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它寧靜,因為繁華不在;說它淡然,它早已塵埃落定。因為有過繁榮與風風雨雨,所以才更顯安寧。沒有對比,就難以感受到它內在那一顆靜逸的心。
2012年,我無意中經過了它——福全古城,即是福全古村。我忍不住停下步伐,與它不期而遇,仿佛千年前的約定。面對著山海交融的特殊地理環境,一開始,只是因為新鮮感而忍不住驚喜,而后,它的沉重,它的底蘊,讓我忍不住想要接納它的厚重,以及那六百多年來沉淀的歷史滄桑。
用閩南語發音,福全即是“福船”。“福船”,是我國古代海船中的一種船型,為我國“四大古船”之一。據傳,古時眾多“福船”,曾停泊于福全溜澳港口,船員們上岸望見福全地勢險要,可作船塢避風所在,并且風光秀麗,令人心生眷戀。從那時起,福全的人氣漸漸鼎盛,而后逐漸成為了我國東南沿海的一大商貿港口及交通、軍事要地。
走過許許多多地方,漸漸有了平常心。把每一次的相遇當成緣分,仿佛前世我欠了它們,今世與之續緣,相互給予慰藉。走在福全古街,有著濃濃的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大泉州地區惟一的中國歷史文化名村,足以讓我將它銘記。它的傳說與故事,以及遺留至今的眾多滄桑古樸,有些名號被記憶的風吹淡、吹遠,但有些知覺,卻在歷史的延續中,越來越令人印象深刻。
公元1388年,朱元璋敕令江夏侯周德興到福建征集10萬民工,筑造16座衛所城,以防御倭寇入侵。福全千戶所,編制千名兵,所城周長650丈,基寬1丈3尺,城高2丈1尺。城內設官署,造營房,建糧倉。從那年起,所內開始辟教場、練兵馬、挖壕溝、防敵侵,開拓了泉南沿海交通、貿易、海防重要港口。公元1443年,增筑四城敵樓,加高4尺。城內劃分為十三境,貿易漸漸繁榮,同時也為我國東南沿海的歷史劃下了濃彩的一筆。“百家姓、萬人煙”,那些年是怎樣的繁華!在鐵與血的較量中鑄造出了中華兒女血性的凝聚與意志的堅韌,不曾知曉。只是隱約從那些遺跡與老人的講述中,仿佛看見鮮血在噴灑,吶喊在起伏。光陰流河,多少人經歷了悲哀,又有多少人從中懂得了珍惜!
而今的福全城,即所內村,尚有23個姓氏,403戶,1500多人。這么多姓氏分布在稀少的一千五百多人之間,在閩南并不多見。許多自然村落人數五六千人,卻大都只有少數兩三姓氏。然而,從福全村的姓氏可以看出歷史的鐵血硝煙是人類情感最佳的融合劑。
“西接深滬與圍頭、峰上諸處并為番舶停泊避風之門戶,哨守最要。”(《海防考》)福全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在特殊的年代,總會處于風口浪尖。而在和平時期,它卻只是一座寧靜停留于海邊淡然的古村。說它寧靜,因為繁華不在;說它淡然,卻早已塵埃落定。
海岸線蜿蜒漫長,福全靜靜地座落在它一旁。自唐朝光啟年間,福全便有軍隊戍守開發,直至宋代已成我國東南沿海的重要商貿港口,同時也是東南海防最為堅固的陣地。明·嘉靖年間,有倭寇與亂民侵擾我國沿海百姓,擄人取贖,攻城掠地。《晉江縣志·武功志》載,嘉靖三十四年至四十三年,倭寇年年大舉侵犯泉州,泉州城、永寧城、安海城屢遭攻擊,永寧城曾兩度失陷,這其間福全城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幸軍民上下同心,福全千戶帶領軍眾,共御倭寇,守住了福全衛所。然而,自清廷“禁海遷界”,沿海三千里內的居民皆被強制內遷,寸板不許下海,福全城則遭遇了空前浩劫,城內外寺院悉數被毀,連大學士蔣德璟的故居都被燒毀。1937年抗戰期間,國民黨政府害怕所城被日寇占領為據點,而征召民工拆除了城墻,致數百年堅城消逝在歷史的云煙之中。
