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粹新語境：老戲如何唱響“青春之歌”？

濟南京劇院65周年：

名角兒們的“青春秀”

楊少彭身穿筆挺的西裝，彬彬有禮的行紳士禮；孟廣祿露出大光頭和觀眾暢談藝術理想；李亦潔身著藍色禮服裙儀態優美；李青難得一見的穿上了亮片旗袍……最出乎意料的還是濟南京劇院副院長、新編歷史劇《辛棄疾》主演者李保良。

一段京劇《白帝城》經典選段展示了自己高亢寬亮的嗓音之后，在觀眾熱烈的“返場”聲中，一身中山裝的李保良拿起話筒，沖著后臺點頭示意：伴奏師紛紛退下，音樂伴奏聲突然響起——李保良演唱了自己譜曲的一首音樂作品辛棄疾詞《破陣子》。

隨著詞句情感變化以及配樂聲的起伏，見慣李保良“京劇形象”的觀眾“目瞪口呆”。李保良踏著節拍沖到臺前，甩動頭發，四肢擺動，手臂揮舞，到高亢處突然脫下中山裝揚在空中甩動幾甩，扔在地下。

“院長同意并鼓勵我唱一首自己的歌曲作品。”李保良演唱前說。

65周年生日，濟南京劇院把演唱會變成了一個派對。“豪華”的明星陣容成為大賣點：天津市青年京劇團領銜主演孟廣祿，梅派青衣、江蘇省京劇院領銜主演李亦潔，天津市青年京劇團國家一級演員、老旦孫麗英，北京市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老生楊少彭， 濟南京劇院當家花旦李青及新編歷史劇《辛棄疾》主演李保良……

尋常難得一見的演員齊聚一臺，吸引了大批忠誠戲迷。記者于演出前一小時趕往現場，省會大劇院當天演出票已經銷售告罄，門口時見老年戲迷四處詢問“有多余的票嗎？”一隊膚色各異的老外團體亦結伴出現在等候入場的人群中。

“李青，再來一段。”“孟廣祿，別走！”“楊少彭，你好！”各種類似“粉絲后援會”的群體出現在觀眾中，名角兒聊天式的開場對話讓演出增添了看頭。李青作為濟南市京劇院的“明星”人物，當晚的出場極為講究，一襲黃色旗袍配坡跟鞋難得展現了她舞臺之外的時尚氣息。

“生活化的一面，京劇演員的美和活力是這場演出的一個元素。”李青告訴本刊記者。濟南市京劇院近些年做過很多劇目改編、宣傳互動方式上的改變，爭取“將觀眾重新喚回戲院”。

“我們參與了很多‘自己發出聲音’的活動。”5月26日，濟南市京劇院到市中區戎秀苑小區舉行“公益演出進社區”活動，李青、陳長慶等悉數登臺。濟南市京劇院還通過舉辦藝術培訓、幫助組建社區藝術團等形式，不斷加強著自己的影響力和親民度。“算是為京劇復興作出的努力吧！”李青說。

國粹的“他山”：

青春版？明星版？

繼 25日的名家選段演出會之后，10月26日晚李青又登上省會大劇院的舞臺演出自己的梅花獎劇目《李清照》。與此同時，歷山劇院則上演了另一部明星版越劇《孔雀東南飛》大戲。

該劇由紹興小百花越劇團、杭州越劇院、福建省芳華越劇團等劇團聯袂演出。集合了當今越劇最具人氣的八大流派和越劇舞臺上最優秀的演員：吳鳳花、方亞芬、吳素英、李敏、陳飛、陳雪萍等國家一級演員、梅花獎演員擔綱主演。

“不是‘梅花獎’得主便是國家一級演員！”名劇+名角的模式讓這幾部戲迅速得到市場認可。濟南當晚趕往歷山劇院，現場座無虛席，“越劇戲迷協會”的橫幅披掛在劇場后排。“我們幾乎全國都有組織，有追劇者。本次演出不下幾十人越劇戲迷報名前來觀看。”協會的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越劇《孔雀東南飛》是上世紀50年代由劉南薇編劇，范瑞娟、傅全香演繹的“范傅版”曾廣為流傳，有許多經典唱段。本次創排，在劇本上仍沿用了劉南薇的本子，并增強了女主角的性格特質，著重顯現了其“自尊、自主，帶有一定反抗意識。”在唱腔上加入了許多不同流派的新設計，不少唱段由“明星們”根據自己擅長的流派加以全新演繹，讓人聽來耳目一新。

“我是來看‘尹王雀盟’的！”有戲迷對本刊記者直言不諱，李敏和張學芬的聯袂對鐵桿越劇迷來說是重要的“追星亮點。”票價值是不少觀眾的心聲，“可以更細膩、近距離比較她們的唱法，像是選秀評委一樣掌握了主動權。”戲迷告訴記者。

