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愛爾蘭作家詹姆士·喬伊斯雖然長期僑居歐洲大陸,但是他的愛國情是毋庸置疑的。同時,喬伊斯的愛國情又具有其獨特性。本文試借助對小說《死者》的分析,從三個方面來闡釋這位文學巨匠不一樣的愛國情。
關鍵詞:詹姆士·喬伊斯;《死者》;愛國情
作者簡介:陳妍穎(1989-),女,四川巴中人,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1-0-02
引言:
詹姆士·喬伊斯 (James Joyce, 1882—1941),愛爾蘭作家,出生于愛爾蘭都柏林的一個天主教徒家庭。他是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先驅者之一,被譽為“意識流之父”。喬伊斯的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Dubliners,1914),由15篇短篇小說組成,作者以都柏林為背景,從宗教、政治、情感等方面反映了都柏林人的麻木不仁,展示了他們同僵死和癱瘓的社會之間的激烈沖突。1
《死者》(The Dead)是《都柏林人》中篇幅最長的一篇,講述了加布里埃爾和妻子格麗塔到他的姨媽家參加舞會時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本文試通過詹姆士·喬伊斯的短篇小說《死者》,來闡釋他的愛國情。
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創作《死者》之前,即1906年7月到1907年初,喬伊斯是在羅馬渡過的,那時他已經對愛爾蘭以至對整個世界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離開羅馬之后,喬伊斯開始創作《死者》,表達了自己的新觀點。《死者》也成了喬伊斯的第一首流亡之歌。2
在小說《死者》中,主人公加布里埃爾雖然身處喧鬧的舞會之中,卻多次表現出對外面冰天雪地世界的向往。從主人公剛一出場,喬伊斯便描寫到“一股來自戶外的寒冷的香氣從衣縫和褶皺中溢出。”3這也就反襯出屋里的烏煙瘴氣。晚宴間,加布里埃爾站在窗邊想到“獨自一人出去散散步,先沿著河走,再穿過公園,那該多么愉快呀!……在那里一定比在晚餐桌上愉快多了!”4這表明,看似光鮮艷麗的舞會,實際上是陳腐無聊的,從側面反映出都柏林人麻木的生活。這些描寫體現了喬伊斯的一個重要觀點,即“都柏林就像是一個陳腐的病房,里面的所有人都要求關閉窗戶,而不讓真理的空氣進來”。5
喬伊斯清楚地認識到狹隘閉塞、精神上瀕于癱瘓的愛爾蘭不可能為他藝術上、思想上的發展提供良好的環境。“他認識到他必須設法為一個新的開端而奮斗。欲實現這一目標,只有與他的國家、他的宗教和家庭決裂。”6 所以像加布里埃爾一樣,喬伊斯也選擇了逃離。常年僑居歐洲大陸的經歷,讓喬伊斯遠離了愛爾蘭國內狹隘民族主義和殖民主義以及宗教的束縛,對愛爾蘭有全新的認識。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是喬伊斯愛國情的特點之一。
二、不破不立,先破后立7
每個人盡管已較少受到具體的、在場的國家之影響,但是他對國家的依賴性、對國人之命運的關注卻絲毫不減從前。8喬伊斯正是這樣的,雖然選擇了逃離,但他的愛國熱情并沒有因此而減弱,反而鑄造了他的民族良心。他在從羅馬給他弟弟寫信時說,“有人攻擊他的‘貧困的國家’的時候,他就感到羞愧。”他學會了如何去做一個都柏林人。9
但喬伊斯又與愛爾蘭國內的許多民族主義者不同,他不贊成像葉芝那樣訴諸古代勇士傳奇和民間傳說以建立一個傳統的、鄉村的、美好的愛爾蘭。喬伊斯知道愛爾蘭人的精神弱點,并敢于正視這些問題。因此,他的作品以現代都柏林(麻木的中心)為背景,描繪愛爾蘭人的現代生活,剖析愛爾蘭人精神上的麻木。喬伊斯認為:“開闊愛爾蘭人民狹隘思想的方法不是去奉承他們,而是給他們描繪一張歐洲視角下的愛爾蘭人畫像。”10所以他在作品中,以現實批判的風格畫出了這樣一副現代愛爾蘭畫像。
