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普利策獲得者、世界著名女攝影師安雅·涅得金豪斯在阿富汗東部遭到槍擊身亡。 “我們所知的有關阿富汗的一切,大部分源自安雅及她培養的記者拍下的照片。”安雅的足跡遍及中東、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戰事沖突最嚴重的地區——事實上,從第一個到戰地前線拍照的戈爾達·泰羅到記錄阿富汗割鼻少女的喬迪·比伯,世界上從未缺乏優秀的戰地女攝影師,她們穿越死亡,以女性特有的親和與視角關注戰亂中的人與事。
“受難者和觀看者”:安雅·涅得金豪斯的阿富汗鏡頭
“我身在戰爭區域但卻覺得很正常的那一天,就是我停止報道戰爭的時候。” 2014年4月4日,阿富汗總統選舉前一天,48歲的美聯社資深女攝影記者安雅·涅得金豪斯在阿富汗東部遭到槍擊,最終死在那片充滿戰爭的土地上。
在始建于1846年的美聯社歷史中,安雅是第32個死于職業報道一線的職員。美聯社在訃告中說:“她讓不為人知的死難者得以被人們重新認識。”
早在16歲時,安雅便在家鄉——德國城市赫克斯特為當地一家報紙當自由攝影師, 1990年,安雅拍攝了兩德統一這一重要時刻,一組柏林墻倒塌的照片,為她贏來了歐洲新聞圖片社的一紙合約。2002年,安雅正式進入美聯社。作為唯一一位女攝影記者,她足跡遍及中東、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戰事沖突最嚴重的地區并因報道伊拉克戰爭而獲“普利策突發新聞攝影獎”。
“我們所知的有關阿富汗的一切,大部分源自安雅及她培養的記者拍下的照片。” 安雅的鏡頭既有戰爭本身,也有受苦難的人民。對自己的拍攝主題,安雅自有一套喜好和標準,比如,她拍過一個阿富汗男孩手持一把塑料沖鋒槍,坐在蕩漾的秋千上;一位身穿黑衣的伊拉克女士在等待被釋放的囚犯時,正在給孩子喂奶;一名美國海軍陸戰隊成員在哀悼他的31位戰友……
安雅的另一些攝影作品,則展示了在殺戮之中穿行的普通人的生活:一位加拿大士兵在頭盔里放了朵向日葵;一個小女孩在測試假肢,妹妹則開玩笑試圖搶走她的假肢;一個滿臉胡子的阿富汗男子和一個小男孩從德國士兵那里借來一個iPod,滿臉笑意側耳傾聽流淌出來的音樂。
安雅的作品不是簡單直接地反對戰爭、暴力和不公,它站在受難者和觀看者雙方的人性立場上去觀看。在2011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安雅說,“沖突的本質是相同的——戰爭雙方爭奪地盤、權力和意識形態,但夾在中間的普通大眾卻永遠在受苦。”
“被侮辱的女性,每一個都讓人心疼”
2010年8月,南非著名女攝影師喬迪· 比伯在美國《時代》雜志發表一幅阿富汗割鼻少女的肖像作為封面。這幅照片一面世,立刻被評價為10年阿富汗戰爭的新符號。
比伯說,“當我第一眼看到艾莎時,我立刻就意識到她過去是多么美麗的一位女孩。我并沒有被她的面容嚇到,因為我在阿富汗已經工作了很久,拍過更加慘烈的場景。”
如今,艾莎的故事已被世人熟知。她在18歲時嫁給了一名塔利班成員,后因受到虐待出逃,但又被丈夫抓回并被殘忍地割去鼻子和耳朵,然后被拋棄。她后來得到援助組織的幫助,被帶到當地的婦女難民營中。
比伯參與建立了艾莎基金會,艾莎在美國的一切治療費用和生活費用都會由這個基金會來支付。“艾莎只是千千萬萬阿富汗婦女的一個縮影,我希望借助她觸動更多世人關注她們,”在1996 至2001 年塔利班統治時期,阿富汗女性無權接受教育、就業,甚至不許走出家門。違令者會遭到殘酷的肉體懲罰,如通奸者將被亂石砸死。
“被侮辱的女性,每一個都讓人心疼。” 憑借《阿富汗割鼻女孩》,比伯奪得2011年世界新聞攝影獎“荷賽”獎最高榮譽——年度照片獎。同一年,另一位美國女攝影師 Diana Markosian 完成了一個私人拍攝項目“Goodbye My Chechnya”,她通過記錄車臣戰爭后長大的穆斯林女孩生活,來呈現車臣伊斯蘭復興運動中女性的憂慮與權利困境。