此種越劇的創新思路起源于紹興市演出有限公司總經理裘建平和紹興小百花越劇團團長張月芳的共同創意。“不改革不行了。”張月芳曾對媒體坦言。2008年6月，首演之后，越劇明星版《梁祝》就走上了全國巡演之路。截至2011年，3年多時間里，總計演出場次超過200場，觀眾達20萬人次。

燈光、舞美、服裝、道具等方面《孔雀東南飛》更是進行了重新設計制作。劇目最后，舞臺燈光集中打在一身白衣的劉蘭芝身上，一束紅色花束映在其臉龐，一段激情的身段展示，干冰、雪花紛紛由兩側落下，光影虛實結合，唱腔悠揚宛轉，寫意的舞臺布置烘托出了凄美的氛圍，“舉身赴清池”、“自掛東南枝”充滿了意境之美。

“把政府、社會、企業、市場等諸多要素整合起來，走遍全國、走向世界。這不僅是一句口號。”張月芳說。

近些年，隨著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的火爆，各個劇種尋求突破成為最重要命題。6月14日“黃梅戲皇后”韓再芬攜《徽州女人》前往山東省會大劇院，“改革黃梅戲、創新劇、借鑒話劇舞臺效果、成立自己的劇團”，一系列舉措使韓再芬走出安徽，贏得市場也毀譽參半。

“黃梅戲不能再守著傳統的飯碗了。”在她眼中沒有不會沒落的戲種，只有跟得上時代的戲種。“不論昆曲還是京劇的繁榮，都是切合了時代的當下精神和審美的。必須借鑒他山之石。”韓再芬曾對本刊記者直言。

京劇在當下：“出與回”的尷尬

2006年，韓再芬接手安徽省安慶市黃梅戲二團，看到演員們的工資單時，她落淚了，“每人每月才500多塊”。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京劇、昆曲、越劇任何一個經典國粹藝術的劇團中。

“京劇遇到過不少難處，我們濟南市京劇院也有過低迷期。”濟南京劇院始建于1949年3月1日，歷經幾個時代的輝煌。進入兩千年以后，觀眾減少、演出銳減、隊伍萎縮、資金缺乏等問題讓京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曾經有十幾年工資都發不齊的經歷。”李青告訴記者，“有不少年輕觀眾認為，以拖沓的情節、緩慢的節奏來演繹古老故事的京劇，與快餐文化流行的今時今日似乎已經格格不入了，很多人眼中京劇變成了千篇一律的咿咿呀呀。”

2003年，李青以五萬元的價格自費從編劇手里買斷了早已看好的《李清照》新編劇本的版權，然而排戲需要約180萬元資金，為此她賣掉了100多平方米的住房。

2004年12月18日晚上，在上海天蟾逸夫舞臺新編歷史劇《李清照》在第四屆中國京劇藝術節上連中“四獎”：優秀劇目獎、優秀編劇獎、優秀導演獎，主演李青也獲得表演獎。2011年6月10日晚，第二十五屆中國戲劇梅花獎頒獎典禮上李青又搬回了濟南市25年來第一座梅花獎杯。

然而，從2004年8月全戲排演完畢到2005年6月近一年的時間里，算上在上海參加中國京劇藝術節的兩場演出，《李清照》總共只演出 了不到十場，而商業演出則只有寥寥幾場。“創新有成本，創新有風險，創新不一定能換來回報。”韓再芬和李青都曾對記者表示出類似的苦惱。

李青在這如何創新問題上，堅持著經典藝術的表現形式，但更注重音樂配制以及人物處理等藝術表達。比如《李清照》便為兩位主角專門打造了幾十首特制配樂，而在李清照老年狀態的處理，李青則特意壓低清亮的嗓音加了些沙沙聲。“過場省略了，太突出舞美反而氣削弱人物形象和藝術完整性。京劇不止是只有唱腔。”李青告訴記者，“我們創新也不能胡亂迎合。”

市場的回收是一方面，行業內的詬病也是另一種聲音。“還要不要堅持國粹的傳統？是不是破壞了傳承？”每一次嘗試背后都伴隨著同樣多的爭議。

1929年12月，梅蘭芳訪美彼時恰逢世界經濟危機，然而在紐約定價6美元的戲票卻被“炒”到16美元，連紐約人都驚嘆不已。

時過境遷，京劇市場難現當年梅蘭芳輝煌。“得之于廟堂，失之于江湖；得之于名劇，失之于名段；得之于傳習，失之于創新。對京劇傳承與創新、藝術與市場的認識尚存較大分歧，走出去動力不足；對國外文化和市場缺乏深入系統的調研和分析，走出去準備不夠；整體市場化意識和商業化運作能力薄弱，走出去能力欠缺等。”京劇評論家王海文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