在小說《死者》中,喬伊斯就描寫了都柏林的陳腐,以及人們的蒼白、封閉與麻木。
開篇作者就描寫到,加布里埃爾的姨媽家即舞會召開地點是“阿舍爾島上一座陰暗、蕭條的房子”,11這隱隱約約地體現出光鮮艷麗背后的陳腐。看門人的女兒,忙著招呼到來的客人。她身材修長,是個正在成長中的姑娘,本應當充滿活力,面色紅潤,但是她卻“面色蒼白,頭發呈干草似的黃色。”12 她從小就和主人公的兩個姨媽(兩個老處女,她們沒有男人,也沒有孩子)住在這陰暗、蕭條的房子里,現在她已經不上學了。當被問及自己的婚禮時,她苦澀地答道:“現在的男人全是騙子,千方百計占你的便宜。” 13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她所接觸的人是相當有限的,也沒有接受更進一步的教育,無法去為了自己的幸福去拼搏,加上被男人欺騙之后,更失去了對未來的希望。可以說她是一個被環境束縛的悲哀女性。
而文中的朱莉亞姨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音,卻不分晝夜、夜以繼日地在一個唱詩班里像奴隸似的辛勞。說是為了上帝的榮耀,卻被教皇從唱詩班里趕出來——為了教會的利益。喬伊斯通過這個事件描繪了宗教對愛爾蘭人身體上、思想上的奴役與束縛,以及愛爾蘭人自身對這種奴役的麻木。
正如塞薩爾·阿賓的漫畫闡釋的那樣:“對于喬伊斯來說,摒棄他的國家就像摒棄他的家庭一樣不可能”。14 喬伊斯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國,在歐洲大陸上他時時關注著祖國和國民,但他不是通過吹捧可笑的傳奇和神話去構建另一個想象中的、美好但不真實的愛爾蘭,而是以自己的洞察力和先見性,懷著對國民的同情心,用自己的文字描繪著真實的愛爾蘭現狀,為愛爾蘭譜寫著一部“道德史”,15希望能以此來破除愛爾蘭人的麻木不仁,在明白自己的狀況之后能夠“頓悟”,16而后再重新樹立愛爾蘭的民族性。可謂先破后立,不破不立,是喬伊斯愛國情的特點之二。
三、立足本國,放眼世界
雖然喬伊斯認為愛爾蘭存在很多問題,但他并不認為愛爾蘭傳統一無是處。相反,他認為愛爾蘭也是有許多優點的,比如它天真無邪的島國特性和歐洲其他地方所沒有的熱情好客,在《死者》中,他讓這些優點得到了體現。
喬伊斯在敘事中借加里布埃爾的演講表達了對愛爾蘭熱情好客傳統的贊揚:“我一年比一年更強烈地感到,我們國家沒有任何傳統像這種熱情好客的傳統那樣,給國家帶來如此的榮耀,值得如此小心地維護。”17
對于西部(文化民族主義者將愛爾蘭西部象征性地視為一個非歷史性的反現代性愛爾蘭文化的博物館,西部是愛爾蘭民族文化傳統的象征18)加里布埃爾表現出極度的厭惡,仿佛那是落后,羞恥的代名詞。然而,喬伊斯卻在文章的最后,即高潮部分,通過格麗塔曾經的愛人,一個西部的文靜小伙子,為她而死的這樣一個故事,寫出了西部,以及西部人民值得贊揚之處——他們純潔善良,他們勇敢執著。西部人民優秀的品質,是加里布埃爾所不具備的,這便與自我感覺良好且瞧不起西部,甚至愛爾蘭的他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喬伊斯并不贊成加里布埃爾那種崇尚外國而忽視本國傳統、優點的做法,他對愛爾蘭的優良傳統是肯定的。
愛佛絲小姐,舞會的客人之一,是一個民族主義者,“領前別著一枚大的胸針,上面有某個愛爾蘭的紋章和格言。”19在跳四對舞的時候,她質問加布里埃爾是不是在給《每日快報》(親英)撰稿20。得到確認之后,她說“你不覺得害羞嗎”,21最后還罵加里布埃爾是個“西不列顛人”。22在舞會這樣娛樂、放松的場合,愛佛絲卻別著民族主義的徽章,在跳舞的時候,咄咄逼人地盤問以至引起旁人的不解,最后還提早地離開了舞會。對愛佛絲的描述,體現了喬伊斯對狹隘的、激進的民族主義也是不贊同。
