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著名導演吳天明逝世,享年75歲。這位影壇巨匠的猝然去世,在中國電影圈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作為“中國百年電影導演終身成就獎”獲得者,他不僅拍出了《人生》、《老井》等頗具時代特點的優秀影片,而且發現并提攜了張藝謀、陳凱歌、田壯壯、黃建新、顧長衛等一批優秀導演,因此,在電影業界,吳天明有著“中國第五代導演的教父”、“電影伯樂”等諸多頭銜。
用八十年代的電影“情懷”對抗商業化
去世前不到一個月,春節剛過,吳天明從西安回到北京,去電影院看了兩場電影。當天兩部電影都票房過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要看看是什么。
第二天,他與老友北京電影學院教授鄭洞天一見面就問:“你說那倆電影是怎么回事?”一部電影一天之間就“票房過億”,這事令他大惑不解。
時間退回到30年前,1984年5月27日,百花獎金雞獎在成都四川大學頒獎,電影《人生》那年獲得“雙獎”。12000名師生站在雨中觀禮,會散了但一個人也不走——他們要看吳天明執導的電影《人生》。大雨中一直看到天黑,學生們自發地喊:“電影萬歲!《人生》萬歲!”
回憶起這段往事,鄭洞天感慨地說:“這個情景和一天一個億相比,是我們過去這一代人和現在這代人的區別。”
近年來,當導演們忙著大制作、拍大片,票房奇跡屢屢被刷新的同時,“情懷”一詞已經很少被提及了,取而代之的熱詞像“資本運作”、“票房過億”之類,似乎更能吸引眼球。但是最近幾天,當人們回憶起吳天明的時候,張藝謀、陳凱歌、李少紅等大導演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這個詞——“情懷”。
在一場場視覺盛宴的背后,難怪吳天明會問:“你究竟想告訴觀眾什么?”高投入、高片酬、高回報,電影“三高”虛癥的表面,不容忽視的是情感的低投入、內容的低成本、觀眾的低認可度的“三低”窘境。
吳天明曾對陳凱歌說,他對今天電影的現狀不滿意。中國電影因為資本市場的興起,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絕對有不適應、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吳天明一個人無力改變或改善今天的情形,他只能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張藝謀說:“我在某些報道中看到他對我批評,說得很對。我跟他見面的時候,談了很多,但他就不談我最近十幾年的作品,我都知道。我有一個愿望,一直沒有完成,其實我后來拍的《歸來》,也是想我把電影做好了,請‘頭兒’看一眼,我很希望從他嘴里聽到對我的一些看法。我很在意他。”
可是,斯人已去,中國電影走向何方,這個當年的“教父”,早已無力回天。
從《人生》到《百鳥朝鳳》,一個時代的堅守
2005年,適逢中國電影百年,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將第一個終身成就獎頒給了吳天明。頒獎典禮上,所有電影人起立為他鼓掌,熱烈的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鐘。這個獎項有10萬元獎金,主要是考慮到一些老藝術家在他們最輝煌的年代里過的是最清貧的日子,同時也是鼓勵他們晚年還能繼續電影創作,完成他們的電影夢想。
吳天明接過這筆錢,問他將怎么使用這筆獎金的時候,他沉吟片刻,突然說:“我要把這筆獎金捐獻給老井村。因為,老井村一口兩百年的井干枯了,我希望這筆錢能幫助他們打一口井,讓他們喝上干凈的水。”
