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我寫了本名叫《獄霸》的小說。題記原本有句話:向史蒂芬·金和他的《肖申克的救贖》(以下簡稱《肖申克》)致敬。
很不幸,這句話最后被出版社刪了。
1個月后,很幸運,我最喜歡的傳媒大咖(沒有之一)龔曉躍為《獄霸》作序,文中有這樣一段:在迥然不同的環境里,拿《獄霸》比《肖申克》,對劉念國很不公平。史蒂芬·金和弗蘭克·達拉伯恩特在他們的作品里,描述的是一種我們看似無法想象,實際上完全合情合理的奇妙的希望,就是那種在巨大的絕望之后,所迸發出來的希望:絕望在墻的這一邊雷霆萬鈞,與此同時,希望在墻的那一邊猛烈生長。因為絕望而種植的希望,比每天求神問佛要強大得多!用《肖申克》里老囚犯瑞德的話來講,這個過程就是:安迪爬過臭不可聞的下水道,成了一個干凈的人。而劉念國不同,他小心翼翼梳理著自己手頭這幅苦牢浮世繪,像呵護孩子般呵護字里行間這點點希望的火苗,不敢使之燃燒得太過強烈,但也不能聽任它完全熄滅——熄滅了,這本書就出不來了。
呃,手工點贊100,無補充嚴重同意。
10年前,我最好的朋友決裂仕途,下海經商。這貨命犯桃花,多少有些忐忑。我便給他發了一條裝逼短信,是《阿甘正傳》(以下簡稱《阿甘》)里的經典臺詞: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結果往往出人意料。
是年,他的連鎖店開到了株洲和岳陽。屌!
20年前的好萊塢,值得影迷去特別懷念。是年,眾多經典影片相繼問世,其中,有兩部格外熠熠生輝。
一部用夢幻描繪人生美好,告訴你只要堅持,傻子也能成為T9那樣的人生贏家。
一部從容不迫展示了高墻電網里的潮濕、陰暗、麻木,展示了個體的彷徨與時間的渺茫。那是在暴力執法機器默許下的叢林達爾文法則,那種基于最卑微的生存條件而展開的搏斗很原始,并且毫無價值地湮滅于無形……好在最后還有個春暖花開的明亮結局——你只要執著于希望,再堅固的牢籠都會被杵爛,圣華塔尼歐的藍天碧海絕非遙不可及。
好吧,你懂的,我矯情文藝這么多,只是為了謳歌20年前那兩部史詩般的不朽影片——《肖申克》和《阿甘》。
毫無懸念,她們在奧斯卡相遇;毫無人道,最佳影片只能二選一。
她們就像一枚雙鷹金幣的正反面,讓人翻來覆去,難以割舍。唯一的槽點是,如果《肖申克》和《阿甘》不是瑜亮之爭,不是在同一年出現,那該多好!
拋卻如果,剩下只有結果——《阿甘》盆滿缽滿,幾乎囊括了所有獎項;《肖申克》鎩羽而歸,雖然獲得七項提名,結果顆粒無收。
20年白駒過隙,恩怨并未就此結束。《阿甘》作為經典,已經定格在捧走小金人的那一瞬間,而《肖申克》——就像男一號安迪,進入肖申克監獄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已經結束,然而一切卻才開始。就像陳年佳釀,放的時間越久,越酒香四溢。喜歡她的人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流逝,反而不斷增加,時至今日,《肖申克》的影響力已經趕上并超越了《阿甘》,成為好萊塢電影史上無法超越的永恒經典。
既如此,為何當年的較量,會以《阿甘》全勝《肖申克》完敗收場?
有人說《阿甘》格調輕松,《肖申克》格調壓抑,《阿甘》獲勝是因為更親民,這種說法我表示果斷無感——電影最高獎項的評選標準,絕不能僅以親和民眾為主,否則通俗小說作家該獨霸諾獎,他們的作品比所謂名著擁有更廣泛的粉絲。
有人說《肖申克》的導演和主演都是新人菜鳥,監獄中尚且吃定板油,奧斯卡也不能免俗。
這種說法貌似也過于主觀,畢竟菜鳥斬獲奧斯卡并非孤例,再說就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一鍋煮都給了《阿甘》,為何《肖申克》連根毛都沒有?
