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二十年：一個時代的少年血氣

從1994到2014：關于“泰山隊”的城市“搖滾”

80后作家、球評人張嵚這么回憶19年前的那一天：1995年11月26日，濟南泰山奪取了足協杯冠軍。弱小的濟南泰山隊，在那場足夠載入史冊的比賽里，上演了以弱勝強的經典神話。在那以后的第二年，濟南球市出現了異乎尋常的火爆，場均上座人數達到了3.5萬人，獲得了年末中國足協頒發的“觀眾最多獎”。

當時張嵚還是就讀初中的一名學生。某報社就職的盛可則親身參與了這場狂歡。在每年的聯賽賽季期，濟南交通最擁堵的時候，往往是每次主場比賽開球前的3個小時——那時候大家或是蜂擁地奔向球場，或是心急火燎地回家打開電視。濟南交通最順暢的時候，卻往往是每周泰山隊比賽開球后的1個半小時內，那時候大家都焦急地守在電視機前，吶喊在球場的觀眾席上。

比賽之后上網發帖，聊球評球，濟濟一堂開懷暢飲，寫球評，去賽場，一幫人包車追蹤泰山隊的比賽成為盛可這幫濟南小伙子最重要的生活方式。2009年泰山對申花1比0贏了，盛可和同事們喊啞了喉嚨，散場后興奮之情不能言表，擁堵的濟南球迷堵塞了幾條馬路，盛可等一幫身穿“橙色”的大姑娘小伙子，擠不上公交車便從體育中心一路高歌步行到解放橋，遇見燒烤攤，要幾杯扎啤，一盤毛豆，舉杯的第一句是：“為泰山，為青春，干杯！”

“哭了”是很多人的記憶，泰安市高新區山東財經大學東方學院的教師晴朗回憶自己幾次看球哭了，全是和魯能相關：99年泰山3：2 擊敗大連隊， 電視屏幕里轉播到現場的無數球迷都流下了眼淚，我們宿舍里的床都被激動的同學們拆了； 第二次是2012年利物浦奪冠， 當吉拉德舉起冠軍杯的那一刻， 我的眼淚洶涌而出。

五十多歲的作家李恒昌就職濟南鐵路局，見證了泰山隊各個階段的輝煌與落寞。1994 年中國職業聯賽草創時，當時作為“山東濟南泰山將軍隊”參賽的“泰山隊”，還是一窮二白，比起諸多俱樂部“燒錢”的大手筆，當時的泰山隊，竟然窮到夏天沒錢買蚊帳、兩個門將合用一副手套的地步。濟南的球市在1994年年尾的中國足協統計里上座也位于中下游。在那段中國足球職業化迅速火爆的時日里，媒體爆炒著成都的金牌球市，津津樂道上海的城市足球……

1999年，泰山隊勇奪甲A聯賽冠軍、足協杯冠軍，“雙冠王”的榮譽滌蕩起了這座在中國三十幾個省會中始終低調的城市。向來低調、淳樸、老實的濟南人一下子“高調”起來。幾乎所有的老球迷對泰山隊的感情都是和榮譽以及一舒城市壓抑的感覺捆綁在一起的。

“泰山隊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讓山東人找到了存在感，一時間人人皆球迷。足球成為整個城市躁動、活躍自己身上青春激情，煥發城市活力的道具。”盛可記得當年報社以魯能隊為封面的一起報紙出刊以后，全部同事站在樓下手持啤酒瓶，痛飲、歡呼。足球的勝利、文化的開放、經濟的改革，各種新氣象、自信心同時降臨在這座城市身上，成為一種搖滾，一塊寄托生命激情的場地。

足球改變了這座城市的生活方式。濟南人不像北京人那樣喜歡上綱上線講 “偉大意義”，也不似上海人那樣會作秀，踢球的目的很單純：鍛煉身體交朋友。比賽的規模可以很小，關起門來踢個痛快，大家可以在球場上殺個你死我活，為了一個犯規一個吹罰，臉紅脖子粗地爭個天翻地覆，但下了球場，大家幾杯扎啤喝過，卻又親得如兄弟。