那年,福全所內旗軍定數為1120名,這些官兵亦大多居住福全城內。走過滄桑,走過繁榮,回到如今,它的人口依然只有一千多人。然而,它卻又有著“無姓不開科”之譽!據載,明清兩代,福全村考上舉人、進士多達20人。是否因為在那些時代,它為舶運貨物的集散地,商貿經濟發達,以致其中的百姓眼光較為長遠,思緒較為活躍,文武之風鼎盛及山海之間靈慧之氣聚而不散,從而才造就了它一時人文、經濟的相并繁榮。
626年后的今天,福全古城已煥發出嶄新面貌,百姓不再流離失所,古城受到各界關注與保護。而今,修復一新的西門城樓、城墻,顯現著另一番不同氣派。它是數百年來正義與英雄前輩信念的延伸,它也是福全兒女對歷史對祖輩的一份崇敬與緬懷。
走在福全古城,我看到路旁年代久遠典型的出磚入石建筑,它們在講述著閩南特色的建筑風情以及根深蒂固的鄉土觀念。舊私塾精心燒制銘刻的雅致別稱“夢蘭小筑”,周邊已殘破,曾經的書聲瑯瑯早已化為煙塵,設朱子祠,設私塾,福全人對文化教育的重視,在此可見一斑;古厝門沿及兩旁有精美磚雕,人物薈萃,蘊含故事生動;數口古井,在數百年的時光里,容顏老舊;那打鐵井,曾是抗倭時淬礪兵器的地方,在血與火的背景下,它更是顯現了一份沉厚與樸質。隨著經濟發展,福全人的居住樓房也在不斷更新。在福全,可以看到數百年來各類閩南建筑風格,或也可以稱之為“閩南建筑大觀園”。
走在城墻之上,看著城外十多座正在旋轉的風力發電機葉片,仿佛時光也是在那般不斷旋轉,不斷離去;在無尾塔邊、在沉重的古時馬槽邊,在元龍山摩崖石刻前,在“永寧經衛劉公功德碑”等碑刻前,我聆聽到歷史賦予它們的脈搏,我感受到時光婉約的韻味。無數的民間傳說故事與它們相互輝映,這是一段獨屬東南沿海的民生、經濟、戰爭史,也是一趟閩南地域的時光之旅。
福全城內的洞內摩崖造像和留從效廟,為晉江文物保護單位。元龍山上的九處石刻中,僅有一處署名,為明代隆慶年間泉州知府所題的“海山深處”。無數傳說與歷史遺跡重疊,以致村里的每一座寺廟,每一塊石頭,每一棟房屋和每一個家族都有著各種傳說與故事。“城隍公起立行禮”“土地廟祈雨”“三日皇帝”,都頗有趣味。
福全的特殊環境,令人尋味。在城墻舊址那些寬闊的石床上有深溝與溪流相連。石床上坡附有牡蠣殼和海螺殼,并有多處泊船之石孔;往西而行的石坡也附有牡蠣殼遺跡,石縫中尚有海螺殼。這些是海與山變換后的景像,也是光陰流河中風與雨交錯后的痕跡。歷史名人,也是福全的一大特色,明代禮部尚書、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后改任戶部尚書的蔣德璟,明代名醫蔣際酉,皆為福全人。曾經,村人還在豬圈里挖出過“狀元牌坊”……
在福全,看布袋戲、聽大鼓吹、觀提線木偶、唱南音、賞高甲戲……這些劇種大多是閩南地域特色與中原衣冠士族及戍守福全的軍士從天南海北移民流傳而來,它們通過歷史的揉和,最終定型為閩南地方民間民俗。它們與宗教密切相連,是娛人娛神,尋求精神力量的內外表現形式。
一切追求理想生活的念頭已在那兒有了數百年光陰的積累。時光漫漫無邊際,前塵往事盡如煙。福全,正如它的名字,是一艘“福船”,不論是官方或是民間,對古城、古村的保護也在一步又一步加強。滄桑不斷遠去,福全人的幸福之夢已然近在眼前!
(編輯 朱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