既不完全訴諸他國而忘本,也不完全訴諸傳統而封閉,狹隘。可以看出,喬伊斯希望國人能夠立足愛爾蘭傳統,同時以世界性、開放性的眼光來發現自身的問題,并解決問題,在此過程中重塑愛爾蘭人的民族性。正如《死者》的結尾,加里布埃爾發現妻子心中其實一直珍藏著那個為她而死的小伙子后,內心深深受挫。但挫折之后便是頓悟,明白了自己不應該脫離愛爾蘭傳統文化,所以他決定“時間已到他出發西行的時候。”23而加里布埃爾——具有開放性眼光的知識精英的西行也暗示了傳統與開放的結合。一個人的雙腳必須立足于他的國家,而他的雙眼則應來審視整個世界。24 喬伊斯沒有脫離愛爾蘭及其傳統文化。從本國出發,他用世界性的眼光思考著國家和民族的問題,這便是喬伊斯愛國情的另一個特點。
四、結論
喬伊斯的故鄉愛爾蘭1169 年被英軍入侵, 開始了其殖民的歷史。從1886年的自治法案到1922年的英愛條約,以及1923年的愛爾蘭內戰,喬伊斯經歷了愛爾蘭民族獨立最關鍵的幾年。他的《都柏林人》發表于1912 年, 正是愛爾蘭民族主義運動風起云涌的年代。25在這樣的時期,喬伊斯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他的愛國情。愛爾蘭的壓抑、閉塞讓他不得不“背井離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逃離使他更清楚地認識到愛爾蘭人的問題;他正視這些問題,用批判地方式去解決問題,盡管受到很多敵意的攻擊,他義無反顧:不破不立,先破后立;他立足于愛爾蘭,用世界性的眼光觀察著,思考著,希望愛爾蘭人民,擺脫精神癱瘓,并在未來重塑民族性。
參考文獻:
[1]強月霞.難以逃離的癱瘓——喬伊斯《都柏林人》主題評析.唐山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
[2][9][20]金隄等譯.《喬伊斯傳》(上).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2月第一版.第274頁、286頁.
[3][4][11][12][13][17][19][21][23].王逢振譯.《都柏林人》.中國書籍出版社2007年8月第一版.第131-168頁.
[5][10][14].Sydney Bolt. A Preface to Joyce. 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5,p.13.15
[6].夏嬌.從“逃離”看喬伊斯希望的破滅——談《伊芙林》和《阿拉比》.安徽文學,2009年第6期.
[7].此短語來自陶家俊.愛爾蘭,永遠的愛爾蘭——喬伊斯的愛爾蘭性,兼論否定性身份認同.國外文學,2004年第4期.
[8][24].張源譯.《社會中的理性》.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第139-152頁.
[15].陳恕等主編.《認識愛爾蘭·歷史遺產與當代經驗》.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年2月第一版.第171頁.
[16].朱浩,吳慶軍.加布里埃爾的頓悟.科教文匯,2007年第2期.
[18].江群.身份的分裂游子的無奈——論《死者》的“西行”和喬伊斯的“東行”. 山東省青年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9年第3期.
[22]. 按照文學批評家Brendan P. O. Hehir的解釋,西布立吞人是指既非英國人(British)又非愛爾蘭人( Irish)的混血兒(Hybrid) 。此處用以諷刺加布里埃爾的行為不像愛爾蘭人。
[25].李增 王云.后殖民主義語境下的喬伊斯——從喬伊斯的“死者”說起.外國文學研究,200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