使赫爾利做的手腳。4月12日,謝偉思抵達華盛頓。
令謝偉思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已成為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對象。
謝偉思曾經邂逅了一位名叫菲利普·賈夫的《美亞》雜志主編,便將自己關于中國問題的報告底稿交給了他閱讀。外交官和報人之間交換非保密材料的做法,完全是正常的。但在聯邦調查局警惕的眼睛里,卻不啻是一種叛變行為。被聯邦調查局疑為蘇聯間諜的賈夫和美國杰出外交官謝偉思的這樁往來,很快成了轟動全美國的頭版新聞。
6月6日,謝偉思及與此案有牽連的賈夫等5人一同被捕。次日,《舊金山新聞報》在頭版頭條用大標題登出了《共產黨獲得了美國機密》的報道。再過了一天,該報的攻擊矛頭已直指謝偉思這個“赤色分子”和導致史迪威與蔣介石不和的“罪魁禍首”。而在大洋彼岸,中國共產黨機關報《解放日報》發表社論說,這次逮捕“標志了美國對華政策的一個轉折點”。并警告說:“如果美國當局決心支持中國反動派,那他們將從中國人民那里得到其應有的教訓?!?/p>
賈夫被判有罪。而大陪審團的20名陪審員一致同意對謝偉思免于起訴。不過,法院所做出的結論里還是留下了一條“莫須有”的尾巴:謝偉思在此案中“有失檢點和謹慎”。
“賈夫案”結束后,謝偉思先是被派往美軍占領下的日本,在麥肯阿瑟手下工作,后來又被派往新西蘭。但國會右翼勢力一直對他對亞洲問題的熟稔耿耿于懷,根據聯邦調查局提供的“材料”,國務院又被迫對他進行了4次調查,但一直沒有發現任何不當行為。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美國急需尋找“丟失了中國”的替罪羊時,國務院里的“中國通”們終結其外交生涯的時機也就來到了。謝偉思被從新西蘭召回,在國務院工作了一段時間,但鑒于他受到的爭議太大,國務院只好委派他擔任駐印度加爾各答總領事。這一任命因遭到參議院里一幫右翼分子強烈反對而擱淺。國務院只得重新任命他為領事,又遭到部分參議員抵制。最后,國務院任命他為駐新德里大使館參贊。謝偉思不得不第三次印好了名片。但這一次,他的名片仍然沒有機會派上用場。他和家人所搭乘的船剛到日本橫濱,就收到了要他乘飛機返回華盛頓的命令。麥卡錫得知此消息后得意地嚷道:“他們召回了謝偉思。我終于抓到他們和他了!”
根據“忠誠審查委員會”的要求,謝偉思不得不接受“忠誠安全委員會”的裁決。在那種黑云壓城的氣氛下,幾乎沒有誰敢于為他作證以證明他的清白。哈佛大學教授費正清挺身而出,隨即失去了訪問日本的機會。1950年10月19日,“忠誠安全委員會”做出了“沒有發現問題”的裁決,國務院遂通知已在新德里等候謝偉思赴任達一年之久的家人返國。但到了1951年秋,謝偉思又被召到了“忠誠審查委員會”,“美亞事件”亦舊事重提,審查結果終于推翻了原先的判決,謝偉思的忠誠“值得懷疑”,國務卿艾奇遜馬上決定:開除謝偉思。
富有傳奇色彩的優秀外交官,就這樣被葬送了前途。從此,謝偉思客居紐約,靠著40歲后學到的手藝,得以養家糊口。富有傳奇色彩的優秀外交官,就這樣被聯邦調查局葬送了前程。
(摘自企業管理出版社《FBI之父——胡佛大傳》 編著:滄海滿月)(圖片 62 (1).jpg 圖注:謝偉思在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