2010年年初，曾有傳言說要“停擺”中超，一個開燒烤店的老板登時就嚷嚷起來：沒了中超，我的燒烤店怎么過？或許我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1994年職業聯賽開始以來，足球已經不知不覺 地成為濟南人重要的生活方式。

與其說是外來的足球植根于濟南的荒漠，不如說是現代職業足球的文明，喚起了濟南人沉睡已久的足球情結。小小的足球，沉甸甸的愛，承載的絕不僅僅是比分的勝負，更有濟南人性格、文化、 生活傳統上的傳承，傳承的表現。

王大全與吳小木：兩個球迷會長的“鐵腕”與山東“死士”精神

山東的球迷有球迷的特色，往往是還是山東文化和特色的產物。

職業聯賽20年，中國足球造就出了諸多“金牌球市”，但這些“金牌”的基礎卻格外脆弱，但凡形勢有風吹草動，立刻從繁榮轉入萎靡。唯獨例外的，卻依然只有山東濟南。一個在濟南工作了10年的北京朋友曾對張嵚感嘆：“10年前我來濟南的時候，男同事間打招呼的用語都是：‘吃了嗎？’10年后的今天，大家相互見面的第一句話，肯定是：‘看球嗎？’”

曾有一個在搜狐網站工作的朋友告訴張嵚，“搜狐網足球論壇每天的瀏覽用戶里，有百分之六十的用戶來自于山東省，而在這百分之六十的山東用戶中，一半左右的用戶，都來自山東濟南。”

王大全是現任山東男籃球迷協會會長，“鐵的紀律和忠誠”是他和他的協會的第一章程。“球迷為何要去現場？一方面為母隊加油鼓勁兒，一方面制造些‘不和諧’因素去干擾對手。”

現在，每逢山東男籃比賽，王大全都提前預備好標語舉牌，口號也得根據具體情況新鮮定制。健康的球迷團隊首先得有個整齊劃一的口號，比如四川球迷喜歡用“雄起”，太原則用“鬧他”，濟南球迷的口號簡單粗暴，一句“辦他”就把球員血氣調動起來了。要是對方罰球，王大全們口號喊得特歡實，如果趕上杰特罰球，王大全打一個暫停的手勢，現場能鴉雀無聲。這其中固然有當球迷的熱情和技巧，還有一份與球員長期接觸培養出的默契。

王大全一直保持對山東男籃的忠誠度，無論其戰績如何始終不離不棄。這些年除了現場加油，王大全還像明星粉絲團一樣巨細無靡的關注著隊員，有新成員加入他肯定第一時間保持接觸，隊員的生日或婚禮設置提醒，到時鮮花蛋糕的送上門，要是哪個隊員的狀態不佳，他就組織現場特殊照顧點名加油。

吳小木的“山東高校聯盟北看臺青年”球迷組織也是如此，“我希望你們不要說‘魯能’，說‘泰山隊’或者‘魯能泰山隊’。”泰山是吳小木手下這個幾千人的球迷組織的一種情結，10月19日晚，爭奪亞冠資格的比賽上魯能泰山在3：0領先的大好局勢下，最終被廣州富力3：3追平，吳小木告訴記者：“煩氣！自己也很氣。”但他要求所有的球迷組織成員“不許倒彩|、“不許罵自己球員，如果誰有這種情緒，不要上看臺。”

吳小木的球迷組織有嚴格的紀錄，十幾年如一日的忠誠成為他們的目標和生命態度，他們制作所有泰山隊各個時期的隊標，追究泰山隊的傳承，前往泰國各個地區考察球迷文化，將“死忠”作為球迷組織的文化傳承。“這是就算對女朋友也未必有的一種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