“在近20年戰爭和蘇聯統治結束后,車臣政府重新開始了對伊斯蘭教以車臣傳統習俗的強化,經常有女孩因為拒絕戴頭罩而受到身體上的傷害。除此之外,車臣開始重新對一夫多妻制進行鼓勵,導致女性的權利愈發微薄,假如一個女孩兒吸煙、或者發生婚前性行為,其生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脅。”
世界上從未缺乏優秀的戰地女攝影師,她們穿越死亡,以女性特有的親和與視角關注戰亂中的人與事。
1936年記錄西班牙內戰的戈爾達·泰羅是第一個到戰地前線拍照,并死于戰火的女性攝影師。但是更令她出名的,卻是與馬格南圖片社創始人之一羅伯特·卡帕的愛情故事。兩人在巴黎相識時,羅伯特·卡帕還叫安德烈·弗里德曼,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是泰羅想出了假冒“美國著名攝影師羅伯特·卡帕”的主意,大獲成功。
1936年,他們去了西班牙內戰的前線。在那里,卡帕拍下了最著名的《戰士之死》,而26歲的泰羅死在了坦克履帶下。在之后卡帕出版的《西班牙內戰》一書中,扉頁上寫著:獻給泰羅,她參加了西班牙內戰,并永遠留在了那里。
納粹政治的美學詮釋人:雷妮的叛逆與傳奇
如果只用兩個字來概括德國女攝影師雷妮·瑞芬舒丹的一生,那該是“傳奇”。她曾是希特勒最欣賞的首席攝影師、最喜歡的導演,德意志第三帝國時代最才華橫溢的女人;她1935年拍攝的納粹紀錄片《意志的勝利》,其藝術手法至今仍是電影業的登頂之作;她獨特的視角和敏銳的觀察力,把20世紀30年代的納粹德國捧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她稱自己不關心政治,感興趣的只有藝術。
但國際社會的共識是:她那些刻意漠視道德的作品是對人類文明的摧殘。計劃拍攝雷妮富有傳奇色彩一生的好萊塢著名女演員朱迪·福斯特這樣說:“雷妮讓很多人惱火的原因很簡單,第一她是個女人,第二她從不曾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道歉!”
1902年,雷妮出生于柏林一個商人家庭,先是以一個芭蕾舞者身份成名,后來先后擔任過演員、電影導演、電影制片人和電影記者。認識希特勒后,希特勒把她變成了國社黨電影的首席指揮,她也借此成為天才并成了納粹政治的美學詮釋人。
1934年,她接受希特勒的個人委托,拍攝了最為當時世人激賞和詬病的《意志的勝利》,在雷妮的攝影機下,希特勒成了人間之神。這部紀錄片中雷妮首創了電影史上的很多攝影技巧;在大場面的把握上,至今沒有一個導演可以超越她。1936,雷妮為在柏林召開的奧運會拍攝了一部紀錄片——《奧林匹亞》,后來在電影史上得過4個大獎,這成了她的經典之作,但同時也永遠地成了她的污點,因為在當時和現在的眾多影評人看來,她“把奧運會轉化成了法西斯儀式,旁白中不斷出現的‘戰斗’、‘勝利’字眼,都透露了創作者的法西斯信念”。
雷妮晚年的時候,嘲諷而辛酸地說:“女人是不被允許犯錯誤的。”的確如此,自從拍攝了《奧林匹亞》后,她就開始遭遇一生源源不斷的攻擊:“雷妮,滾回家去!”——這就是好萊塢給她的歡迎詞。1945年第三帝國倒臺后,雷妮是第一批被送進監獄的電影人,并被定名為“納粹同情人”,幾次遭到逮捕。1949年,她終于結束了牢獄生活,但她作為導演的生涯隨著帝國的覆滅也永遠結束了。
“半個世紀不能重返電影簡直等同于死”,她不得不以私奔的形式達成自己對視覺藝術的饑渴。1956年,她深入蘇丹中部的努巴部落,在經歷了一場幾乎斷送性命的交通事故后,拍下努巴人的婚喪嫁娶、狩獵、文身、摔跤。十幾年間,她數度往返。“和努巴人在一起時,我的歡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我和自己握手言和了。”
1972年,她的非洲寫真集《努巴》出版并巡展,悲嘆原始自然消失的唯美風格再次引起軒然大波。可全世界,包括她自己都明白她活著或死去都無法擺脫一個死了有半個多世紀的人——希特勒。在回憶錄里,她說:“人們無休無止地問我是不是和希特勒有羅曼史……” 或者,那永遠將是一種帶罪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