事實上,兩部影片都是現象級的。一個是冷色背景板上的一抹暖色,一個是亮色背景墻上投影的些許暗色。
先說《阿甘》。《阿甘》有一個貫穿始終的關鍵詞——堅持。
智障人士并非社會的累贅,相反他們在某些領域能取得超越常人的成就。因為智商低(請腦補許三多同學),他們不會知難而退,不會逃避,不會抱怨,只會一味地堅持,就像阿甘,堅持使他誠實守信,無所畏懼,重情重義。
對跑步的堅持使他成為一名生猛的橄欖球霸;對友誼的執著支持他一次次槍林彈雨中拯救戰友;對朋友巴布的承諾使他成為一個捕蝦大咖、富豪。
《阿甘》某種意義上是將“堅持就是勝利”這一抽象概念具體化,而現實中堅持未必勝利,《阿甘》善意地美化了這個事實,也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供人思考的空間。
當然,《肖申克》中也不乏堅持理念,從銀行副總裁淪落到階下囚,安迪沒有抱怨送他綠帽的妻子,沒有抱怨顢頇逗逼的法官,沒有抱怨不公的命運,只是心懷重獲自由的夢想,默默堅持下來。
因為堅持,安迪擺脫了爆菊佬的糾纏;因為堅持,安迪建立了圖書室;因為堅持,安迪用石頭雕成一副棋;因為堅持,安迪使目不識丁的獄友獲得高中文憑;因為堅持,安迪花費20年時間挖通了一條隧道!
如果說阿甘對珍妮20年不變的愛情(堅持)讓人熱淚盈眶,那么安迪對自由20年的向往(堅持)則讓人失聲痛哭。
愛情與自由,孰重孰輕,見仁見智。或許,《肖申克》就像一本哲學書,而《阿甘》則像一本童話。看《肖申克》時,或許其刻意壓抑的三觀迫使你喘不過氣來,但卻在不自覺間心隨所動;看《阿甘》時,人們總想相信她的真實,但內心深處卻明白她只能存在于夢境。
阿甘的故事是夢幻的,他身旁的配角的故事卻是真實的:一心想要玩出名堂的珍妮玩大發玩出糗了;堅信自己會成為蝦船船長的巴布夢斷沙場,魂歸故里;想和祖輩一樣馬革裹尸的丹卻活了下來,不過因為失去了雙腿,他被社會所遺棄,茍延殘喘。他們被命運捉弄,堅持自我卻滿身傷痕,只有依附在阿甘身旁,才能逃出生天,他們代表了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和阿甘的差別就在于他們不是智障?我靠,弗蘭克·達拉伯恩特想要表達什么,想要成功必須先成為傻子嗎?
好吧,我不隱瞞我的觀點,我更喜歡《肖申克》。
除了烏泱烏泱的堅持,《肖申克》對希望的詮釋,對自由的執著,就像安迪冒著痛扁在監獄喇叭播放的《Le Nozze di Figaro》一樣,仙樂飄飄,將我們濯洗得純凈無比。
瑞德說,希望是危險的東西,是精神苦悶的根源。大牢里培養了30年的他,當然有資格這么說。因為從進來的第一天起,渣渣典獄長就說過,“把靈魂交給上帝,把身體交給我”。除了瑞德弄來的香煙和裸女撲克,任何其他異動,在高墻內似乎都無法生長。
然而,安迪告訴他:“記住,希望是好事——甚至也許是人間至善。而美好的事永不消失。”
于是,安迪能夠用20年挖開瑞德認為600年都無法鑿穿的隧道。當他終于爬出500碼臭烘烘的污水管道,站在瓢潑大雨中振臂高呼時,好吧,我承認我濕了——我仿佛看到信念刺穿重重黑幕,在暗夜中劈出一道奪目霹靂。亮光之下,我們懦弱的靈魂,紛紛在安迪張開的雙臂下原形畢露,股栗欲墮,直接給跪。
庸常生活里的我們,已經習慣了按部就班,習慣了先說“那不可能”,習慣了沒有奇跡,習慣了習慣。可是,正如安迪一樣,正如另外一部屌爆影片《飛越瘋人院》中說的那樣,“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安迪最大的正能量,或許就是告訴我們,哪怕在暴戾執法機器的碾軋下,人性被迅速地肢解、砍削,哪怕被剁切成一塊塊整齊的“板油”,也要試著留住內心的希望和信念。即便她們也許無法最終實現,無法讓我們更有意義的活著——那么,好吧,請腦補一下,渣渣典獄長打開藏有安迪鑿石錘的《圣經》時,翻至那頁正是——《出埃及記》——有志者,事竟成。
一部電影獲沒獲得小金人說明不了什么,正如胸前掛滿勛章的將軍,并不比飲彈倒下的戰士更受人尊敬。《肖申克》沒能獲得奧斯卡,不是《肖申克》的遺憾,而是奧斯卡的遺憾。
結案陳詞。《阿甘》是拍給美國人的,而《肖申克》是拍給全世界人的。如果說《阿甘》是為奧斯卡而生,那么《肖申克》就是純粹為電影而生,為挑戰電影的價值極限而生。她是電影的奇跡,是電影史的豐碑,是人們競相傳誦的經典,是人們心中、安迪手中可以鑿開光明之路的鑿石錘……