通過“老井”,我們回到吳天明的年代。
他是上世紀80年代中國電影界中流砥柱式的標志性人物,幾乎無人可與之相提并論。
1939年出生的吳天明,祖籍山東,出生于陜西。1979年,吳天明與滕文驥聯合導演了《生活的顫音》,這是他導演生涯的第一部作品,不僅獲得了文化部1980年優秀影片獎,也讓他斬獲了優秀青年創作獎。這一年,當時被許多人稱為“文藝界春天真正到來”的年份。
作為“第四代”的一員,吳天明的藝術春天姍姍來遲。首次獨立執導電影《沒有航標的河流》時,他已43歲。次年,他完成了《人生》。這部改編自路遙小說的電影,被視為現代化轉型中農村青年的心靈寫照。上映后幾乎轟動了整個中國。
如果說,《人生》已奠定吳天明在中國電影史上無可替代的地位,那么,1986年拍攝的《老井》則更是讓他的聲名如日中天,并且意義深遠。
決定拍攝《老井》時,吳天明大膽啟用了干攝影的張藝謀出演男主角,當時周圍是一片譏諷和反對之聲,但他沒有因此而改變主意,事實證明,他有著非凡獨到的眼光,電影后來不僅榮獲了內地的金雞、百花雙大獎,還有香港電影協會和東京、意大利、夏威夷電影節的國際大獎。
2011年9月,73歲的吳天明應邀主演了張楊執導的電影《飛越老人院》,拍攝現場,他永遠是最活躍的一個,當別人問他導演電影幾十年為什么又當演員演電影,他樂呵呵地回答:“老了老了,演演電影,好玩,也算在電影夢里過把癮。”
也許,吳天明不是一位高產的導演,但他的每一部電影都蘊含著悲天憫人的情懷和深刻的思想內涵,看時令人感動,看后讓人深思。他最后一次執導的電影《百鳥朝鳳》拍攝于2012年5月,是第22屆金雞百花電影節上的開幕影片,再次贏得關注和贊譽。
但令人震驚的是,該片卻幾乎沒有在院線上映過。這些都讓人產生困惑:對于當下的中國電影和中國電影產業,吳天明的價值究竟在哪里?
“從吳天明對中國電影的重要性來說,他過早地走入了歷史。他將永遠是中國電影繞不過的一個航標。他獨特的電影觀念和堅守的精神,不要被忘記。”藝術評論家賈曉偉沉重地說。
“教父”生涯:張藝謀、陳凱歌、顧長衛……的導師
吳天明是中國電影界當之無愧的“教父”,“第五代導演”的稱謂是和吳天明的名字連在一起的。
當年,作為“第四代”導演的領軍人物,吳天明提攜、發現并任用了剛剛走出校園的年輕影人們。用當年北京電影學院副院長謝飛的話說,吳天明“接了學校老師的棒”,填補了從導演系學生到真正成為導演的一段歷練時光,讓更多導演走了出來。
拍完《老井》后,一心想在導演上練一把的張藝謀,向吳天明表達了心中的熱望。他拿著一篇莫言的小說《紅高粱》想要拍電影,吳天明立即答應支持,并且在上級部門沒有任何批示、沒有獲得一分資金支持的情況下,他自己頂著巨大的壓力、隱瞞著上級、違反規章制度,私下慷慨解囊和幾個同仁湊了幾萬元,讓張藝謀悄悄地赴山東高密種起了高粱……
有人說,吳天明是中國電影界慧眼識才的伯樂,一點沒錯。電影《紅高粱》成為張藝謀導演生涯的成名作,不僅紅遍祖國大江南北,還在國際上引起了關注,借此勢頭,張藝謀一發不可收拾,接連拍出了《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等享譽國內外的優秀影片。
在吳天明的帶領下,西安電影制片廠還相繼出品《黑炮事件》(導演黃建新)、《盜馬賊》(導演田壯壯)、《野山》(導演顏學恕)、《瘋狂的代價》(導演周曉文)、《棋王》(導演滕文驥)等一系列杰作,中國影壇出現了“西部電影”神話,中國“第五代”導演的崛起也由此開始。
正是有了吳天明的全力支持,陳凱歌才順利拍攝了《黃土地》。中國電影的雙峰陳凱歌、張藝謀順利“會師”。1987年中影公司舉辦第一屆中國電影展,陳凱歌的《孩子王》沒能趕得上報名時間,沒被列入參展影片的正式目錄里。為此,吳天明親自趕赴現場,舉著《孩子王》的海報挨家推銷,還安排了放映會,結果被14個國家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